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信守承诺,换予她三年。
她爱如尘,换得重生,白日却靠大量工作麻痹感情伤痛,死水一样的内心,没有微澜,理智时为她摆平了家中一切事务。
只是那被替的魂,有愧又执著于心中人,忍受日夜颠倒,是傀儡,是提线木偶,是血肉模糊,躁郁发疯,被吊在木梯上,歇斯底里惨叫。
憯怛的爱恨羁绊,神祇也无法释怀。
三年期满,人魂再碰面时
“让我们纠缠一辈子不好吗?我已经替你创造了万千荣华,如今我们都脱去繁缛裙装,你带我到天涯海角好不好?”
“我已经履行诺言,赎了我的罪过。”
“我只求你能放下心中怨念,也不要为我们之间选择灰飞烟灭,安心入轮回。”
“毕竟人鬼殊途,说再多都不切实,这一世我是不可能和鬼魂相恋的。”
“都是借口,苏栩桐,你终究还是一直只选择别人不选择我,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一样的不选择我!”
“我不会走的,我还要继续纠缠折磨你生生世世!”
苏栩桐是在故意激怒刘冷香,我逝彼临,她知道她欠下太多,她不愿她走,知道自己赎再多罪都是赎不清的,她想一直把她留下,与她灵魂相融,玉石俱焚,不要等过了这冗长的一生才能再次见到她。
两个魂共住在一个身体里,喜怒无处,言谈日易。
那晚苏栩桐高烧不断,睡梦中,她和季柏涔在曲径通幽处奔跑嬉闹,暗色里两个精灵在用低吟声不停编织故事,沉沦于黑暗河床,**在流淌……
良久后她们落入狂风暴雨的困境,一个浑身湿漉漉千疮百孔憔悴不堪的面孔展现在苏栩桐面前,哀声怨道“我不是你的笼中鸟,也不是懈寄生,你也不是我可以依存的寄主!”
紧接着她们到了一处海岸,海水深不见底,暗流汹涌,离岸就没有回头路。
“你喊我回头,当我回头看的时候,你就是那亡者,令我坠入地狱。”
纵身一跃,不再有什么自由之爱。
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在床上翻来覆去,同时四处晃动着手,不小心打在自己脸上,像真给自己一巴掌:“季柏涔我错了,我不该赶你走的,别离开我!”
等苏栩桐猛睁然开眼醒来,眼角粘黏的难受,翻身的同时,侧脸刺痛,感受到枕头上湿湿一片,她的后脑勺也是湿湿一片,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汗还是泪。
她挣扎着侧起身,一只手支撑着床,另一只手去摸索床头柜抽屉,打开它,从一堆杂物里胡翻找出许久没用过的笔记本。
里面记录着她曾经一些书摘和电影观后感,一盒还未开封的茉莉香韵,一只打火机。
又缓缓把身体挪坐到床边,就近打开窗户透气,转动打火轮,火苗在风中起舞。
蔓延成火星子燃烧烟卷,再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咽喉干涩感让她忍不住咳嗽,但也让她恢复一丝气力和精神。
边吞云吐雾,皱着眉一页一页翻遍整个笔记,她终于找到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
她最喜欢的那句“我的园子里找不出红色的玫瑰,我只能寂寞地坐着,看她经过我身边,却不理睬我,而我终将心碎。”
她正用食指中指夹着烟,透过这句话,把剩余的纸张一层层烫出烙印,剩余灰烬随风落尽成了她爱的残骸,直到时间流转,她把整本书戳破。
“苏栩桐,但凡当初你不说那些话,她就不会走。”
“你为什么总在做些伤人的举动?”
“你如果真的重视在乎你和她之间的感情,就永远不会让自己置于可能导致失去她的境地。”
她决定去找她。
凌晨四点半,选了最近一班飞机。收拾完行李,从鹭岛沿海自驾前往机场。
早上温度还不算很高,可等她开车到机场,室外准是温暖又窒息,热浪在翻滚。
为了杜绝车内同样的闷热,她把车内空调开到最大,过不了多久就鼻塞的难受。
天色渐亮,中控大屏上显示时间五点二十九,苏栩桐把车停在路边一棵缅栀子旁。
打开车窗从座椅旁抽了张面纸擤了下鼻涕,花香随风四溢进她刚通气的鼻子里,想起和某人一起煮五花茶,吟风啸月的日子。
台风天雨还没来,门窗就在疯狂摇曳,不多时,雨势渐猛,竟如倾盆而下。
雨水顺着屋檐流下,苏栩桐临时兴起,穿过曲廊来到书房,木质升降桌摆放在窗边一角,她摊开一张宣纸放桌上,镇纸一压,推开木窗刚好对上小院里的紫藤落花,水池山石,野趣草木。
于是开始来回揣摩观测,用线笔浅浅勾勒窗外的紫藤雨景。
雨往屋里潲时,浑然不知。
寒意沁骨湿布衫,水痕从她落笔处晕开,才感觉身体不适。
一滴不属于她的雨滴从肩头滑过锁骨,同时腰间也被突如其来冰冷游走的小蛇缠住,让她打了寒颤。
“下雨了,我担心你,好不容易在这找到你,怎么开着窗户在这里淋雨作画呢?”
“苏栩桐你觉得这样很高雅对不对,万一淋生病了怎么办?”
