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宇哥,我让你找的人有下落了吗?”五点四十的早会过后,苏栩桐把自己的堂哥苏韩宇叫到自己办公室。
凌晨两点多被无数通电话叫醒,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到公司,早会上,苏栩桐一通输出,这个PPT上药品研发数据不对,质检不合格,那个资料整合有问题,新出的产品推广又不到位……
随着一声“散会”苏韩宇脑袋彻底醒了,从西裤里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好不容易整个人刚从高压状态下放松。
苏栩桐也没打算给他喘气的机会,到公司楼下早餐摊刚买完早点,又打电话有事和他要说,弄得他现在还是紧张兮兮的。
虽然是留过洋的,但苏韩宇总感觉自己像近代西学东渐的失败案例,所学在苏栩桐面前成了班门弄斧,反而他是被妹妹管理的心服口服。
“找人,找什么人?”他一时半会儿大脑是宕机状态。西装革履的他人刚到办公室,左手里捧着一杯冰美式的同时右手提着一袋紫薯包。
苏栩桐双手抱在胸前,侧对着他,本来是在望窗外高楼林立的建筑风景。
听到这,一记眼神过去,嘴巴跟淬了毒似的“苏韩宇,我看你是还没睡醒!要不我现在放你回你被窝里重睡?”把苏韩宇弄得浑身一哆嗦,彻底清醒过来。
“是,苏总,你说季小姐。”
“季小姐她现在人在鹏城,从事设计行业,经过这几年打拼,也是在城区周边定居了。昨天我们的人看到她去了火车站。”
“车站去往哪个方向?”是鹏城通往杭城方向的列车。
苏栩桐想“大概她已经看到明天要召开发布会那条新闻了,有预感她这次可能来找自己。”
三年前苏栩桐逼走季柏涔的前一个晚上,她接到消息,去药企做巡查工作的祖父苏华明突发重病,暴毙而亡。
可是,她心想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原本祖父这两年身体就不好,加上祖母的离世对他打击很大,苏家其他人早就虎视眈眈觊觎财产,期望老爷子早点走,好来上位瓜分财产。
老宅梁木的裂响,隔空中仿佛有个音频是被水浸泡过的丝绸撕裂时的喑哑,黏腻中带着腐朽的湿气。
一个陌生电话进来,震的她手机快要落地,苏栩桐按下手机接通键,一个裹着阴冷雾气的女声幽幽来了一句“苏栩桐,你该不会忘记你欠的我东西吧?”
“王阿姨,你去我房间门口寸步不离的守着,阿涔还在睡觉,就算她醒了也别千万让她出房间门!”
“遵命,大小姐。”
原来小时候她和父母四处躲债的时候,隐姓埋名躲进了一个村里,她爸也偷摸着没和母女俩人商量,带着她们落脚租了村里的一处宅子,说是他认识一个朋友的乡下老家,租金便宜只要几百。
她妈还疑惑为什么这么气派的宅院,租金为什么只要几百,当她挎着大包小包牵着苏栩桐稚嫩的小手一脚跨入大门阴气森森,一阵风袭来让母女俩感觉一阵寒颤。
直到后来和村里那些爱传八卦的年长的老妇闲聊时才得知,清代的时候这宅子是一家刘姓乡绅住的地方,那房子门前有一个水塘,水塘旁有一棵黄桃。
每年一到七八月份结黄桃的时候,村里那些人家的黄口孺子总不听劝,到水塘边玩的过程中总要淹死那么一两个。
可这不是重点所在,平日里她父亲总不归家,不知道在外面忙些什么,一到夜里就只剩只有五岁的苏栩桐和母亲。
年久失修的房子里到处都是潮湿气,卧房里一直摆放着诡异的梯子,有几次苏栩桐居然看到梯子自己竖起来。
她就问她妈“为什么梯子会是那样的?”她妈强忍着害怕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本哈利波特的故事书借着暗色的灯光念给她听,她才知道那是魔法,等她长大也要去那所神奇的学院去学魔法。
之后她妈经常夜里惊醒,每次都像得了失心疯一样,黑暗里摸索着找她,摸遍她整个身体,看她是否完好无缺,又抱着她哭一阵。
有时候睡觉苏栩桐能清楚的感觉到从房梁上莫名其妙有粘稠带铁锈味的液体滴到她脸上。
直到他们全家住了这个房子差不多半年后,一天太阳差不多要落山,她们正在烧水做饭,只做好了一盘酸溜土豆丝。
有个男人突然跑来和她妈讲,她爸在赌钱过程中,和人发生口角出了事,让她赶紧去。她妈撇下锅灶和她就跟那个男人着急忙慌的往外跑。
苏栩桐坐在门口冰凉的石阶上等了半天妈还没回来,肚子饿的咕咕叫,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个子矮小的她蹒跚着一小步一小步走就厨房,人还没有灶台高。
去够那盘已经凉透的土豆丝,结果盘子不小心掉在地上,土豆丝连汤汁一起洒了一地,还好她本能躲开了。
她被吓的大哭大叫,哭累了又去小心的从瓷碎片中间用小手捻起被油凝固在地上的土豆丝放进嘴里,酸溜溜的味道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很冷。
在地上吃了半盘冰凉土豆丝,她感觉肚子没那么饿了,就自己回到那间卧房,累的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后半夜就听到有人不停叫她名字,她以为是她妈,就从黏糊糊声腔里不停呓语着:“妈妈,妈妈,妈妈!”结果声音不像,她害怕的不敢动,但又忍不住好奇的微睁开眼。
床角站着一个白色长衣长发披肩面色苍白的姐姐,大概比她大十几岁。“苏栩桐,苏栩桐……”一遍一遍叫她,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用被子蒙着头瑟瑟发抖。
突然她肚子里一阵翻腾,胃里的恶心感让她发出了一声:“呕!”
