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岁时记 第18章 重逢

邢不停瞬间红了脸，浑身不自在，恨不能直接把她丢出去。

可那人没给她这个机会，逗完了她就从她怀里跳下，状若无事发生，转身向许却云二人行礼：“好久不见，这位妹妹是？”

“我学生。”许却云回一礼，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阿玥学着她匆匆弯腰：“宋——阿玥见过姐姐。”

那人讶然：“你自己都没学明白就收学生？”

许却云脸一黑，迅速答：“邢不停逼我的。”她实在没办法看这两个人顺眼！

“……”那人摸摸鼻子，立即神色严肃改口道，“谁规定**殿的人就一定要学**殿的传承了？你武功高强，收学生也是应该的。”

她转而又对阿玥笑道：“你好呀小妹妹，我是孟不休。”

阿玥窘得只想往许却云身后躲。上一次让她这样手足无措的还是许良瑛许四娘，但许四娘一笑，就让她感觉自己要被骗钱了，眼前这人笑，却觉不出她的目的，只有些心痒痒。

孟不休又笑盈盈问：“是谁救了我呀？”

许却云和阿玥双双指向邢不停。

自孟不休出现，邢不停一直心不在焉，没仔细听她们在说什么。她想问很多问题，她投胎之后发生了什么，孟不休过得怎么样，孟不休为什么没当上孟婆，孟不休为什么……倏然对上孟不休的眼睛，那些问题她一个都问不出口，最后憋出一句：“你为什么成了我的妹妹？”

说到这个，孟不休有些得意：“我要回来当孟婆的，怎么能在阳世待太久？”

“这如何能预料……”

孟不休一本正经：“邢不停，你太小瞧自己了，你的魂魄厉害着呢。我就知道跟着你投胎不会有错，一踩一个准。别说三岁了，活过一岁都算我输。”

“……你不要造谣，我这次就活过一岁了。”邢不停不愿意承认。

“那看来是我送了你一点气运。跟着别人投胎会倒贴自己的气运吗？有点意思，待我研究研究，回去再投个胎玩玩。”孟不休已经不知道想了多远。

邢不停不相信，又问：“如果我没死呢？万一我这次投对胎了？”

“我当你的青梅，和你一起长大，不是更好？我们好歹也是朋友，一起长大不过分吧！”孟不休答得理直气壮，见邢不停还想反驳，惊讶道，“就你这个气运，难道还会你活着我却死了？不停啊，自信是好事，异想天开就……”

邢不停转头就想走。

“哎等等！”孟不休拉住她的手，“黄泉路一个人走太无聊了，你陪我一起。”

两人大眼瞪小眼，孟不休微微扬起下巴，看起来是不会服输。就在她以为邢不停要甩开她的手离开时，她震惊地看到邢不停居然在点头。

“你同意了？”孟不休傻在原地，说话的尾调控制不住地上扬。

她不过是一年多没见过邢不停，这人怎么突然转性了？这人不应该是除了自己的那个远大目标，什么都不管么？

却见邢不停面无表情道：“在奈何桥你去见见那个新‘孟婆’，摸一下他的底。药女们不知道还认不认你，你去暗示几句。恶狗岭、金鸡山不知道变没变，我要去看看。**殿殿主不见我，所以到了**殿，你代我拜访殿主……”

“打住！你别说了！”孟不休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扶住邢不停的肩膀让她转了半个圈，义正言辞道，“黄泉路虽然无聊，但谁不是这么走过来的？我作为未来孟婆，怎么能想着偷奸耍滑呢，真是太不像话了！你今天说什么也没用了，我一定要自己吃这个苦。”

邢不停被她推着往前走，还不忘回头叮嘱：“你不要不当回事，你只有三个月阴寿，时间太紧了……”

孟不休满口答应，冲已经走远的人挥手：“等我进城了找你啊！”

许却云和阿玥就站在旁边看她们闹腾。邢不停已经走远了，把她们二人忘得一干二净，这倒是正合许却云的意，她巴不得邢不停不来找她们麻烦。

这三人回了许氏客栈，再次见到孟不休，已经是八天后。

彼时忘川城里已经飘满了清朝女鬼的传说——

一位扮相可怖的清朝女鬼在黄泉路上装神弄鬼，吓得一群老年鬼不存在的高血压犯了；

喝孟婆汤的时候一个手抖——没人知道是怎样的手抖——竟整碗汤泼在“孟婆”脸上；

辣手摧花拔了不少还没开的彼岸花，她自个儿拔就算了，还鼓动、指导同走黄泉路的鬼一起拔，被药女们通通赶走；

和奈河里沉浮千年、不肯喝孟婆汤的鬼辩论百回，那鬼被刺激得沉入奈河底，到现在都没鬼再看见她；

路过恶狗岭时，顺手牵了一只狗走，如果不是金鸡山的鸡从早叫到晚不得安生，估计也跑不掉。

托这个传说的福，邢不停再也不愿意穿清装出门，死的时候穿的那身算是彻底压箱底了。

当许四娘看到一个左抱恶狗右捧彼岸花的清装女子走进自家客栈时，两眼一黑，顶着门外众鬼好奇的目光，咬牙切齿对孟不休说道：“你无法无天就罢了，还来影响我做生意！”

