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暖调的灯火盎然与沉淀出一片寂寥的未央夏夜悄悄衔接、冷涩涩的晕染成淡淡的恍若轻纱似的暝曚。
枭鸟呜鸣,苍林宁寂。
装潢华贵的庄园包围进一片明丽澄澈的暖光内,静谧到让人心生不安的偌大会客厅清晰明了的翻涌烹茶沸腾的“咕嘟咕嘟”。
宋继清端着色泽明润的汝窑茶盏,修长指节极具观赏性的蜷曲。
他漠不经意掀起布了层薄光的镜片下一双沉潭不动的棕色浅眸,监控画面上,西勒赫护送喻辞安全抵达了生科所,夜幕笼罩的雨林诡谲又怪诞,楼外炽亮的夜视灯照得身影单薄消瘦的omega脚步似乎轻快了几分。
茶水入喉,宋继清会心一笑,他不动声色的移开喻辞叼着的棒棒糖棍,像是宠坏了小孩的父亲又无可奈何摇摇头道:
“我这儿子啊,什么都好,可惜空长了颗灵光的脑袋。”
空杯落在玻璃桌面上的呲啦摩擦声不算好听,顺着一只被草灰绿作训服紧裹着的健硕小臂往上看——
眉目硬朗身板硬挺的白人alpha面色毫无波澜的长腿而坐,他肘尖搭着大腿两手相握成拳,闻言温和一笑耸耸肩道:
“宋老板说笑了,您还是很爱他的,毕竟生科所特意为小少爷准备的安全屋可不是简简单单一掷千金就能办到。”
宋继清闻言不语,他漫不经心的翻了翻手边安全屋的评估报告,颇感兴趣道:
“再精美的鸟笼也得住进去的小主人满意才行——”
他眸光骤然微冷,轻抬指尖把压在掌腕处的照片对着男人拨了过去:
“影响Nova心智的玩意太多了,十三年前从我身边抢走他的喻谧是个该死的,至于这个家伙,我亲手送他升天了也不解恨。”
“TBT?”
微微拧住眉心的alpha动了动嘴边的青色胡茬,他捻起照片对着光打量,上面穿过挡风玻璃只露出半张沾满血星却冷冽的年轻alpha手段凌厉的一枪崩了保镖司机。
“不过是些刚刚实战的小朋友,不足为惧。Ravenwatch做的都是实在买卖,十亿融出来防弹防爆炸的建筑,就是他们把坦克开来也撞不开。”
”宋老板放心,为了我们的共同利益,安全屋内另外附加给您高额报酬的谢礼,是件会让您万分满意的宝贝。”
转运床飞速驶过走廊,泛着冰凉冷光的天花板流转倒映着万来仪痛不堪言的神色。
她紧紧抓着床单,牙齿狠咬住的下唇出了血,苍白虚弱的姣好面容勉强笑了下,一手回握住守在他身旁喻辞冷到发汗的掌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沉稳道:
“阿辞,别担心,早产…早产对我们现在来说,不是…不是件坏事。”
五分钟前。
“咚——”!
震聋发聩的沉重撞击仿佛一道劈天盖地的闷雷,轰的声砸穿了趴在桌上小憩补眠的喻辞好不容易笼聚起的杳然睡意。
宋继清约见秦知节就在今天。
看似一如既往的生科所从他再次踏入之后便隐隐弥蒙着风谲云诡前的寂静。
喻辞右眼皮不安的突突跳了两下。
他快速套上搭在椅背的白大褂,惴惴不定的心脏在看见安全通道倒进一片血泊中的万来仪时,终于顺着干涩发紧的嗓子眼猝然往下坠,刹那间在胃里结成了寒峭的冰坨。
旁边跟着万来仪救下差点摔倒的小omega,喻辞没心情也没时间分出耐心安抚他跼蹐的神色。
“师姐你和孩子一定不会有事!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他紧密的扣着这个将他养大的师姐手心,抻出袖子擦掉万来仪汗透的乌黑发下密密实实涌出来的水珠,一霎那只觉得张口呼出来的冷气割的唇瓣生疼。
喻谧携着两个助手火急火燎的移动转运床到了最近的手术室,摩擦地面的滚轮忽的一顿,喻辞本能察觉到周围人瞻顾踌躇的冷凝氛围,他眼尾通红压低眸子陡然抬头——
手术室外,头发花白但西装笔挺的纳维艾平心静气的看了眼腕表,他越过汇聚在自己身上忐忑警惕的数道眸光,还算谦和的对上喻辞冷峻发寒的双瞳,让出条道供神色匆匆的几人快速进去做术前准备。
“生孩子就交给他们吧小喻教授,这不是一台还需要您来参与的手术。”
纳维艾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或许回味到刚才的话太过于意味不明,礼貌致歉的笑道:
“抱歉,Mr. Song有重要的事情找您。”
“必须现在?”
