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刺客 第5章 焚化炉

“嫂子，嫂子！”

檀寻闻声装作不经意地把刚打开的栅栏院门关了回去，欲盖弥彰，“这门挺结实的。”

alpha从院门口的大树上跳了下来，摸了一把头上冷汗，“嫂子，你是真要我死啊。前几天带你去找老大的事情败露了，我说老大怎么那么好心帮我修枪呢，原来是要把我一起修理了……”

“对不起。”

omega低下头去，看不清神情，似乎满心愧疚和自责。

晏廷耳朵红了，“呃……没、没关系，嫂、嫂子，你今天想去哪儿玩我带你去，呃……我是说，老大知道家里关不住你，特意留下我保护你的安全，叫我将功补过。”

“去哪里都可以吗。”omega抬起头，一贯面无表情的小脸，恰到好处地让晏廷捕捉到了眼底的期待和恳求。

晏廷咬牙硬撑，“安全的地方，都可以。”

檀寻若有所思看向远方的天空，“那里，可以么？”

顺着檀寻手指的方向，晏廷看到了冒着黑烟的烟囱，源源不断地将一团团不祥的黑色散播到空气中。

基地焚化炉。

檀寻虽然在戴议基地待了一月有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与世隔绝的绿芽园，接着就辗转被变相“关”在匹配的alpha家中，几天前以寻找梅旬失为目的外出也只是粗略摸清周围环境。可以说，檀寻对戴议基地依然一无所知。

他的失忆是实打实的，纵然脑中是一片空白，他却没有感到焦虑不安。就好像这次的失忆并非意外，而是他习以为常的经历。

失忆的人最怕失去目标，而他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指引着他——找到梅旬失。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会不择手段。

晏廷看着走在身边默默发呆的omega，心中不由同情。老大说檀寻摔坏脑袋失忆了，传说失忆的人喜欢一个人待着发呆，果然是真的。

他咳了两声，打破了沉默，“嫂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焚化炉这种东西感兴趣，看在它不算危险也不算机密的份上我就带你过去看看，你可不要跟老大告状哦……”

檀寻突然停下，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几十个巨大的焚化炉陈列在他面前，开启着的入炉口如饕餮般吞纳着，依稀可见里面贪婪的火舌。数不清的焚化工人戴着防毒面具，来来往往，麻木地推着一车车燃料倒入焚化炉，又拉出一车车燃烧后的废渣，循环往复，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样的工作。

“这是基地相当一部分beta会从事的工作。”沉稳利落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檀寻，好久不见。”

檀寻转身，看见了熟悉的面孔，“林医生。”

“你怎么也在这里？”

林桥夹着一沓纸质资料，闻言扶了扶眼睛，抿嘴一笑，“我是个技术人员啊，在绿芽园是你的医生，在焚化所是研究员，不难理解吧。反倒是你——”她把在指尖转动的笔别在耳上，“不好好当你的上校夫人，来这里做什么？”

“晏廷带我来的。”

晏廷：“……”心里苦但说不出。

林桥翻阅着手中的资料，抬头看了一眼晏廷，意味不明哼笑一声，“就知道是这样，在漂亮的omega面前，晏廷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

“好了，到此为止吧。檀寻，你没有继续接近的权限了。先回家去，稍后我会登门检查你的身体状况和信息素水平，这才是一个omega应该关心的问题。”

晏廷用眼神暗示檀寻该走了，林桥不是他能应付的角色，被发现了灰溜溜走开就好，不然麻烦不断惹一身腥。

檀寻点点头，转身跟着他走了几步，看到了远方夕阳余晖下的绿芽园。

那是一方纯粹圣洁的人间净土。檀寻在里面的一月有余，大半时间都在昏迷和病床上度过。但闭上眼睛，依然可以回忆起里面omega的欢声笑语，鼻翼间萦绕的是怡人的芳香，触目皆是纯白洁净。

但此刻，闭上眼，檀寻脑海中只剩下焚化所的漆黑浓烟和熊熊烈火、看不到尽头的焚化炉和麻木面孔。

哪一处，才是真实？

檀寻猛地回过头，“林医生。”

晏廷一惊，压低声音喊他，“嫂子。”

檀寻置若罔闻，继续上前一步，“我在成为你们所说的omega之前，只是一个失忆的人。”

“失去记忆的感觉，正常人很难想象吧。”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知道这个世界更多一点事情。并且我一直忍不住想象，如果你们可以再信任我一点，会是什么样子。”

檀寻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背对所有人，“晏廷，我们回去吧。”

“等等。”

林桥皱眉，摘下了眼镜，锐利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面前的人，“檀寻，我们没有不信任你。你让我想起丧尸潮爆发前的世界。”

“不管是十五年前的大繁荣时期，还是紧随其后的大萧条时期，都比现在好太多太多。”

