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五长老醒来,两人才知五长老这次过来一是为吴老爷家的事,二是因为魔物。
萤城首富吴老爷多年前曾与蘅炎宗二长老有渊源,如今家中遭遇魔物,怪事不断,便写了信求助二长老。
五长老道:“吴老爷给师兄发了求助帖,本应师兄过来,但萤城附近发现了那人的踪迹……”
这位二长老便是守月峰峰主,名施冼,管掌罚,最是严厉。
五长老点到为止,林安和江之淮都知道他说的“那人”——五长老的师尊玉宣尊。
当年名操一时的玉宣尊,与年少成名的青阳仙尊并称为蘅炎二尊,后来这位玉宣尊入了魔,砍下座下唯一徒弟一只手臂后叛逃出蘅炎宗。
再有他消息时,此人将当时的八大家之一的岭安谢氏灭门,老少妇孺,无一生还。
当仙门百俞玄门赶到时,尸山血海一片。
自此后,这位玉宣尊便在人间销声匿迹,而他那位断臂的徒弟也就是五长老,多年来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势要将人找出来,缉拿回宗。
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还能听到玉宣尊的踪迹。
五长老眉眼都是拉耸的,不知是酒意未过,还是听到昔日师尊消息勾起往事回忆。
他道:“你二人回宗,莫要在此地逗留。”
江之淮:“好的!”
林安:“我们同你一道。”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江之淮瞪大了眼睛转头看林安,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扯了扯林安的袖子,疯狂使眼色。
林安瞥了一眼,当做没看见。朝五长老拱手道:“我与之淮素来居于宗门之内,得师长庇护,经验匮乏,如今碰巧遇到,便让我们跟随,也好旁听侧观。”
前世这邪祟差点要了他们的命,总要弄清楚是什么东西。
五长老似是没想到林安这般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最后玩笑似的道:“行,你们可要跟紧我,被抓走了可别回去告我状啊。”
林安道:“自然。”
江之淮就这样一脸懵的被拉上了贼船。
到了吴府,林安一行人自然是座上宾。
吴老爷是位长相富态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先朝后看了看,没有见到熟悉的人,便问道:“施仙师怎的没来?”
五长老道:“师兄有事走不开,怎么,我不行?”
吴老爷认出五长老,当即“哎哟”一声,“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秦仙师,怎么会不行,太行了!几位仙师里面请。”
“二十年前,我父亲被一小鬼缠身,幸得施仙师途径此地,出手相救,才有我吴家今日,因山高路远,一直不得前往致谢,如今府上又遭劫难,走投无路之下方写信求助施仙师,如今秦仙师出面,吴某不胜感激。”
萤城虽离蘅炎宗万里之遥,吴老爷对秦仙师可是熟悉得很,当年秦仙师亦是惊才艳艳的天才剑修,哪怕后来被玉宣尊打伤,又斩下一臂,实力仍不可小觑。
单臂照样稳稳坐上霁雨峰峰主的位置,被尊称一声五长老。
吴老爷一面说着恭维的话,引着几人进入了吴家正厅。
又道:“这两位想必是秦仙师的徒弟了,真可谓一表人才,少年有成啊,敢问两位小仙师大名?”
林安江之淮没做声,五长老先冷冷一哼:“不是我徒弟,你只说情况。”
吴老爷讪讪答是。
一道视线落在林安身上,他抬头看去,高马尾,面具,藏青色劲装,是昨夜的青年。
江之淮也发现了,立刻指着人惊呼:“这不是那谁吗?山上那个!”
五长老道:“吴老爷还请了其他人?”笑完立刻拉下了脸。
五长老此人平日嬉皮笑脸的,但一沉下脸来还真有几分唬人。
吴老爷立刻抬手擦了擦汗,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又想到眼前是蘅炎宗霁雨峰的峰主,只好实话实话。
“我想着仙师们或许抽不开身,这里又拖不得,便悬了告示,此人揭了榜。”
五长老倒也没有真计较,这次要不是他来查玉宣尊的下落,蘅炎宗确实不会专门派人过来。
这里毕竟是袁氏的地盘。
林安问道:“可曾求助袁家?”
