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有弟子上山通报,这女子自称是你未来的道侣,我就叫人把她带上来了。”萧逐看向林净玉,问:“可有此事?”
林净玉:“……”
瞬间,他如芒刺背。
若他敢说是,陈睢必定会生气,眼神估计能瞬间结出冰碴子。可若是他说不是,万一这个什么秋穗暴露他,那他的处境只会更糟。
陈睢把他捧在心尖上,要是知道他竟然是冒牌货,顶的还是他的位子,估计就不是生气那么简单了,得把他千刀万剐。
他想了想自己这条还被捏在魔门手中的小命,又想了想陈睢,一时间陷入两难境地。
林净玉指尖在袖中蜷得发白,实在编不出圆满说法,索性抬眼弯唇,朝众人露出个温吞的笑,尝试用笑容化干戈为玉帛。
“你在傻笑什么,”薛扶光臭着张脸,质问他说:“这么难回答,莫非……你跟那个姓秦的早已私定终身?”
姓秦?
林净玉后知后觉他是在说秦含璋。
“什么?”秋穗讶然,伤心欲绝地抹了抹眼角,委屈地说:“少主,您忘了吗,当初您答应让我上山寻你的啊。”
眼下的场景真是乱成一锅粥。林净玉深吸一口气,不知为何,他有点脊背发凉。
“我跟秦含璋并无关系,是他故意所言,不要瞎传!”林净玉快速辟谣,转头对秋穗说:“至于这位姑娘,虽然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但我向来把你当妹妹看待,并无多余心思。”
那群剑策弟子站在旁边,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不由得窃窃私语。潭持明倒是反应平平,好似对他们清明宫的事不感兴趣。
忽然,楚宵然站了出来,语气十分笃定地说:“林少主早有道侣,正是身边这位陈仙君!那日我跟师兄在玉垂碰见,千真万确。有传闻你们不合,但我以为不过谬传……”
林净玉:“……”
这又是什么说法!
不过,身上那道若有若无的凉意倒是消失了。
陈睢缓缓露出个微笑,索性牵住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说:“我跟净玉心意相通,其他的皆是谣传,诸位不必在意。”
萧逐倒是没什么意外的,但仍旧皱了皱眉。其余弟子跟跟活见鬼似的,纷纷瞪大眼睛。
薛扶光面色变了又变,他以为林净玉会将人甩开,闹脾气大骂一通,谁知他只是挣了一下,没挣开,有点害羞地昂着小脸。
瞬间,他心中突了一下,差点就没冲上去问他不是喜欢贺闲月,为何突然就……
林净玉没察觉到他们情绪不对,只是悄悄给秋穗使了个眼色,想叫她赶紧下山,不要再纠缠,免得多说多错露了破绽。
秋穗了然地朝他点了点头,林净玉松了口气,听见她佯装伤心说:“既然少主已有了心上人,那我只好委身做配……”
“秋穗姑娘,”林净玉差点没被这句话呛死,连忙喝止,说:“咱们还是各自安好吧!”
“可是……”秋穗不舍地望去,恰好对上陈睢似笑非笑的神情,瞳孔浓稠得宛若能吞噬一切。她的表情猛地僵住,打了个寒颤,出于某种本能,她没有继续将话说下去。
“既然你认识她,不妨叫她在清明宫多住一段时间。”萧逐想了想,不好将人直接赶走,喊仙侍去给她腾个房间暂住。
潭持明见他们都处理妥当,才撩起眼皮看向林净玉,说:“你的佩剑可是湛卢?”
林净玉怔了一下,说:“正是。”
潭持明:“此剑有灵,是把好剑。”
林净玉拱手说:“多谢潭宗主夸赞。”
潭持明很轻地笑了一下,叫人如沐春风,移开目光,说:“萧仙君,我想去看看他。”
“好,”萧逐语气恭敬,潭持明这种人物,来清明宫这趟可不是单单为了送请帖,主要还是为了给师祖上香,以报当年的救命恩情,说:“潭宗主随我来吧。”
“叫上那孩子吧,”潭持明忽而指了指林净玉,说:“湛卢认他为主,他该去看一看。”
林净玉应了一声,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佩剑。这把剑是师祖所留,十岁那年,他来到宗门中的剑祠挑剑,一眼就看中这把剑。
但是,湛卢并非普通佩剑,极其通晓灵性,死活不肯跟他走,别说乖乖地让他握着舞剑,他竟是连剑都拔不出来。
但林净玉不死心,天天跑到剑祠跟它说好话,求爷爷告奶奶,对着他念经书文卷,日日陪伴湛卢,想要它跟着自己。
就这么坚持了小半年,他成功拔出了湛卢剑。
此事在仙门颇为轰动,谁人不知湛卢名讳,以前国制未灭,楚国奉其为天子之剑。几十年未曾认过主,现今竟然落到了资质平平的林净玉手中,让人皆叹可惜。
林净玉倒是不觉得有多可惜,他明明对湛卢很好,哼,它就应该跟着他才对。
祠堂。
潭持明焚香三炷,跪于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说:“恩师在上,弟子不肖,今日方来看您。”
林净玉也依葫芦画瓢,跪在蒲团上行叩首礼,说:“师祖在上,受弟子一拜。”
拜完后,潭持明看向他,眼神温和地说:“少主可否留在此地,我有话想要单独与你说。”
陈睢盯着这一幕,眼眸不眨,瞳孔中似有暗流涌动,他不动声色地阻拦说:“潭宗主有何事要单独跟我的道侣谈?”