喻辞压住神色浮现的狐疑,眉心挤出不悦道:
“为什么派你找我?”
他隐约琢磨出了不太对劲。
宋继清喜欢搞神秘,那种将笼中之鸟把玩于股掌之间欣赏他们因为一丁点陌生和凝视带来的骇然受惊,是居高临下的掌权者逗弄蜉蝣撼树的蝼蚁消遣时间的手段。
喻辞不觉得——
至少是在今天这个敏感的时间段,宋继清想见他是件类似于叙旧寒暄的破事。
纳维艾茫然不解的摇摇头,他混浊的眼底让人察觉不到一丝一毫值得疑忌的端倪:
“不清楚,但也有可能是约定的手术期限在即,毕竟谈完今天这单足够供给我们五年的生意,这位伟大的企业家也该让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得到短暂的休息。”
“是我多嘴了,也许这个问题还需要等您见到Mr. Song——哦,我相信您的父亲肯定会乐意为您解答。”
手心传来一抹微妙的触感,喻辞登时从漫发的疑窦思绪中拽回了点清醒的理智,他神色如常愔然,甚至连最容易直达内心深处的眼睛也窥视不出扰乱后的躁动与波澜。
但压抑住剧痛的万来仪哪怕不用冲破水雾密布的视线,仅从omega迟疑不决的一秒,便发觉到了他眸底的隐晦。
万来仪其实疼到已经说不出话,可她还是和喻谧对视一眼,中年alpha当即明了,他稳健的拍了拍喻辞肩膀,老成持重的道:
“新星,这里交给父亲就好——”
“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孩子,去吧,不必想的太多。你是他的底牌,宋继清断然不会伤害你。我们不是已经设想好最差的结果了吗,父亲和你师姐还是有自保的能力。”
他对上喻辞的眸子几不可见的摇摇头,安如磐石的牢稳一下子冲散了omega心底翻涌动摇的恓恓。
“只是和以前一样开个小会,不用那么悲切的像是生离死别。”
旁观席的纳维艾可没时间继续充当他们剧本里的路人甲乙丙。
当然花甲之年的他也毫不例外的在字典里不会对蛆虫产生敬老尊贤的喻辞一记冷飕飕的白眼。
三分钟后,手术室外红灯乍现。
喻辞终于重拾起几分耐心,在纳维艾带他从私人电梯下到负一楼,拐入一个连还算有点特权的自己也从来没踏足过的地方,蹊跷的停下了跟随老头的脚步。
“你确定宋继清在这儿?”
不等回头的纳维艾解释,几步之遥的一扇气密门缓缓自动弹开,从里面不疾不徐的传出宋继清的声音:
“Nova,纳维艾年龄大了经不起吓唬,这里是父亲术后将养身体的病房,进来看看吧,正好可以帮父亲提点建议。”
喻辞唇角扯了两下,他冷着眼睛将信将疑的在纳维艾紧随的脚步声中踏入病房——
碎棕色的瞳孔冷不防的倒映出一间被炽白灯光照耀的平方不大、家具齐全,甚至连旁边的货架上配备了满满当当且琳琅满目的的吃食用品。
没有人!
房间内空无一人!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灼热的气息从瞪大了眼睛的喻辞鼻孔和嘴巴喷薄而出!
不言而喻的叵测和森然刺激着蜷缩揪紧的五脏六腑爆发出一股巨大的激荡冲上喻辞头顶,几乎不容他思考,经历过太过危险的身体下意识从骨髓漫发出被猎手眈眈而视的瘆寒!
