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觉辛把脉把的不错,慕青刚才还觉得自己没事,等过了两个时辰就浑身少得滚烫,连站都站不稳了。
在觉辛去买药的时候江哀生也没闲着,她以慕青的名义,把商队里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块,挨个统计了他们的身体状况。
有咳嗽感冒的人和健康人都隔离来了,一统计,商队里差不多一半的人都身体不适。
江哀生把慕青往床上安置好,又把觉辛那个能治疫病的药给分隔出来的病人每人都喂了一碗。
来不及和慕青多说什么,又匆匆去处理商队停业的事情。
商队里最先发热的和最晚发热的人发病时间差了整整十天,就证明这病的潜伏期极长,现在还健康的人也无法保证他们是真的健康。
商队里的一二把手全倒了,乔业亲口任命慕青代管,现在慕青也倒了,江哀生理所应当假借他的身份发号施令,所有的生意全部停止,全商队的人都待在客栈里,哪也不许去。
先前江哀生是因为“不服从规矩”被慕青亲口赶出商队的,这会突然回来,就一意孤行做这么大的决定,不少人都不服她。
比起毫无根据的疫病,还是江哀生是个无知妇人,想弄垮商队的可能性来得更大。
江哀生和觉辛抵住大门,接连劝着目前还健康的人,不让他们出去。
只是他们终究只有两个人,没法挡住几十个情绪激动的队员。
过了一会,从奋起的人群最后面钻出来两个小姑娘,站在江哀生身前和她一起守着门。
她们帮忙说着:“真的有瘟疫!我们是从波斯外围的小国来的,我们那已经封城了!人人都知道有瘟疫,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根本没人敢出门。”
正当众人将信将疑之际,有人从堵着的门外轻轻敲响了门。
江哀生回头,隔着门板问到:“是谁?”
“江姑娘,是我。”
听到外头是乔业的声音,江哀生才小心翼翼把门打开条缝,让乔业挤了进来。
乔业本已烧了两天两夜,喝了一碗药后居然清醒了,还能一个人走到这里来。
他虚弱的咳了两声,众人对乔业还是很信服的,自发安静下来,好听他开口低声说的话。
“是瘟疫。马上要死人了,你们听江姑娘的安排,不要乱走。她和身边的这位小兄弟都懂医术,他们能救你们的命。”
乔业说完这句话没在多留,拽了拽江哀生的衣角,示意她跟自己来。
觉辛还想跟着,乔业冲江哀生摇了摇头。
江哀生不知道他想单独和自己说什么,但还是配合说到:“觉辛,你就先留下来,安排一下他们的隔离方案。”
觉辛哦了声,停住脚步和消停下来的众人面面相觑。
江哀生被乔业领着去了他的房里,她在确定有瘟疫传播的时候就给自己做了个简易口罩戴上,虽然按她现在这个和病人的接触程度大概也用处不大,但怎么着也算是聊胜于无嘛。
屋里只要他们两人,乔业认认真真伸手作揖,朝江哀生行了个礼,反倒是把她下了一跳。
江哀生好笑到:“乔大人这是做什么。”
“一是谢江小姐替我喂药治病,二是谢江小姐反应极快控制局势,三是…我有一事想求江小姐答应。”
江哀生微微皱眉,有事相求,乔业怎么一副打算道德绑架的样子。
她想了想问到:“乔大人是什么时候知道城里在传瘟疫的?”
“就在刚才,我醒来的时候。”
“什么意思?”
