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其实听起来荒缪的可笑,毕竟一个两岁大的小团子能有什么惊扰清梦的烦心事,意料之中的权醒醒晃了晃小脑袋,两根肉乎乎的胳膊搭住父亲的腰闷闷说:
“父亲,要走。”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童言童语,心下登时一颤的权释却品出了别样的意味,他收紧臂力低头亲了亲权喻温软的额头,也不管可能一觉醒来就不记事的小家伙听不听得懂,难得面色柔和的道:
“父亲本来以为你和小酥睡着了,要上楼陪阿辞爸爸的。”
“爸爸生病了?”
权喻小脸认真,这个他知道,因为下午带他和酥酥回来的叔叔姨姨说爸爸身体不舒服,得休息好几天,之前也有过,每个月都有三四天喻辞会一直待在家里,那时候爸爸会把他和弟弟托付给爷爷和肖叔叔带,晚上只能打视频电话都不可以抱着爸爸睡觉。
权释点头,很快又说:
“不严重宝贝,不用担心,再过两天,等阿辞爸爸身体好点了,父亲就带你们回家。”
“家?”
权喻歪了歪脑袋,咬住圆软的指尖思考了很久,半晌后,小朋友扬起小脸嗅到了来自父亲的alpha安抚信息素,不知为何砰砰跳动的心脏泛了些小猫挠痒痒的感觉——
他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两三个月前爸爸和肖叔叔带他和酥酥出去吃饭时收养了只漂亮的三花猫,就养在肖叔叔家,偶尔自己抱它的时候会被几个月大的奶猫贴贴脸蛋和脖子。
“是银橡镇的家吗父亲?”
权喻好奇的问道。
“不是。”
权释也不奇怪,他向来直成平线的严肃嘴角朝上弯了弯,掌心托住权醒醒的小头避免被扶手撞到,这才悠悠说:
“是我们的家,那里是父亲和爸爸长大的地方。”
“你会喜欢的宝贝,除了你和小酥今天见到的舅舅和舅父,还有很多很多在Z国等着我们回家的叔叔阿姨们。”
“他们…会像今天的叔叔姨姨一样,喜欢我和酥酥吗?”
权喻揪着手指,大眼睛往沙发上一瞟——灯光黯淡的角落堆放了满满登登的零食和玩具。
“当然——”
脱口而出的话极为自然,似乎就像本该理所应当一样:
“你们不只是父亲和爸爸的宝贝,也是他们的宝贝。”
“那为什么,父亲和叔叔姨姨要让爸爸一个人在这里,你们不喜欢爸爸吗…”
权喻不理解,至少对他来说,眼前这位在爸爸嘴里已经被编入童话故事像为了拯救国家对抗恶龙而牺牲的勇士一样消失的父亲,以及今天把他和弟弟当做宝物爱不释手的叔叔阿姨在他甚至还没度过两岁生日又不算漫长的时间里,从来就没出现。
“爸爸很辛苦的——”
权喻不懂父亲为何怔愣了片刻,他只是平静的一点一点用自己所知道的词汇组成单纯简单的句子,仰头的眸子不像他这个年龄才能露出的较真,使劲让自己的奶声奶气听起来不那么含混:
“他要养我和酥酥,家冷冷的,我们都睡在爸爸的办公室,我有一个小盒子,里面全是爸爸写给我,说要去做手术,看生病的小朋友,纸条。”
“他生病了,谁也不告诉,每天晚上不睡觉,我醒来上厕所,总会看到爸爸一个人,偷偷哭。我想擦眼泪,爸爸抱着我,哭的更厉害,父亲,你和爸爸是吵架,丢了他吗?”
“醒醒。”
权释心像锋利的斧子劈开了似的来血也来不及喷薄痛到麻木,他神色依旧,但也仅仅勉强掩饰住了心疼和失神,搂住儿子的小臂又多了几分力道,看向怀中团子的眸底是化不完的温情和柔软:
“父亲和爸爸没有吵架,我们也没有想要把对方丢掉,而且,我比全世界的任何一个人都爱阿辞,他是我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比我和小酥的心脏砰砰还要多吗?”
权喻眨巴眼睛,惊讶的声音差点扬高,但他很快意识过来捂住小嘴巴。
权释被儿子可爱的形容词逗笑了,他牵住权喻的小手耐心的解释说:
“爱也分很多种,你们的和父亲的不能一起比较。我很想很想找到阿辞,有时候晚上也会掉眼泪,我们不是故意不去见彼此——嗯,宝贝,你有喜欢的东西吗?”
