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刺客 第4章 疤

清晨，清风吹叶，鸟鸣啁啾。

“哐哐哐……哐哐！”

梅旬失被这暗藏怒意的敲门声惊醒，来不及反应，就听见钥匙咔嚓一声开了锁，来人破门而入。

“臭小子，滚起来！谁准你睡在训练室的？”

戴议火冒三丈，恨铁不成钢地把大儿从地上提溜起来，“刚把人领回来就分居，净干混账事儿。”

梅旬失被拎着衣领，呼吸困难，艰难抬手指了指堆在训练室墙角极度疑似废铜烂铁的东西，“晏廷让我帮他修枪……”

“你队员们早把你卖了，说你扔过来的锅他们不背。”

警卫员老赵快步上前把梅旬失地上的铺盖一卷，郑重地交给戴议，宛如传递革命的火种。

“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梅旬失和他的铺盖卷儿一同被扔出训练室，在戴议座首如x射线一般穿透性的目光威慑下，梅旬失放弃了再找个地方龟缩起来的打算，认命地向自己藏娇的小破屋走去。

基地战士居住的军属区也是破破烂烂的小平房，由于战士们多在外奔波很少细心打理居所的缘故，居住条件和另一侧的平民区相比只烂不好。当然，若是有一位贤惠的omega妻子养在家中，可使这些糙a战士生活质量直线上升。

“你回来啦。”

顾依远远看见丈夫回来，笑着跑过去扑到丈夫怀中，亲昵地仰头亲了亲alpha的脸，“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快进来吃饭。”

alpha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如同掉进蜜罐里，应和着和老婆双双携手把家还。

梅旬失拎着顺路从戴议的小菜园偷的菜，习以为常地确认邻居小夫妻俩已经在屋外秀完恩爱，从小院门口的大树后走出来，悄声走到自己小屋门前，把门打开一个小缝暗中窥探。

几束阳光从没掩紧的窗帘缝隙里钻进屋里，调皮地跳到自家omega脸上，他沉睡的小脸在光影里白皙的几近透明，让人看着就想咬一口。

梅旬失咬牙，却不知他以为的沉睡的小o已经在今天早上策划完成摸清环境、探索地图、找到晏廷、上报统帅、逮捕老公等一系列高难度任务，最后万事俱备回家只待老公铩羽而归，并在老公开门前一秒跳到床上躺好闭眼装睡。

檀寻迷糊地揉了揉眼睛，似乎被开门声吵醒，“你终于回来了。”

他又没睡醒似的重新闭上眼睛，一个黑影将他笼罩起来，“饿了没，我给你做饭。”

正说着，一只手忽然探进被子下，猛地抓住了檀寻的脚踝。

檀寻一惊，立刻想抽回来。

梅旬失却直接掀了被子，抓着omega的脚踝把他的腿压下去折在胸前。

檀寻看着他，表情晦暗不清。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梅旬失突然就笑了，他俯下身去，仔细地看着那双沾染了泥土的白皙双足，用手一点点擦干净。

“没有鞋就到处乱跑，去哪儿了？”

檀寻抿着唇，小声道∶“找你。”

“身体不好，就安分点吧。”梅旬失直起身，放松了对檀寻的桎梏，语气轻松，好像暗有所指，“哪个刚匹配的omega像你这样往外面跑，知道的当你在找alpha，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温莎派来的……”

檀寻的睫毛突然不堪重负般剧烈颤抖起来，眼睛里水光闪动，似乎一杯即将满溢的水。

“檀寻？”

檀寻肉眼可见地变红变热，甚至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

“躲什么。”梅旬失把檀寻的脑袋往外掏，看到一张红透的脸，愣了愣，意识到临近发情期的omega已经对高匹配度的alpha信息素不太耐受了。

他马上后退几步退回门边，从门口柜子里随手掏出一片阻隔贴粘在颈侧腺体上。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把边缘压实，开窗通风散掉自己信息素的味道，这才放心回到檀寻身边。

檀寻面上潮红褪去几分，直勾勾盯着alpha的脖子，“我也想要。”

“要什么？”梅旬失眉头蹙起，思考这是否算某种隐晦的性/暗示。

“兔子。”

梅旬失顺着檀寻的视线，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脖子上的粉色小兔子阻隔贴。

是顾依昨天送来的omega阻隔贴。

alpha用也没问题的……吧。

梅旬失脸一黑，“放心吧，少不了你的。”抓起另一个阻隔贴摁在了檀寻颈后。

阻隔贴触感凉凉的，如柔软的雪花，安抚了他体内乱冲的躁热。

阻隔贴是专为omega诞生的，相比于束缚更是一种保护，能减轻信息素对omega的影响。然而，同为能够产生和接收信息素的群体，狂傲的alpha却从不屑于戴阻隔贴，认为这有损他们的尊严和自由。他们是站在金字塔顶尖的性别，天性好斗强势，不会惧怕信息素泄露导致的同性斗殴，更不会像omega一样担心信息素外泄会招致的灾厄与强/暴。

檀寻愣愣地抬手摸了摸阻隔贴，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的腺体逐渐不再肿胀发烫，体温也一点点降回正常温度。

“谢谢。”檀寻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梅旬失，又心虚地低下头。

“清醒了？”梅旬失不自在地扯了扯颈侧阻隔贴，但顾及檀寻身体坚持戴着。他半蹲在檀寻前面和他平视，突然紧逼，“檀寻，你有事瞒我。”