孟不休浑不在意：“亏多少钱，你从我存的东西里扣就是。”

“毁我客栈名声，把你卖了都不够赔的！”许四娘恨恨道，“彼岸花就算了，你带恶狗回来做什么？生怕我们活太久，要它赶紧吃了我们？”

恶狗岭的狗、金鸡山的鸡，可都是食鬼的。野地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孤魂野鬼，大都伤在了这些鸡狗之下。

孟不休正色道：“如此幼小的狗，心性未定，可以教导。我已经决定了，要把饭不来培养成一只吃素的狗。”

“……饭不来？”

“我给它取的名字。”

孟不休怀里只有丁点大的中华田园犬无辜地抬头，向许四娘眨巴眼睛。

许四娘看着这一大一小，感觉自己那不存在的高血压也要犯了，摆摆手催她进去：“你自己在屋里养就是，别带出来吓人。”

“万物皆有灵，四娘你不能搞种族歧……四娘你说得对，我都听你的，我这就上去，绝对不让饭不来出来吓人。”

孟不休看到不远处的许却云拿着扫帚蠢蠢欲动，话音一转，果断躲上楼了。

阿玥和邢不停的那个房间原就是她和孟不休一起住的。许却云严令禁止阿玥与邢不停接触，从阳世回来后就要她搬到了后院，倒让那位置空出来，孟不休理所应当地住进去。

屋内的装潢一如三个月前孟不休住着时，邢不停不是喜欢在生活上下功夫的人。她进屋时，邢不停早就算好了时日，坐在自己床上等着她。

邢不停看到新来的小狗倒是没什么大反应，只是问一只狗叫“饭不来”会不会不太合适，总感觉会被饿死。

于是孟不休大肆阐述了一番她的素食狗理论。

邢不停听完迟疑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说道：“其实当一只食鬼的恶狗也不错，我可以把它培养成狗王，几年之后长大了，就让它带领恶狗岭的群狗，组一队狗兵……”

她说得一本正经，是很认真地要和孟不休商量的语气。

孟不休心中警铃大作，顿时搂住饭不来不肯撒手：“喂你！主意都打到我的狗身上了，你越界了啊！你要是真想要什么狗王，可以自己去恶狗岭抱只狗回来！我们家饭不来好歹也是‘不’字辈的，算起来是你妹妹啊！你就放你妹妹一个自由身吧！”

“你算起来也是我这辈子的妹妹，你们两个妹妹帮姐姐做点事怎么了？”邢不停还想尝试。

去恶狗岭抢狗实在不是正常鬼能做出来的事，她要敢抢，忘川城的大街小巷就敢四处宣扬。她要做的事还多着，尚且没必要为了只狗绝了退路。

“那个阿玥也算是你妹妹了，你怎么不这么对她？别以为我没听见，她叫你邢姐姐！你怎么不对别人这样？”

“我们同为‘不’字辈的，总是该亲近一些……”邢不停心道别人也不是她的“朋友”。

孟不休表示自己要坚决捍卫饭不来的狗身自由，不会让邢不停有可趁之机。

饭不来适时抬头，再次眨巴眨巴眼睛。

孟不休在两张床的中间过道处搭了个狗窝，饭不来就算是住下了。

她一来就忙上忙下四处转悠，给饭不来安好家，又风一般飞速出了门，在客栈所处的东市上蹿下跳，四处和那些知交故友问好。

待到晚上入睡时，孟不休才安静下来，哄婴儿似的哄着饭不来睡了，而后铺盖一卷，自己也倒头就睡。

四周总算是安静下来，邢不停长吁一口气，这会儿才缓过神。

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再次见到孟不休。

孟不休总是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倒应了她给自己取的名字，不眠不休。邢不停莫名其妙就被她带着走，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再次习惯了她的存在。

尽管这么多年来，本就是离别比相逢多的。

邢不停想不明白，便听着同居人和狗渐渐平缓的呼吸声，也安稳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