吴老爷沮丧的点了点头,“袁家近来忙于筹办围猎。”
说完招呼几人道:“诸位仙师里面请,待吴某细细说明情况。”
林安想起前世的一件事,那是他入魔之后无意间听说的。
八大世家之一的玉川袁氏被妖族侵洗,奇怪的是出了袁家本家,玉川竟无一人伤亡,袁家旁系倒也死了几个人,但大多留下的性命。
蘅炎宗率众仙门赶到时,妖潮已浩浩荡荡离去。
林安听魔尊公玉柄柏提过一嘴。
“妖族那新上任的妖皇开始复仇了呢。”
林安正一边想事情,一边往前步,忽然又听到昨夜山林中那道声音:
【他过来了,好香,是糕点的味道,他喜欢吃糕点吗?】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很像那一晚的人,林安立刻警惕的环视一圈,无异常。
五长老敏锐的察觉了他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林安摇了摇头,“没事。”
入座后,面具青年也在林安斜对面坐下。
吴老爷方道:“事情需从一年前说起,府上一位丫鬟投井自尽了,自那之后怪事不断,先是我那姨娘所生的小儿子落水,没多久那位姨娘也跟着去了,后来夜里总能听到哭声,我请了人做法驱邪,这不驱不要紧,驱邪后更加诡异,我便让人封了那口井,还没有半月,又有个小丫头跳了井。自此,那栋院子彻底锁了起来,上月,那鬼……那鬼找上了我,夜里总能听到啼哭声,我夫人也被吓得一病不起。”
吴老爷越说脸色越白,仿佛还能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五长老道:“只是吓了你?”
似是想起了什么,吴老爷堆满肉的面颊神经质的抽动了两下,抖着唇卷起宽大的袖子,手臂上三道长长的抓痕。
五长老立刻变了脸色。
林安也认出了这抓痕上有魔气。
前世林安被仙门排挤追杀,走投无路下被魔尊所救,便入了魔界,放弃正统修行,改修魔,对魔气很是熟悉。
五长老神色严肃了许多:“可否带我们去看井。”
吴老爷面色更白了,像敷了一层白粉,闻言冷汗津津的摇头。
“我,我不能去那,靠近那口井,伤口便疼得死去活来,秦仙师,昨儿个府上的小厮带这位谢仙师去看过,让他带你们去可以吗,我实在不敢过去。”
五长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优哉游哉的喝着茶。
等吴老爷自己先受不了了,承诺事成之后,再多加三成的酬谢金。
五长老才放下茶杯,悠悠然道:“可。”
面具青年起身朝林安等人拱手道:“鄙姓谢,诸位跟我来。”
他像是没有认出来林安和江之淮。
到了那处院子,打开门,里面萧瑟苍凉,而吴老爷说的那口井被一块巨石封住。
面具青年道:“昨夜我在此蹲守,是一青衣女鬼,但不知为何,他将我往那山上引……”
林安想起昨夜他说在追邪祟。
五长老却径直略过井,朝井边的一颗枯木走去。
林安见状跟着走过去,林安一过去,江之淮也跟着过去,而面具青年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后面。
五长老一回头看见三张脸六只眼睛齐刷刷望着自己,吓了一跳:“你们做什么?”
林安道:“五长老,您发现了什么?”
五长老道:“问题不在井,在这树上,树上有怨气,晚上再过来。”
夜幕降临,几人又来到那棵枯树下,五长老双腿交叠,席地而坐,双指掐诀,口中默念咒语。
是招魂咒。
半空中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影,一声青衣,乌发披散,无论问他什么他都低着头不说话,片刻后,鬼影朝井口飘去,倒挂着穿过巨石,消失在井口。
“不是她,她身上没有人命。”
况且吴老爷手上的伤似乎带着魔气,尽管稀薄到几乎不可察。
五长老说着忽然看向东方,身上带着的罗盘疯狂转动,他面色大变。
“林安,江奕,你二人先回客栈!”留下这句话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江之淮搓了搓手臂,“我们走吧,这里怪阴森的。”
五长老不在,林安也不准备冒进,更何况牵扯到了魔族,遂点头。
青年倒是没说话,一直盯着井看。
“啊!”一声女子的尖叫惊起了躲在墙檐上的黑鸦,扑棱棱飞走。
林安和江之淮对视一眼,立刻朝叫声跑去。
刚好对上满脸惧怕跑过来的吴老爷,吴老爷正抱着一位妇人,指着那边道:“那里,那个鬼东西又来了!杀了它,杀了它!”
青年拔出木剑冲上去,林安和江之淮也拿着剑跟在其后。
忽然,林安顿住了脚步,他的视线落在那位妇人的头上,那里簪着一只朱钗,偶尔反射出银白色的光。
吴老爷仓皇大喊:“仙师!快杀掉它!我给你们钱,给你们银子!”