她重新戴回眼镜，又回归了温文尔雅的林医生形象，浅浅勾起一个微笑，“那时omega还不像现在一样……一生被囚禁在方寸之地，那时的omega，一样可以从事科研、医疗、建筑等社会上的大部分职业，alpha、beta和omega三种性别，拥有几乎平等的权利。可惜——”

她垂下眼睫，“末世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本质，就是文明的倒退。”

林桥看向身后的焚化所，“如果你还想了解更多，就请跟我进来吧。我会为你展示，这个世界是如何运行的。”

檀寻跟在林桥身后走过焚化所内部长廊，进入地下一层。

“叮——权限通过，准许开启。”

红外线扫描过林桥的虹膜，机械提示音响起，升降门应声开启。

林桥偏头看了一眼身后，晏廷自觉守在门边，卸下背后的枪，上膛握在手中，一副戒严架势。

“晏少尉会守好这里的。请跟我来吧，檀寻。”

林桥率先走进了门内的一片黑暗，檀寻紧随其后，一进去就听到升降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

林桥打了一个响指，以她为中心，四周逐渐亮起蓝色的萤火，“声控的哦。”

一盏一盏悬浮着的蓝色萤火照亮了整个房间，如璀璨的蓝色星空。焚化所的总控台，就在这片蓝色的星空之下了。

檀寻抓起一块闪烁着蓝色光芒的石头，“这是什么。”

“先别管那个，”林桥在总控台前噼里啪啦一顿操作，面前墙壁上投射出焚化所各部的实时监控，她的手指在一个个小窗投影前划过，“行动组、分拣组、提纯组和焚化组，焚化所主要下辖这四个组。刚才你在外面看到的，就是最低级别的焚化组。”

“最低级别的……”檀寻看着焚化组投影，所有人如工蜂一般不停歇地重复着无趣的工作，这样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永不止息。

“那你呢，是哪个级别。”

“我么？”林桥摸了摸眼镜，颇有自得之意，“我是提纯组组长，焚化所的核心哦。”

“你的权限很高。”

“你的alpha也不赖。梅旬失，军部上校，还兼任焚化所行动组组长。戴议统帅的心思不难猜，他不屑于搞虚伪做作的三权分立，是铁了心让他的继承人集中权力一统基地了。”

“抱歉，我僭越了。”林桥抱拳求情，却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不要告诉你家梅上校，当我没说。”

檀寻哂笑一声摇摇头，“焚化所，到底是什么地方？”

“焚化所的官方名称其实是能源所，这样说你一定明白了。看你的年龄，如果有记忆的话，估计还能记得大萧条时期的困境，能源衰竭、环境污染、资源匮乏……各种问题层出不穷，那时都以为人类已经穷途末路——没想到，丧尸潮爆发虽然让状况变得更糟，却阴差阳错解决了能源问题。”

林桥并没有露出庆幸的神色，反而更加凝重。似乎接下来的内容对她来说沉重得难以启齿。

檀寻了然，“丧尸潮带来的这种能源，很恐怖？”

“不恐怖，甚至很正义，”林桥微微一笑，“但人类文明的伦理大厦和道德根基，都因此摇摇欲坠了。”

林桥又开始在指尖转笔，看起来在思考如何措辞，最后她干脆把笔一扔，在总控台按下几个键，抬头看向天花板。

一块看似浑然天成的天花板竟然缓缓降下来，赫然是一个小型隐藏电梯。

“语言总是苍白无力，我带你去实地看看就明白了。”林桥拉着檀寻登上电梯，“上面是行动部后仓库。”

电梯上升速度很快，檀寻的耳膜感受到一阵压迫感，心情也没有来的紧张起来，仿佛接下来他即将看到的，是一个重大的秘密。

由于需要捕捉信息素的缘故，omega和alpha两种性别在嗅觉方面拥有同样的敏感。檀寻隐约嗅到了血腥味，心中一紧，而林桥神色淡定，安慰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暗示他不必紧张。

电梯到达地面，血腥味愈发浓烈，檀寻率先跳下来，抬头便看见一个最熟悉不过的身影。

那个人站在越野车上，麻利地将几个麻袋扔下了车。

他身上血迹斑斑，显然刚经历一场恶战。

“让分拣组尽快来。”他如是说。

“是，梅上校。”

“等等，”他从口袋里掏出来几块染血的蓝色石头，和檀寻在地下总控部看到的蓝色荧光石一般无二。

“这些直接送到提纯组。”梅旬失漫不经心扫视一眼，蓦地愣住了。

“檀寻。”

麻袋口没有系紧，搬运人员手滑没有抬稳，里面的东西滑落出来大半。

檀寻瞬间窒息，睁大了眼睛。

是一张腐烂青褐色的脸。

是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