那个白衣姐姐突然瞬移到她面前,倒吊在半空中,凑近她,脖子的勒痕处血水上涌,和经常滴到她脸上的一样。姐姐用只有眼仁还带血迹的眼睛瞪着她。
她就算不知道恐怖这个字怎么写,这会儿也清楚的知道了,吓得她脸色苍白昏死过去。到后半夜她只感觉有人亲她嘴唇,令她窒息,全身发烫,烧的难受,却怎么醒也醒不过来。
她进入的不是梦魇,而是奇花异木美丽温煦的世界,蝴蝶纷飞的宅院,一个身着灰袍的小沙弥为她引路,穿过鸟居,一座神殿,一片桃花林下还是那位姐姐,换了一身刺绣襦裙,腰带化作吊死她的白绫原形,耳坠膨胀成摇晃的引魂幡……
“我没忘记我们之间的交易,欠你的我会还,我的身体会给你,但你也不能伤害我身边的人!”
“白衣姐姐,平常你都是进我身体,这么多年不肯放过我,今天终于肯和我面对面了。”
白色飘忽的形体随一阵风过来,诡异笑声先贴着苏栩桐的耳畔滑过,门轴转动的刹那,穿门而过的亡魂在门臼里哈气。
“我知道你爷爷苏华明的死是怎么回事,你叫我不要伤害的是你屋里藏着的那个小姑娘吧?”
“我在你熟睡时,和她交流过一两次。我看她对我也是很喜欢,不如,你把你房间门口那两道符摘了,自愿把她的身体交给我怎么样?”
“我帮你解决你家的那些个牲畜,待时机成熟,你将会成为整个苏家的主事人。”
白衣姐姐说着用尖尖的长舌舔了舔紫乌色干瘪的唇,勾了勾苏栩桐的下巴,不怀好意的对她说。
苏栩桐透过窗棂,看了一眼外面,刚才还是一片春和景明,此刻花朵全部纷落,秋风扫落叶肃穆冷清,她再不答应,估计现在是要大雪纷飞了。
她深知现在自己是随时能被碾压的蝼蚁,连心爱之人也难护住。
“你要占她身体多没意思啊,她才多大,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占据我这么多年,对我应该更熟练才是。”
“你要的是我,我会把我的全部都给你,要杀要剐也随你!”
“财产什么我不要了,我只要你不再动她,要她一直健康平安!”
女鬼瞬间猩红了眼,瞪得比她小时候看到的那次还可怕,紧紧靠着苏栩桐,身上的血窟窿越来越大,像是要把她吞了。
“好啊,苏栩桐,看来那个小姑娘对你价值蛮大的嘛!让你甘心做我的傀儡,为什么上一世你不是这么对我的!”
“你不要伪装失忆了,我知道你记得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这个负心的女人。”
还是那个村子,只是朝代不同。乡绅家有一个小女儿,名字叫刘冷香。
出生时算命先生说她命里有异桃花,本身自带阴差阳错,婚姻不能好过。而且命中有一段感情注定是当时世俗所不能接纳的。
刘冷香在成长过程中家族周围的确实大部分是女性,上到祖母,母亲,姨婆姑母,下到仆人。
仆人陈妈家里有个和她一般大的小女孩苏栩桐,是她孙女,经常被她带着来刘家做工,“每至晓镜,双影俨然”。两人一同玩耍长大,形影不离。
平日里,苏栩桐的美貌声名远扬,不少乡镇上的男子都前来求亲。
到了情窦初开,刘冷香看苏栩桐不施粉黛抹胭脂便是那般清秀可爱,顾盼生姿怎能不暗生情愫,被刘家人发现,触碰到社会禁忌,不符合伦理纲常。
刘家人辞退年迈的陈妈,给苏栩桐说了一门亲事,嫁给他们远房亲戚,村北的刘二麻家,又给了陈妈一些银两,让她带走苏栩桐,又在走之前逼她写了一封绝情书,坚决让两人分开。
此时的刘冷香已经用情至深,受不了这恩断义绝,心狠,在苏栩桐洞房那夜,将自己活活吊死在了卧室内。
可是苏栩桐从始至终都是把刘冷香当自家小姐看待,她对她产生的禁忌之恋,她只能是全盘接受。
她是卑微的,不敢去爱,只是顺从。她不能恣肆无忌,但日久怎么能不生情。
这份情丝最终被主家斩断,她只能心死,甘愿做符合世规的男欢女爱的牺牲品。
但爱无解,她是爱她的,在婚礼结束第二天,听说小姐自缢,悲痛欲绝,在世人看不见的地方终日以泪洗面。
她怪上一世她们缘分太浅,小姐何德何能为她殉情。
她早已心如死灰,自从和丈夫完成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刘家人都忙着照看新生,无暇顾及刚生产完的她。
翌日,在孩子出生后第二天,冬日漫天飞雪。身体虚弱,血流不止的她,年仅二十八,就郁郁而终了。
小姐应该会在天上骂她活该吧,活该抛下她,去过她那所谓安稳日子,却落得这般下场。
临死前她祈愿无论下一世如何,她都会偿还这份情债。
“想好了吗?苏栩桐,我占你身体人间三年,还完前世孽债,我们两不相欠。”
苏栩桐双膝跪地沉默不语,她哭不出一滴眼泪,她为她哭的泪上一世已经干涸。
“你还是那么心狠,不要我们之间的牵绊,就算我灰飞烟灭也不要再见你!”
“想好了,冷香姐。”
那个巨大的血窟窿还在变大,直到整个把苏栩桐吞了进去……
“苏栩桐,你在我心里早已死了!”
“谁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