“我可不喜欢抱一个湿湿冷冷又变得滚烫的身体。”
苏栩桐转过身望着季柏涔,头有些发晕,只觉得喉咙干涩,额头滚烫。
季柏涔用手背摸了摸她的额头,冰冰凉凉让她很舒服,就用手拿住季柏涔的手腕,借助手背的温度给她额头降温。
季柏涔把手挣脱,想凑近看她有没有烧红温,苏栩桐已经迅速攀上她的颈,额头相贴,四目相对,两唇快相碰时,又把头深埋向她胸前,费力的喘息。
她只能轻轻把手搭在她背上,安静的抱她一会儿,等她渐渐睡熟。
抽走了画,缓缓把她放回椅子,让她趴桌上,把身上披肩湿的一小块打了个结,剩余全都盖在苏栩桐身上。
来到厨房,茶柜里翻箱倒柜,仔细辨别,季柏涔分别从里面拿出两个绿釉茶罐,一个青花汝窑茶罐和一个大漆茶罐。
里面分别装着金银花、菊花、槐花、木棉花、鸡蛋花,五种干花依次放入紫砂壶加水熬煮过滤后,加冰糖或者蜂蜜。
忙活了一个时辰,季柏涔连壶带茶杯端到书桌上。看了一眼窗外,外面天放晴了,又摸了摸苏栩桐额头,体温稍微降了些。
俯身近距离看她一会儿,又站到她身后,撩起她发簪没顾到的发丝,动作轻柔的给她按了按太阳穴,从太阳穴向耳前轻推至耳后,再沿颈部侧面向下至锁骨。
“起床了我的小懒虫,一会又着凉了。”
季熙柏又凑到她面前用食指刮了下她冷冷翘翘的鼻尖。
苏栩桐睡得头疼,全身酸痛,被按的舒服了,早醒了,但不想立即起来。
等季柏涔停止给她按摩,才边打哈欠边伸了个懒腰,坐直身后发现桌上只有茶,她画不见了,转头便是一副皱眉质问她的表情。
“我画呢?我问你我刚才画的画哪去了?”
季柏涔指了指桌上那壶热茶:“先别管画,趁热饮了,驱了寒气,就不用担心感冒了。”
“你先把画给我,不然我不喝。”
“你不喝我就喂你喝。”
“你怎么喂我?我就不喝!”
“苏栩桐,有本事你别跑,生病也别来找我!”
苏栩桐还想着季柏涔,想着生病时她照顾她们的日子,想着与她相拥入眠,想着她们之间还有很多未完成之事。
后来季柏涔真的跑了,她生病了也不能去找她。三年了,还是想她,她加快了去见她的车速。
季柏涔从火车站出来,拉着行李绕了一圈,才找到出口。穿过人行道到司机停车位置。
“您好!李师傅,已到达乘客指定的上车地点。”
“师傅,我是手机尾号9527的乘客,这个锁好像开不开。”
“还有,麻烦您开下后备箱,我放下行李箱。”
季柏涔敲了敲车窗,透过车窗里面是一位身着唐装盘扣衫,戴墨镜看不清样貌的中年司机师傅。
前面杯架上复古咖啡杯里飘着咖啡液醇厚的香气,还没等她完全打开车门坐进后排座位就扑面而来。
“欢迎您乘坐本次行程!我是您的AI行车助手~
当前目的地【北街梧桐大道】预计通行时间22分钟。”
刚坐车内不久突如其来一场雨,雾浓的化也化不开。她用袖子揩了揩玻璃,玻璃上全是水珠子,依旧还是看不清窗外。
“这场雨来得真及时啊,还好小姑娘你提前上车了。”
“是的,还好我提前上车了。”
“小姑娘,看你样子弗像本地人哦?是北方来还是南方来的伐?”
“杭城这两天落雨,冷飕飕的,这么晚还街上走,衣裳多穿件嘞!”
“谢谢司机师傅关心,我是南方人,一直在南方长大,天冷我行李有带备用衣服的,您不用担心。”
“这鬼天!我闺女跟你差不多大,这两天在英国天天视频喊冷,我告她加外套羽绒服,跟要她命似的,要风度不要温度。”
“都是成年人,您姑娘在那边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您就别太担心了。”
“是,小姑娘说的在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也不是这样说的,其实我还挺羡慕您女儿有您这样的父亲关心她。”
“不像我,只能一个人。”
“没事的姑娘,就算一个人也要努力生活,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只要人活着有口气在,希望就在!”
“多出去走走,看看世界也是好的。”
“好的,我会好好记住您的话,麻烦您停一下车,我就在这下了,晚上您开车小心注意安全。”
“已到达目的地,请提醒乘客带好手机,钱包等贵重物品下车,以免遗漏。”
“姑娘就到这儿是吧,那姑娘你慢走,别忘记带行李哈,我们有缘再见。”
“记住,一个人也要照顾好自己。”
“好的,谢谢师傅,拜拜。”
雨小而渐歇,季柏涔从车后备箱抱出行李箱缓缓放下,车子早已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深夜一个人的citywalk,不记来路,不知归途,走累了找张木椅,擦去上面残留的水渍,坐着梧桐树下看乌漆嘛黑的水面,远处隐约的灯光发呆。
手机屏幕在黑暗里散发微弱的光,备忘录里季柏涔随手记着:
就算是一个人,路在脚下也得走吧。今日阴雨绵绵,路途崎岖,饥肠辘辘,拖着一行李,漫步在黑夜的北街梧桐大道,没有复杂思想,只有灵魂空壳。
朝花夕拾今才悟,当时只道是寻常,希望一切安好顺利,此次旅程只愿放下。途中听闻夜半钟声,愿你世世平安,哪怕我们生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