只是晃眼间,喻辞轻颤着吐不出一个字的嗓子猛然转身向后扑——
然而门外距离他一面之隔的老头更快,军用级复合装甲材料铸成的大门霍然紧闭!喻辞倒抽一口冷气对着铁门哐哐痛砸,他惶恐的狰狞着脸,眼眸中映出瞬间留在眼底属于纳维艾得逞的阴笑。
“开门纳维艾!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快点把门给我打开!”
无论他再怎么用力,挡在眼前这扇屹立如山的铁门巍然不动!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软禁他?
还是用他威胁权释?
喻辞头脑发懵,发烫的双眼无助的环视了一圈近乎像是末日安全屋的陈设,他扶着快要炸裂的脑袋,厮磨着牙齿控制不住崩溃的愤怒和疑惧大骂道:
“我艹宋继清你个SB!你踏马有种给老子滚出来!”
喻辞掌背青筋暴起,他抄起旁边的凳子对着大门猛砸,用力到虚脱累出一身汗,可泛着精光的铁面只是多了到微不可查的剐蹭!
呲呲冒了两声电音。
坐在地上逼迫自己冷静的喻辞陡然抬头,他捂着因为情绪剧烈而躁动不已的肚子撑地起身,下一秒,黑发遮盖的后脖颈针刺剜心似的疼痛激的喻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疼!好疼!
全身的绞痛汇聚在后颈,像是他已经被压在了午后斩首的刑场上,锋利的砍刀一点一点割开他的皮肉,磋磨着几经断裂的颈骨!
门外监控屏幕实况投影着室内捂着腺体疼到蜷缩成团的omega,纳维艾冷漠的凝视着饱受剜心裂胆之疼的喻辞压抑不住嘤咛的哭腔大喊,他点动控制面板上的按钮,不凉不酸的语气毫无起伏:
“多普勒信号干扰器只会损毁您早已和血肉融为一体的芯片,疼是必然的,不过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副作用。”
“安心在这儿住下吧小喻教授,你这个总想毁掉父亲心血的儿子也该受点皮肉之苦。看来喻博士还是不能与我们共频——”
“没关系,等到一切尘埃落定,Mr. Song会带领我们创建一个不会有生老病死的天堂!”
钻心刺肺的灼烧从脆弱的腺体涌动出澎湃滔天的麻木席卷全身!喻辞根本听不清纳维艾说些什么,豆大的冷汗混着刮骨般撕心裂肺的苦楚侵蚀的连嗡鸣的耳朵刀搅难耐!
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在疼,一手竭尽全力的摁压腺体,一手和蜷曲的大腿一并保护住隆起的肚子,断断续续的呜咽不由自主的从微微张开的苍凉唇瓣缝隙涌出,眼角两道泪迹簌簌滑落,喻辞仿佛被灭顶似的绝望笼罩,浑身颤栗的安抚肚子里不听话的宝宝抽抽噎噎的道:
“乖宝宝不闹…爸爸会想办法…你也…你也得给父亲一点时间…他一定会带我们回家…!”
“秦知节和林潜半个小时后抵达龙脊岭,King、Ace、Diamond分别率领行动小组,按照预定方案,在峡岭制药厂周边两公里处形成四向包围态势,并完成隐蔽待命部署。”
“哒哒哒”的高速旋转桨板叶声切开边序从容不迫的汇报声,红外控制器闪灯滑向下一片定位区域,omega冷静的凝着屏幕上集中在生科所附近密集的定位红点,继续道:
“Spade指挥的总部精锐行动分队,按预定计划于10分钟前抵达宋继清名下的生物科技研究所外围——”
坐在一边闭眸凝神的权释蓦地皱眉,他猛然一把抓住急躁发慌的心口衣服,平稳的呼吸突然焦灼,发力发狠到指节皱缩“咯嘣”声清晰明了的传入碧萨约和边序的耳朵。
“怎么了这是?”
边序撇开控制器,忧心的刚问出口,只见两股喷薄的鼻血毫无预料的从权释鼻腔飞飙而出!
“哎呀!哎呀呀!我就说让你别那么大火气,你看这鼻血喷的哪哪都是!”
碧萨约忙不迭掏出纸巾,权释深邃沉寂的双眸染上一丝骇然,他捂住鼻子止血,余光瞥向屏幕包围生科所的密集红点,闷在胸腔里的声音急遽而出:
“切频道,问生科所事实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