潭持明微微一笑,说:“不可吗?”
林净玉心中着急,潭持明可是大乘期的前辈,怎能如此无礼,于是,连忙推了推他,低声训斥说:“不准乱闹脾气。”
他的语气明明很认真,陈睢听着却像是撒娇,他垂眸看向林净玉,心中的戾气勉强被抚平,说:“那我在外面等你。”
待到他跟大师兄离开,寂静的祠堂中只剩下两人。
潭持明将一切尽收眼底,神色仍旧平淡,开门见山,说:“你身上的蛊线从何而来?”
林净玉:“蛊线?”
潭持明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虚虚地在空中点了一下,灵力波动荡开,骤然间,林净玉眼前宛若拨云见雾,看见了身上那根断开的红线。
“蛊线出自魔门,有惑心之效。长此以往会影响人的心智,甚至供对方驱策。”潭持明指尖轻挑那截断线,眉峰微扬,说:“你这根蛊线已断,我很好奇是谁种下的,又是谁斩断的?”
林净玉摇了摇头,说:“我并无印象。”他有点紧张,生怕潭持明发现他是妖怪。
潭持明略一沉吟,说:“当今掌握蛊线这种旁门左道之法的,我印象中只有三人,青玄观的容华,敇川狼部的小妖王似礼,以及……七星宗的朗芳山。”
林净玉想,既然他来清明宫以前为魔门弟子,那必定是朗芳山所为。
“不过蛊线已经断开,对你现在并无影响。”潭持明见他什么都不知,倒是没有深究,说:“今日的话,你只当听个故事便是。”
“至于陈睢……”潭持明有一瞬间的面露迟疑,说:“林少主可是真心喜欢他?”
“自然是真心的。”林净玉心虚地提高声音,神色略微躲闪,并没有逃过潭持明的眼睛。
“鹤有还巢梦,云无出岫心。”潭持明好心告诫:“少主,你还是尽量离他远点吧。”
他这么一劝,林净玉有点生气,不满地偏过头,说:“什么鹤啊云啊的,我听不懂。”
潭持明并不恼怒,说:“你明明之前还说我好看,怎么我说句话,突然就变了脸色。我猜猜,你有事瞒着他对不对?”
“我、我没有!”林净玉被他戳中了心思,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有点手足无措。
“放心,你就是绿了他,我也不会将此事告知他。”潭持明不想掺和这些因果,说:“我这般提醒你,不过是看在你师祖的面子上。”
林净玉不明所以,下意识攥紧佩剑,说:“因为师祖的佩剑认我为主?”
“错。”潭持明浅笑着说:“因为你跟他一样蠢。”
林净玉脸都黑了。
不仅骂他,还骂师祖!
“你……”林净玉想要发火,但转念一想,潭持明是大乘境高手,捏死他这个筑基期小废物就是顺手的事情,硬生生忍耐下来,说:“自然比不上潭宗主聪慧,受恩于师祖,如今威名赫赫,都能指点起来了。”
潭持明莞尔,像是听不出来他话里的讥讽,说:“此话并非是有心要骂你,只是陈述。揽镜自照,自省吾身。”
什么意思,不就是说他蠢,还认不清自己吗!
林净玉更加恼怒,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他,好像只被抢食的小动物,很惹人喜欢。
他在脑海中搜刮知识,想找个诗句再讽刺他一番,然而可悲的发现,因为上课游神,脑袋空空,他连句典故都说不利索。
书到用时方恨少,大抵如此。
林净玉冷着小脸,说:“我不想同你再待在一起,潭宗主自便吧。”说罢拂袖出门。
他懒得再同这人虚与委蛇。
陈睢见他气鼓鼓地走出来,袖子甩得能生风,知道两人相处必定不愉快,于是,他心中便愉快不少,说:“怎么这幅表情?”
“还不都是……算了,你陪我下山买零嘴吃。”林净玉扯着他就要走,怒气冲冲,竟是要直接离开,半分情面都不给剑策留。
没大没小。萧逐皱起眉头,正要喝止住他们,听见潭持明的声音从祠堂内传来,说:“我自己待会儿,叫他们走吧。”
他的声音透着点孤寂的清寒,像是潭万年不曾流动的死水。
萧逐稍微一怔,说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