“有呀,我喜欢小酥!”
权醒醒一指被子里软乎乎的喻万籁,随后又说:
“还有爸爸买给我的小兔子。”
“嗯,父亲就像宝贝可能会某天不见了兔子玩偶一样弄丢了阿辞爸爸,不过,父亲运气很好,今天不但找到了大宝贝,还见到了两个小宝贝。”
权释亲了亲儿子的发顶。
权醒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攥住权释的手指打了个哈欠,然后鼓了鼓小脸有些生气的说:
“我知道的,爸爸肯定很喜欢父亲。”
权释知道误以为自己被宋继清“炸死”的喻辞不会很直接的在儿子面前提起他未见过面的父亲,于是心底一疑,声音温和的问:
“你怎么知道的宝贝?”
“因为陆元哥哥告诉过我,他说只有很爱父亲,才会生小朋友。”
权醒醒一笑露出和权释一模一样的酒窝,继而突然瘪嘴,小眉头下意识一蹙:
“可是,肖叔叔,好坏,他给小酥讲故事,我偷偷睡觉听见了。他说父亲和爸爸打架,不要我和爸爸了,像丢臭臭扔进了垃圾桶。”
“还有父亲,我能闻到,爸爸不在,肖叔叔在就有凉凉的味道,我的鼻子会疼,然后酥酥晚上不睡觉一直哭,肖叔叔抱着就能睡着。”
信息素依赖。
权释慢慢包住儿子的小手揉捏,避开小孩纯真澄澈的眼睛,瘆冷刺骨的视线落到只亮了盏夜灯的桌面,他不禁回想起从他怀里硬生生夺走喻辞来意不善的alpha,难怪小酥闹觉——
从阿辞身上找不到地方下手就想拿孩子做要挟。
胸前忽的一沉,权醒醒揉了揉眼睛靠住父亲困倦的呜咽:
“父亲我要睡觉了,你去照顾爸爸,记得告诉他晚安。”
长腿撑地,滚轮摩擦地板的声音在雨幕寂寥的夜晚稍稍刺耳,所幸权释单臂托住权喻,在声音放大前摁住了挪动的椅子。
“晚安宝贝。”
他轻轻把儿子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往眼睛都撑不开的小家伙额头上落了个吻。
“爸爸你看,小兔子馒头!”
平板的视频通话把两个孩子的脸尽数收拢进屏幕,或许是因为滤镜的问题,画面里的喻辞整个人仿佛镀了层纯白恬静的光,气色比不到二十四小时前好了不少——
其实肉眼在现实中看,精神要更好几分。
灯光柔和的精致客厅里,还没离开正巧赶上趟的喻词端了个小碗一口一口给乖乖坐在凳子上的喻万籁喂饭,小家伙湛蓝大眼睛亮闪闪的,他嚼吧嚼吧几下肉嘟嘟的腮帮子,随后两只手一捧一个活灵活现卡通柯基狗豆沙包,软软糯糯的对着喻辞说:
“爸爸,舒舒的,小狗狗。”
“真可爱,酥酥怎么不吃呢?”
喻辞心情尚好的笑笑,他隔着屏幕蹭蹭小家伙的小脸,随即他的乖宝脑袋摇的像个小拨浪鼓,一下子把豆沙包塞进怀里,一字一顿:
“小狗疼,舒舒不咬。”
话还没落,自己呼噜完蔬菜迷糊和山药南瓜蒸糕的权喻一转镜头对准自己还没擦干净嘴巴的脸,面露欣喜又带了点着急的道:
“爸爸,父亲做饭可好吃了!”
父亲?