林安追上去时,面具青年和江之淮都没了人影,心中总觉得不对劲,于是他又返回吴宅。
刚一进去,吴老爷便朝他扑过来,林安躲开,吴老爷重重一团滚在地上,那位妇人也尖叫着跑过来。
“吃人啦!鬼吃人啦!”
血腥味很重,林安往前走了两步,一个侍女倒在地上,头被咬掉了一半,剩下一半脑袋上,那只眼睛还在咕噜咕噜转动,随后像被骤然打断的风车,直勾勾看向林安。
她的肚子弓起来,弧度越来越大,变成下腰的姿势,脑袋渐渐离地。
头倒立着盯着林安。
就在以为她会“站”起来时,她着地的四肢忽然快速爬动,如飞速爬行的蜘蛛一半,以正面朝上腰腹曲起的姿势朝林安爬来。
林安举剑朝“侍女”攻去,“侍女”几次想要咬住林安,皆以失败告终,似是怒了,发出“咔咔咔”如骨头碎裂的声音。
这次她站了起来,脑袋却向后转了一圈,她的眼睛再次滴溜溜的转,随后定格在一个方向。
是吴老爷和妇人的方向。
林安立刻取出一把符,掷向吴老爷。
“侍女”冲过去被符箓烫伤,发出尖锐的怪物一般的嘶鸣。
吴老爷见状,跳起来大喊:“烧死她烧死她!”
一只手从他背后伸过来,死死掐着他肥胖的脖子。
吴老爷呼吸不畅,艰难道:“夫人,是我,啊。”
林安想去救吴老爷,但他被“侍女”拖住,吴府的妖邪比起昨夜山上的,算小巫见大巫,但这“侍女”不怕疼不怕死,死命拖着他,林安一时还真脱不了身。
眼见吴老爷快要被掐死,林安立刻祭出一张符:“护身保命,心神光明!”
妇人被定住,林安也险险被“侍女”咬到。
就在他松下一口气时,突然听到了笑声,无数重叠在一起的尖锐的笑声。
那“侍女”也停止了攻击,似乎在发抖,吓得发抖。
林安握住剑的手不自觉攥紧,这声音太熟悉了,是昨夜山里的声音。
果然,吴府宅子顶无数黑影在游动。
林安嘴唇有些发白,他打不过这东西。
电光火石之间,他快速冲向吴老爷和那位妇人,粗暴的将妇人头上一支朱钗扯下,随后又在两人身上各拍了一张名为“身轻如燕”的符箓,一手举起一人便跑。
空中的黑影一个个朝林安追来,那“侍女”也咔嚓咔嚓起身,半边脸挂着碎肉,一起追了过来。
在数次避开黑影攻击后,林安突然察觉到一个破绽。
于是他毫不留情的将吴老爷和妇人丢到一旁的假山下,又扔了两张符。
他朝吴老爷比了个嘘的手势:“别出声。”自己则继续往前跑。
果然,那些黑影从吴老爷跟前飘过,而那本要攻击吴老爷的“侍女”也像看不见两人,径直朝林安追来。
林安猜对了,这些邪祟的目的是他。
邪祟速度很快,林安只觉肩膀一痛,一个拖着长长尾巴的黑色骷髅头咬住了他的肩膀,血腥味爆开的一瞬,怪物们肉眼可见的兴奋了。
林安反手握剑刺向肩膀,骷髅头瞬间化为齑粉,像是激怒了邪祟,骷髅头更加疯狂的朝他扑来。
这样下去他早晚得被这些东西吸干。
他转手自储物袋中拿出几个法器,数都没数,一把注入灵气便朝邪祟丢去。
只能挡住一时。
趁着这个机会,林安打算再起一个防御阵,至少撑到五长老回来。
这些邪祟竟不顾法器的灼伤,如飞蛾扑火般朝林安袭来。
这些东西有意识!它们知道他要起阵!
就在林安进退两难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剑意。
他立刻挥剑去挡。
“唰!”
“铮!”
黑夜中闪过两道剑光,一蓝一金。
蓝色剑光来自一柄木剑,须臾间斩杀数个骷髅头,而来自林安的金色剑光则挥向的手持木剑之人。
是面具青年,他方才出手救就林安,被误以为偷袭,林安反手朝他劈了一剑。
人未受伤,面具却被剑气所毁。
林安怔了怔,有些心虚,一时又说不出道歉的话,只将嘴唇抿得死死的,绷成了一条直线。
“咔嚓!”
伴随着细微的碎裂声,青年脸上的面具以斜切的剑痕碎成了两半,露出面具底下的容颜。
看清青年样貌的一刻,林安脸色骤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