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海选赛还有几日,祁夜的教学重心集中在卢卡上。
卢卡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地狱”。祁夜的训练毫无章法可言,却又直指核心。
没有芯片提供的标准法术模型和最优解,一切都要回归身体的本能和灵魂的感知。
祁夜把他丢进一间布满杂乱元素痕迹的密室,要求他闭眼,仅凭皮肤对空气中魔力微流的触感,避开所有模拟的“元素陷阱”。
起初卢卡像个没头苍蝇,撞得满头包。但渐渐地,在一片混沌中,他仿佛真的“听”到了风元素掠过的细微嘶鸣,指尖能“触摸”到地脉中沉稳流淌的土系能量。这种感知不再是芯片转换的冰冷数据流,而是更直接、更鲜活,甚至能模糊感受到元素本身的“情绪”——风的躁动、土的厚重。
祁夜会用各种方式:有时是随手弹出的小石子,有时是模拟的低阶魔法偷袭他,要求他不经过大脑“计算”,纯粹依靠危机临头时脖颈汗毛倒竖的直觉进行闪避。起初卢卡狼狈不堪,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但几天下来,他的身体仿佛形成了新的肌肉记忆,一些闪避动作快得连他自己都惊讶。
最痛苦的是重塑魔力引导方式。芯片时代,魔力如同被规划好路径的流水。现在,祁夜要求他忘掉所有“路径”,将魔力视为自身肢体的延伸,去“感受”、“触摸”、“推动”外界元素。每一次成功的引导,都像是婴儿学步,笨拙却充满生机。
每天训练结束,卢卡都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几乎是爬着回到他那简陋的住处。身体的疲惫达到极限,但与极度疲惫相反的是,他的精神却日渐振奋、明亮。一种质变正在他体内悄然发生。
他的自信,不再系于那块可能损坏、可能被干扰的冰冷芯片,而是扎根于自身每一次细微的进步,源于对这股逐渐苏醒的、属于他自己的力量那不断增强的掌控感。这是一种从外到内的、脱胎换骨般的转变,过程痛苦至极,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强大。
至于艾瑞克、兰妮和小胖,除了保持必要的常规训练,祁夜便大手一挥,每天给他们一些零花钱,打发他们自己去城里见识世面。有艾瑞克这个家伙,只要不主动惹事,安全基本无虞。几个孩子也乐得自在,流泉城的一切都让他们新奇不已。
这天,三人逛到一条热闹的商业街,一家名为“青藤坊”的新开业魔法药剂店铺门口,正在举办一场活动招徕人气——魔植萃取比赛。规则简单:报名者获得一株相同的、杂质较多的低阶“荧光草”,现场进行提纯萃取,最终由店门口的魔力纯度检测仪评定纯度,前三名有奖金。
奖金数额颇为诱人:第一名五十枚银币,第二名三十枚,第三名十枚。
对艾瑞克来说,这足以让他横扫一条小吃街的烤魔羚羊腿、蜜汁岩蜥串、流心芝士魔法面包和三大杯冰镇泡泡果奶!
“兰妮!兰妮!”艾瑞克眼睛瞬间变成了银币的形状,使劲摇晃兰妮的胳膊,“你在种植学院那么厉害,连那个很凶的……呃,很厉害的埃拉里奥斯导师都夸你!你去试试吧!五十个银币啊!”
