忘川岁时记 第17章 长辈

之后二人一路无话。

回到山涧，鬼婴的活身还没完全消失。白无常接过秘术册子，随手翻看几页：“你们等她的活身没了，送她去黄泉吧。”

“这是自然。”邢不停点头，又道，“你们无常一脉很穷吗？秘术就拿这么个破本子写？”

“你个小鬼懂什么？本子越破，看起来就越厉害，这才是阳世的生财之道。你们在阴间待久了跟不上时代的呀，不如留在本官身边，也不用你们当牛做马的，偶尔扮下牛头马面就可以啦，衣服面具都可以网上买的呀——噢本官忘了，你们小鬼不会上网……”

许却云打断她：“无常大人，宋玥呢？”

白无常指了个方向：“沿着这条河走下去有座桥，她应该在那里。不是本官非要多嘴啊，你们家这个小妹妹心理素质太差了呀，这点挫折都受不了，以后——”

“她怎么了？”许却云皱眉道。

白无常却眨眨眼，难得的不说话了。

许却云的高度警惕性还没散去，当即沉下脸：“无常大人，宋玥是我的学生，也就是**殿殿主的徒孙，**殿未来的传承者。你若是伤了宋玥，**殿不会放过你。”

说完她就转身去寻宋玥了。

白无常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有些懵，无辜地看向邢不停：“本官可什么都没做呀。”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呀！

邢不停自然是知道许却云如此古怪的缘由的，只是她万万不能向白无常透露一丝一毫，便也假装茫然道：“可能她这次离开阴间太久，想妈妈了。”

“是吗？你们还能找到自己的妈妈？阴间生态不一样了呀，以前满大街都是找人的，找妈妈找女儿找什么的都有，从来没见人找成功过。要不本官也找个时间回阴间，找找本官的妈妈……”白无常已经沉浸在下一次旷工摸鱼的美好幻想中。

邢不停心道像许却云那样找得到的，就算是现在也是几百年遇不到一对，连她都不知道几十年后要怎么找那个姓孟的。她面上不显，打了个哈哈，便脚底抹油追着许却云去了。

等她再次看到许却云，两人已经到了白无常说的桥下。许却云无意间看到她跟来，顿时如临大敌，长剑出鞘：“别过来，离我学生远点。”

剑上凛凛白光，直刺向邢不停眼底。她让怀里的鬼婴避了剑光，无语道：“你别吓到我妹妹。你也不用这样，就算是我持剑，你赤手空拳，一百个我加起来都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许却云岿然不动：“文人狡诈，不得不防。”

邢不停鬼生头一次被人当“文人”提防，不由觉得稀奇，正好奇地想追问几句，却听到近处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许却云立刻紧张起来，警告地看邢不停一眼，便拔腿飞快地上了桥。

这河算不上多宽，桥也不高。宋玥缩在桥上平面，双手抓着围栏，不住地流泪。

许却云心头一紧，冲上前去，将宋玥护在怀里，急忙问：“这是怎么了？白无常对你做了什么？”

宋玥突然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愣愣地抬头：“老师……”

见她眼睛肿得不成样子，不知道在这里一个人哭了多久，许却云更觉心疼：“到底怎么了？你老实告诉我，不用怕她。她白无常在阳世再厉害，也不该把手伸到我**殿来！”

那柄长剑还握在许却云手中，许却云又是一副要找白无常拼命的架势，宋玥赶紧抹了把泪，虚揽上许却云的背：“不是的老师，不是白无常大人，我没事的。”

她一句话说下来都得抽抽好几次，许却云自然是不信她：“不是白无常，那是谁？你如实说就是，谁也不用怕，就算是鬼帝来了，我们**殿都是打得的！”

邢不停在一旁替许却云害臊，这会儿她真是不知道，平日里装鹌鹑、对鬼帝一副忠臣做派的是谁家了。

宋玥只是摇摇头：“真的没有谁，我没被欺负。老师，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真的没有？”许却云一点儿不信，“你不要想着瞒我。你既然拜了我为师，**殿就是你的师门，你若是受了委屈，我作为你的长辈，替你出头就是应该的。”

许却云说得严肃极了，反倒让宋玥破涕而笑：“老师，我真的没受委屈。”

许却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架不住宋玥左一个“谢谢老师”，右一个“老师你真好”。这也是第一次当别人老师的许却云像泡在蜜罐里，教宋玥哄得晕晕乎乎，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意思，讲起钟家的事。

见自己成功引开了话题，宋玥偷偷抿嘴一笑，松了口气。

刚拜了师就来阳世，宋玥没太感受到多了个老师有什么不一样。直到此刻，她恍然有一种无论做了什么事，对的错的好的坏的，都有长辈在背后撑腰的感觉。

这是她还活着的时候都从来没体会过的，恍然间让她觉得，在阴间生活似乎比阳世更好……她暗暗呸了一声，多少还是觉得这么想有些不吉利。虽然她也没想通，死人还要纠结吉不吉利的做什么。

邢不停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俩后面，看到了宋玥的神色变化。鬼婴的活身消失看着还要段时间，她们回到白无常在的地方后，邢不停把鬼婴交给宋玥，想了想，悄悄离开，往宋玥家的方向去了。