“今天出去见了谁、干了什么，我不会再计较。”

“但以后想去哪里，请告诉我。”

梅旬失诚恳地注视着檀寻的眼睛，“檀寻，这里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安全。”

“不管你曾经是谁，至少现在是我名义上的伴侣。我不希望让你置身危险中。”

檀寻抓住了重点，“你承认我是你的omega了。”

“……”

梅旬失低头一笑，“好，如果你认为这是重点的话，是这样的。”

“饿了么？我给你做饭。”

两碗简单的西红柿打卤面被端上桌来，金黄的溏心蛋黄流淌出来，佐以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诱惑效果拉满。

檀寻慢吞吞从床上爬下来挪到桌前，看着唯一一把椅子陷入了沉思。

“愣着干嘛，坐下。”梅旬失挑眉，把檀寻按到椅子上，自己端着碗蹲在他身边，“尝尝。”

檀寻拿起筷子，笨拙地挑起一根面条送进嘴里，“好吃。”

“小朋友，刚开始学用筷子？”梅旬失看得好笑，不动声色盘问，“以前在哪儿待着，筷子都不会用。”

“垃圾桶里捡，不需要用筷子。”

“只有你给我做饭，给我用筷子。”

“说话奇奇怪怪，现在还有垃圾桶？十年前大萧条时期还能勉强能看见……之后十年呢，就你这样子，怎么活下来的？”

檀寻报以沉默，安静专注地又挑起一根。

“又不说话了，听不懂？”

檀寻把头埋进碗里，吸溜吸溜。

虽然这个omega从头到脚都写着不对劲，但相比各种阴谋论，梅旬失更倾向他是单纯脑子摔傻了。除了脑子不太灵光，分明就是一个普通的小o。

他身上还穿着绿芽园omega统一制式的纯白外衣，这种纯白衣服在基地是尚未婚配的omega的身份标识，故只出现在绿芽园。园外已经匹配了的omega再穿，着实不合适。

梅旬失从衣柜最底层翻出自己几年前的衣服和鞋子，“来，换上这个。”

美餐一顿的檀寻满意地放下碗筷，毫不犹豫地解开衣扣脱衣服。梅旬失措不及防地被白皙的身体晃了眼，刚想快速别开视线，却突然瞥见他小腹处一道可怖的疤。

他的眼神定在上面，一时忘记了呼吸。

一掌宽的伤疤已经有些年头，只留下白色纤维质瘢痕。能留下这样大的疤痕，不难想象当年这道伤口会有多深多痛。

这道疤出现在omega身上，自然也有可能是生过孩子的证据。

发情期都没来过的小O，生殖腔还没长好，生什么孩子，果断排除。

那该是什么事情，会留下这样的疤痕……

檀寻本来毫不在意袒露身体，直到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似乎也被这道长疤吓到了，下意识捂住疤转身背对梅旬失。

他有些慌张扭头看向梅旬失，发现alpha早已颇有绅士风范地背过身去，仿佛并没有看见那道骇人的长疤。

幸好、幸好……如果他看到了，一定会嫌弃自己的。

细腻的阳光洒在omega赤/裸的身体上，所有的不完美都展露无遗。除了小腹上那道疤，少年的脊背上也有许多细密的伤痕，深浅不一，斑斑驳驳。

精致的玉骨瓷盘，看似洁白无瑕，放在刺眼的打光灯下，才发现尽是器具刮划痕迹。

他所有遗忘的往事、噤声的言语、陆离的经历，都在这一道道伤疤中了。

檀寻额头渗出冷汗，死死捂着肚子上的疤，仿佛又经历了一次长刀入腹的伤痛。他满身血污泥泞，流浪狗一般躺在地上苟延残喘。失血过多产生的眩晕幻觉随之而来，四周鬼影幢幢，无数亡灵痛哭哀嚎，撕开地面将他拖入无底深渊。

救我……

哪怕他已经忘记所有，往事却从未放过他。

他想系上扣子，双手却颤抖得用不上力气。

一件外衣披在他的肩头，檀寻呆呆的任梅旬失在背后给他拢了拢衣服，宛如一个拥抱。

梅旬失转过来，半跪在他前面，给他系好了扣子，对面前的伤疤视若无睹。

“还是太大了，明天给你送新衣服来。”

梅旬失站起来，看着面前活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omega，拍了拍他的肩膀，“快点长大吧，怎么比我低一头。”

檀寻忍不住反驳，“没有低很多，你比我老好几岁。”

“是，我比你老了五岁呢。”他把手放在檀寻的头上比了比，似乎回忆起什么有趣的往事，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从前我认识一个小孩，也喜欢这么和我比身高，是不是你们小孩都对身高有执念啊。”

身上alpha外衣的味道将他包裹，这种淡淡的信息素浓度不至于过高，不会让omega感到被侵略的威胁，只有温柔的保护与抚慰。

檀寻低头深吸一口气，把梅旬失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握在手心里，认真地抬头看他，“我不是小孩了。”

“你说得对，那我们檀寻应该不会害怕一个人待在家里吧。”梅旬失含笑，不动声色抽出手来，“明天我要出任务，自己乖乖在家待着，不要乱跑了，好吗？”

檀寻盯着他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得像只小狼。

半晌他才慢慢点了点头。

“早点回来。”

“到底还要等你多久啊。”最后一句呢喃消散在檀寻的唇齿间，只听见一声叹息，不知来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