乔业没过多解释,拿起自己桌上的一封信,递给江哀生。
“这是今早朝廷送来的信。”
江哀生接过,展信看了起来。
波斯新旧可汗即位之际,因可汗之位被另一位皇子私占,正统的继任者,也就是现在这位可汗的兄长,带着自己的兵马暂时驻守在波斯外的一个附属小国中。
因为新可汗手段狠毒,派出大量兵马想置兄长于死地,兄长兵马数量不敌,迫不得已藏在暗处,向波斯的水源中投毒,打算让疫病削弱新可汗的兵力。
等到波斯的人死得差不多了,兄长再举兵进入,好夺回他的位置。只希望再次之后由天皇帝下旨,确认他汗可汗之位的合理性。
此外还向元晟帝许诺了不少好处,为了自己能坐上那个位置,波斯三分之一的财富都被他慷慨的许诺给了元晟帝。
因为新可汗刚即位时为了功绩,动手攻打周边的其他国家,这些国家里不少都是大昭的附属国,已经算是犯了元晟帝的忌讳,再加之这位给的实在是多,元晟帝显然十分心动,同意了他的提议。
信里的意思就是让商队明哲保身,不要动手阻止这场疫病的蔓延,在波斯的人死得差不多之后,帮助新可汗的兄长夺位。
上头盖了皇帝的玉印,这是皇帝的意思。
江哀生觉得荒谬,人命是他们交换利益的筹码,这是皇帝,这是可汗,可是世上最冷酷无情利欲熏心的上位者。
乔业见江哀生面上冷笑连连,轻轻叹了口气。
“本来这封信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但好巧不巧,偏是你有治疗瘟疫的药方。
“好歹一起走了这么久,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性子。先前途径战场,你要救人,我们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你去了。”
“可接下来即将爆发的瘟疫不行,这是陛下的命令。我很感谢你用药来救了我们,我也知道你一定想去救波斯的百姓,但是不行。江哀生,你不能救他们。”
“全国范围内的投毒…”
江哀生抬眼看向他:“我要是煎药救人能救活几个?乔大人给我看这信,难道不怕我知道了这些,阻止他们往水里投毒,这才是会破坏这几个畜牲的计划吧。”
乔业咳咳两声打断了了她的话:“姑娘慎言。”
“我会去救,你拦不住我。我既然在这里,就不可能让无辜百姓沦为这些畜牲权利斗争中的牺牲品。”
江哀生看着乔业摇摇晃晃尚且虚弱的身体,她嘴角微微上扬:“乔大人,我能救你们,那为什么要看着你们去死呢?”
“江哀生!这可是圣旨,你要是敢违抗皇命就是叛国!”
“时候不早了,乔大人身体抱恙,那就早点歇息吧。”
江哀生很想说叛国就叛国,她对这个封建的王朝没有任何感情,对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畜牲没有任何敬畏。
皇帝对她来说不是圣人,就像觉戾对觉予来说也不是神明。
江哀生突然有点理解觉予了,她转身离开,心里想着的是她也有点想杀人了。
——
那日谈话之后,整个商队都老老实实待在了客栈里足不出户。
一开始外面还风平浪静,又过了两三天之后,瘟疫就像突然出现的蟑螂一样,已经蔓延得全国都是。
不断有人高热倒下,这引起了极大的恐慌,街上的人一下子少了大半,人人自危,甚至有不少人家把家里体质最差最先染病的老人直接扔出了家门。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污染的是水源,可没有人类能够不喝水。
江哀生在知道投毒计划后有派人去河道边守着看是否有人靠近,只是还没抓到投毒的人,瘟疫就已经爆发了。
仗着有药,觉辛一点也不怕染病,整日在皇城里奔走,力所能及的给生病无处可去的人喂药,顺带把江哀生的喝煮开的水的理论经历传播出去。
只不过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柴火是很珍贵的屋子,用来煮水还是难以做到。
而江哀生则是消停老实地待在客栈里,没有出门帮觉辛救人发药。
不是因为她听了乔业的警告,而是因为已经过了三天,同样是喝了药,乔业和周明远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但慕青却一点也不见好。
他浑身滚烫,连眼睛都挣不开,一连烧了这么多天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
慕青喝不进水也吃不下东西,要不是每过一会他就要弓起身子呛咳,就和尸体无异了。
他在咳血。
江哀生能很明确的感觉到慕青生命力在飞快地流逝,他身子骨本就不好,再烧下去很快就会没命。
江哀生真的很怕他死在她面前,又很怕他死的时候他不在他的身边。
她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整日守着慕青,外面波斯的平民百姓死了多少,她也完全分不出精力去管。
除了慕青以外,商队里也有一部分人是喝了药也没用的。药有用和没用的比例大概是五五开,其中顺利退烧的人大部分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觉辛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又过了三天,他和江哀生没有染上瘟疫,大概是因为他们哪怕没病也每天一碗草药喝着。
外面死的人越来越多,而他们因为面临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江哀生命觉辛收药的时候的确是把全城的药都收了回来,可染病的人实在是太多,他们的药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放弃别人,把剩下为数不多的药材紧着商队的自己人,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江哀生不想这样,却也真的别无他法。
她趁着吃饭的间隙才逮到空,问觉辛是真的确定自己没记错药方吗?还是说当年在摩根国,也只有那些身强力壮的壮年人活了下来?
觉辛看着江哀生,缓缓叹了口气。
“我没记错药方,而当年,但凡是喝到父亲药的人,不论男女老少,每一个都活了下来。”
“之前你的问题我没答,这会觉得,觉戾他…可能做错了吧。”
江哀生听懂了他的意思,觉戾当年在治完瘟疫后无偿公开的那张药方…是假的。
或者说是并不完整,最重要的几位药材,他大概率没有写进药方里。
这是他由人飞升为神的密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