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也好尽快解决，免得祸害遗千年。

她藏身黑暗的角落里，心念微动，魂魄出窍，回到了最初的魂体状态。借着墙面，她跃身一飘，隐到宋玥的卧室里。

玉娥正从房间外走进来。

玉娥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画材，走到房间里原先杂乱不堪的那个角落处，熟练地整理起那些工具。她长发挽起，面容沉静，看向女儿的遗物时眼中闪着亮光。

那双眼睛和宋玥像极了。

在她身后，宋玥的房间已经焕然一新。衣服、床具叠得规整，前日宋铁锤留下的血迹也擦干净了，如今看着，和宋玥还在时没什么两样。

玉娥慢条斯理地收捡着，忽而一个大块头身影从房门前停留。

那是一个跪在地上膝行的中年男人，此时停在门口，佝偻着腰缩成一团，嘴里叼着抹布，看着滑稽极了。

玉娥听到衣料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向门口看去，漫不经心的眼神掠过男人的脸，落在他后脑勺绑的绷带上。玉娥厉声道：“别脏了我女儿的房间。”

那男人似乎听不懂玉娥的话，只觉出她的不耐，于是俯着身子以头碰地，小心翼翼地松开抹布，屈身叫了几下，又哈了几口气，冲玉娥讨好地笑笑。

他头上的绷带渗着血，显然是没养好伤就匆匆出院了。

玉娥只冷冷看着他，那男人落寞地重新张口衔起抹布，弯曲着手臂，膝行爬走了。

他头上的血越渗越多，引得整个人都神志不清。每爬几步，不是撞到墙，就是撞到桌子腿椅子腿，他却没有察觉似的，像个被规定好一切行为的假人，只朝着被决定了的方向爬去。

这时，玉娥接到电话，那头的人声声泣血，痛哭道：“我们家铁锤是对不起你，现在他是个傻子了，你就消消气，让我们接铁锤回家吧！”

玉娥浅浅笑了：“您这是说什么话？铁锤就在自己家呢。铁锤傻了，我就更不能不管他了。我已经决定了，要跟他过一辈子的，您不用替我委屈。”

那头的人急了：“你这样、你这样还不如让我们家铁锤去死！”

玉娥不再应声，挂断电话，专心去理画材。

邢不停听了这通对话，彻底放心了，宋铁锤往后的日子是不会有一天好过了。

只是宋玥到底在伤心什么，她是一点头绪没有。

邢不停回去后试探地问宋玥要不要改名字，宋玥怔住，而后轻声道：“的确该改了。”

她想了想道：“我还想用‘玥’字，那就改个姓吧。”

“不如跟我姓邢。”邢不停随口接话。

“绝对不行！”许却云脱口而出，连宋玥都奇怪地看了她眼。

邢不停饶有兴致：“那跟你姓许？”

“……”许却云想了想自己的母亲，说不出好也说不出不好，一时失语。

白无常笑眯眯地适时插话：“就叫阿玥吧。”

“阿玥……好！就叫阿玥！”宋玥——现在是阿玥琢磨了阵儿，高兴地应了。

邢不停仍是看不出宋……不对，阿玥的心结在哪，索性抛在脑后，不再想了，人家总有自家长辈操心。

夜幕落下，鬼婴的活身已经彻底不见踪影。白无常挥手收走邢不停三人的活身，看着她们上路了。

白无常还有些念念不舍：“以后常来玩啊！”

邢不停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会来的。”

她抱着鬼婴，随许却云和阿玥渐渐隐入地底。白无常在后面迷茫了瞬，心道这小鬼对她这样笑是什么意思，还挺瘆人的。她目送三魂一婴离开，自个儿也去寻黑无常了。

对阳世而言，黄泉和阴间都在地底下。过了阳世这一层，到了黄泉的地界，不到三岁就枉死的鬼魂便可现出前世的模样，用前世的魂体走黄泉路，过奈何桥。

邢不停抱着怀里的鬼婴，匆匆赶路。这一次，奈河水形成的黑雾再挡不住她们的视线，很轻易就举目眺望到众鬼汇流的鬼门关。

她们不再多耽搁，径直朝着鬼门关走去。

走了不久，邢不停怀中突然一沉，她便知道，她们已经到了黄泉。

邢不停还看着鬼门关的方向，顺手就要把怀里的人放下，却忽地被人环抱住肩，揽上后颈。

她疑惑地低头，看到怀中人面庞的那一刹那，猛地愣在原地。

那人一身清装，头簪蜡梅，一双明眸直直看向邢不停眼底。

“怎么是你……”邢不停惊得伸手就想把怀中人扔出去，却又被那人紧紧抱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一旁的阿玥眼睁睁看了出大变死魂的戏码，低声呼道：“鬼啊啊啊啊！”

那人不理会她，只盈盈笑着，手臂微微用力，教邢不停的身子低了低。她凑到对方耳边，轻声道：“邢不停，你是专程来接我的吗？”

有几句话想说！

1.请看本章内容提要（真挚）

2.本文许却云和阿玥、殿主和许却云的师生关系，大概就是修真文的那种师徒关系，不过“师父”“徒弟”这种用词不是很顺眼，我还没想出来一整套替代的用语，暂时就用师生了！我有朝一日一定要写一个用语全部换成女性掌权向的女性掌权社会！

3.这个封面底色真是选错了，一眼看过去和绿江查重率80%

4.5w字了（旋转）（跳跃）（欢呼）！我宣布这本已经占了我今年码字总字数的一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