轻咳了两声的喻辞脑袋还没转过来,旋即便听人在画面外的喻词温柔笑道:
“你家那位变着花样给孩子们做好吃的,喏,今天起早的都跟着沾光了,我早上还吃了个熊猫流沙包和小猪菜包呢。”
喻辞怎么可能没听出来他的打趣,他倒也不怯,余光飘到床头熟悉的、叠的整齐的衣服上,心底蕴满温热的雾气嗓子发紧说:
“哥哥,谢谢你。”
该说谢谢的事情脑海里根本浮现不完,不论是从乌拉尔开始,还是以这种情景再次相逢,这个时候除了谢谢,其余汹涌绕嘴的话多余又繁琐。
“傻瓜,你和我之间还用说这些。”
酥酥吃完最后一口饭,喻词抱他下来去和醒醒玩,屏幕再次出现beta那张和自己相差无几的脸,喻辞才发现原来时间早就在他和打小像是双胞胎一般的兄弟身上,缓缓雕琢了几处连对方也会陌生和发懵的痕迹。
“新星——”
这是喻辞两年之后第一次听到有人再叫他这个埋藏了很久的名字。
“我和诗诗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去看父亲。”
刹那间夺眶的雾气遮挡了喻词的面容,喻辞咬住唇瓣沉默无言,但点头捣蒜似的模样和beta记忆里不愿漂洋过海去M国上学的几岁小孩委屈巴巴的小脸霎时重叠。
“多大了还哭鼻子。”
喻词温软的双眸比皎洁明亮的弦月还漂亮,他指节作势去夹omega的鼻梁玩闹,一回神发现碰不到摸不到,他也没失落,一如既往笑的开心,不舍又期待的道:
“我和之鲤租了个房子就在A大边上,诗诗说想多陪陪两位爷爷还在公馆没搬过来,房子很大房间很多,你要是回来了我们天天一起住,把小时候没说完的话都唠一遍。”
“那我可太怕江之鲤用扫帚撵我出门。”
喻辞垂眸认真思忖,模样逗的喻词噗嗤一笑,向他保证说:
“你不打跑他就不错了,放心吧新星,他还没胆敢朝你动手。”
不远处收拾好行李来叫喻词的江之鲤猛地一连打了两个巨大的喷嚏,喻词瞟到了爱吃飞醋的alpha,甩手把平板放到权喻手上之前,往唇前竖了个食指悄摸说:
“麻烦精来了,我们先走一步回国了哦。”
喻辞难耐笑笑挥挥手:
“快走吧快走吧,我可不想看到某些人的嘴脸。”
“爸爸!”
权喻忽然叫他。
喻辞轻声一“嗯?”,就听儿子天真烂漫道:
“我好喜欢小词舅舅!”
喻辞还能不了解他,这小机灵鬼谁对他好就爱谁,半个月前还当着他的面亲的给他买了飞机模型的陆元心花怒放,说永远最喜欢陆叔叔呢。
omega难得正起脸色严肃道:
“舅舅和其他叔叔姨姨买的零食跟小酥不可以多吃听到了没,不然爸爸病好了出去一准要打你们小屁股的!”
权喻点头的同时房间门开了,alpha小心翼翼缩到床上围了一圈整整齐齐的小巢,他没骨头似的搂住喻辞的腰靠进omega肩窝,刚一开口叫了声“宝贝”,上扬眸子里喻辞和余光屏幕中的儿子下意识同时看了过来。
少顷权释抱紧怀里人连连发笑,直到喻辞和权醒醒歪着脑袋一个模样齐刷刷不解的看向他时,alpha这才两指一弹平板里儿子的额头,温声细语哄着小孩说:
“父亲叫你爸爸呢。”
“哦!”
权醒醒点了点小脸一点也不惊讶,他伸出小手跟两人挥挥,扬起脸蛋一笑露出小酒窝懂事道:
“我和酥酥去找方叔叔玩,父亲拜拜,爸爸拜拜!”
“慢点跑小心摔倒!”
视频挂断的一瞬间喻辞也不知道权醒醒听没听见,不过扭头看见由幼嫩可爱到成熟冷峻的另一张帅脸,不免心生恶趣味,挠挠alpha的下巴喃喃细语:
“权想想,你两岁的时候是不是和醒醒一样讨人喜欢啊。”
“你不是见过吗?”
权释趁机往omega包扎好的后颈蜻蜓点水的吻了吻。
“不一样好吧,那个时候你都五岁了。”
喻辞瞪了他眼,但转念一想这人还在筑巢期,粘腻的贴住权释薄唇补了个吻,倏地环住alpha的脖颈,任由涌入鼻腔的苍松伏特加在身体里游转标记,两手一捏权释的帅脸,郑重其事的告诉他:
“权想想,我给你生了只权醒醒。”
“看到了宝贝,长的像我,眼睛像你,还和你一样可爱机灵又聪明。”
权释扑倒他用被子把两人裹了个严实,慌乱之间还能用小腿勾稳差点被喻辞踹倒的小巢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