兰妮看着那奖金,心跳也加快了。这笔钱对她家境而言是巨款。她看向比赛台,已经有一些穿着法师袍或学徒服的年轻人在尝试,手法各异,引得围观者阵阵议论。
“好,我试试。”兰妮深吸一口气,压下紧张,走上前报了名。
报名后,兰妮也拿到一株蔫头耷脑、光芒黯淡的荧光草。她走到一个空闲的操作台前,深吸一口气,没有像其他参赛者那样立刻注入魔力或使用工具研磨,而是先轻轻捧起荧光草,闭上眼,指尖缓缓拂过草叶。
她在感受。感受这株植物内在的生命力和能量流动,感受那些阻碍光芒、如同淤塞脉络般的杂质所在。这是埃拉里奥斯大魔导师教导她的,与植物沟通的第一步,也是祁夜老师强调的,摒弃外物、直指本源。
片刻后,兰妮睁开眼,眼神专注而平静。她没有使用操作台上提供的标准萃取工具,而是伸出双手,虚按在荧光草上方。柔和的淡绿色光芒从她掌心溢出,如同温暖的流水,缓缓包裹住整株植物。
她没有用蛮力去冲击、剥离杂质,而是引导着自己的木系魔力,极其轻柔地“浸润”进去,仿佛在安抚,在疏通。荧光草在她的魔力包裹下,微微颤抖起来,叶片上那些灰暗的斑点,竟像是被无形的手一点点抹去,黯淡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纯粹起来。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没有炫目的光影,没有剧烈的魔力波动,却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店铺门口的比赛已经吸引了不少人驻足。报名者多是些年轻的魔法学徒或初出茅庐的药剂师,对于他们来说,这笔奖金和可能的露脸机会颇具吸引力。
操作台前光芒闪烁,几名参赛者手法各异。
一位是个看起来十分紧张的少年学徒,他手忙脚乱地使用研磨杵和过滤网,额头上全是汗珠。最终,检测仪报出:“纯度:67%”。少年脸色一白,沮丧地低下头,这个成绩显然不太理想。周围响起几声善意的轻笑和零星的鼓励。
一个穿着标准法师袍的年轻人,手法熟练了许多,他使用了一个小型的、铭刻着基础净化符文的玻璃器皿,过程平稳。仪器显示:“纯度:73%”。年轻人松了口气,似乎对这个中规中矩的成绩还算满意。
还有一个略显傲气的青年,他拿出了一套看起来更精良的萃取工具,包括一个微型的魔力离心装置。他的操作引来了一些围观者的低语,显然装备上占了优势。最终结果:“纯度:78%”。青年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满意,但比前两位确实高出一截,让他勉强保持了姿态。
这时,衣着精致华美,一头金色盘发,容貌娇美的少女,伊莎贝拉优雅地走上前。她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工具,只是戴上了一双薄如蝉翼的魔法手套,指尖流淌出柔和而精准的魔力,如同进行一场精密的舞蹈。
荧光草在她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杂质被一丝丝抽离。当检测仪报出“纯度:85%”时,现场顿时响起一片真正的惊呼和赞叹。
“85%!太厉害了!”
“这手法,绝对是名师指导!”
“看来第一名非这位小姐莫属了!”
众人的惊叹让伊莎贝拉嘴角微扬,她矜持地接受着注目礼,心中笃定。
店铺的大管家被惊动出来,也是连连恭维赞叹。伊莎贝拉笑笑:“今天在外边有点紧张,发挥的不是特别好。”
大管家对着伊莎贝拉连连恭维:“小姐真是天赋异禀,如此年纪就有这般精湛的萃取技艺,未来不可限量啊!”
伊莎贝拉脸上带着矜持而得体的微笑,但嘴上还是谦逊道:“管家过奖了,只是平时练习得多一些而已。”
她今天可是得到家族内部消息,知道这家看似普通的店铺背后,站着那位脾气古怪、从不收贵族弟子的平民药剂大师奥尔德雷德,才特意前来,希望能引起大师的注意。
然而,就在她以为胜券在握时,另一个操作台前的检测仪突然发出了更加清脆响亮的鸣音:
“纯度:92%!”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让原本喧闹的门口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愕然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朴**孩,正举着一瓶散发着柔和而纯净光芒的提取液,站在仪器旁。
大管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几乎是小跑着冲过去,反复检查仪器,确认一切正常后,才难以置信地看着兰妮,语气充满了震惊:“这……这位小姐,您……您是?”
兰妮有些紧张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说道自己是外地专程来流泉城参加魔法大赛的。
大管家态度变得无比客气,连连赞叹:“天才!真是天才!兰妮小姐,请留下您的住址,如果后面没有更高的成绩,这头名奖金,稍后我们会派人送到您的住处!”
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92%的纯度,这简直是大师级学徒的水准!而且还是用如此……返璞归真的手法做到的!
伊莎贝拉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兰妮,又看了看那显示着“92%”的仪器,失声道:“这不可能!”
她精心准备,志在必得,竟然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衣着寒酸的乡下丫头当众碾压!强烈的羞辱感和失落感涌上心头。
当大管家客气地询问伊莎贝拉的联系方式以便发放第二名奖金时,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敷衍道:“我会派人来取。”
随即,也顾不上矜持,带着护卫匆匆离开了现场,背影显得有些狼狈。
艾瑞克可不管这些,他欢呼一声,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计算五十个银币能买多少好吃的了。小胖也为兰妮感到高兴。
而兰妮握着那瓶自己萃取的、光芒纯净温和的液体,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与她自身魔力共鸣的生机,心中涌起的,不仅仅是赢得比赛的喜悦,更是一种坚定的信念——老师指引的这条回归本源的道路,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