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拂尘录 第160章 故人尽灭诡谲地

樊渊不语，怔怔得盯着樊尘。

樊尘叹了口气道：“两个人拥有一样的外貌，一样的记忆，但到底不是同一个。我知道你不会放弃，你去找他回来吧，我要走了，我不能留下。我也无法跟着你修炼成仙回到铃木岛。这里才是我的归宿。”

樊渊一把拉住樊尘道：“我是不懂这些。可你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不相信这世间能有凝结新魂魄灌注记忆的这一套。为什么我进来两次都能全身而退，你却不能？”

樊尘流下两行泪来，道：“你终究是不同的。我实话告诉你，外面的世界就要走到尽头，这里的世界才是未来。我不知道你到底哪里不同，但你的存在是不受现在与未来束缚的。你逃离两次的地方，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意识团，而是新的天道正在形成。

试问，天底下除了你之外，有哪个人能脱离天道的掌控？”

樊渊的头脑第一次接受不了这样的事，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感觉气血翻滚，无数情绪憋在心里，心口涨涨得疼。

忍不住吼道：“即便你不是他那又如何？你我从北地出来这几十年，我一直拿你当亲弟弟。这难道是假的？我们一起出去找回原本的樊尘，你与他结拜为兄弟又有何不可？”

樊尘的眼泪打湿了衣襟，苦笑道：“我们不可能同时存在于世间。至少，有我在，他就注定回不去。我若不在了，凭你的本事有可能把他带走。我不想再成为你的绊脚石。你想做什么可以尽管去做了。”

樊渊气到颤抖，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要我在你们之间选一个带走？”

樊尘擦了擦眼泪，道：“不是！我是要你选择自己最亲密的朋友，那个人不是我。我心意已决。”

樊渊突然明白了，喃喃道：“你居然是这个打算。你心有执念所以无法回归。了结了这件事，你就会归于天道之中化为混沌。我根本没得选。”

樊尘道：“正是如此。我更想让你知道，你的执念太过，太看重感情。若是如此下去，你注定回不到上界。师姐的事，你该放下了。她走自己的路要走，不需要你带她回上界。你一直都在一意孤行做没必要的事！你会永远沉沦下去得不到救赎。”

樊渊心乱如麻。

如今，突然之间师姐走了，樊尘走了，莫楓没回来。自己孤身一人该怎么办？自己的修炼也停滞不前不知如何是好，回九重天的事遥遥无期，另一道魂魄也不知是死是活。一时间，他竟有些万念俱灰，觉得这人间着实无趣。只想躺下好好睡觉，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理。

察觉到樊尘周身闪耀着微光，樊尘的眼神了然又平静，泪水已干嘴角含笑，伸出手握了握樊渊的手心。

樊渊想拉他一把，却拉了个空。自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强大的元气裹携着冲向天空明亮的光团之中。

“莫姑娘，我会想办法来救你的！”

樊渊用尽力气大喊，被带回深谷，摔在乱石之中。

走了一整天，樊渊忘记了用灵气或法器赶路，心中平静了些，浑身懒怠不想动弹。

宝石火焰稍稍飘来。樊渊头也不抬的说道：“我打听清楚了。若要归去，需要修心，放下执念。等你这条命消散的时候，自然就回去了。”

宝石火焰大怒，吼叫道：“好你个小辈，拿这种轻飘飘的话唬我！人死不能复生，魂魄归于地府，下十八层地狱，你当我是傻子？”

樊渊冷冷瞥了一眼火焰，道：“你不会下地狱的。以你的心性，只会湮灭，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不会留下。趁早听了我的话吧，你还有救。”

火焰突然暴涨，由橙黄色化为金黄，铺天盖地卷向樊渊。

樊渊正憋着一股气，冷笑道：“不知死活！”

直接打出淡蓝色电光穿过熊熊火焰直接将宝石击得粉碎。火焰四处飘散化为朵朵火苗四处游走，却躲不过樊渊火之海的笼罩。

火苗一朵一朵被火之海散出的光弦震碎，再也没了任何气息。

呆坐了很久很久，樊渊展开手心，右手中有一枚鸽子蛋大小晶莹剔透的东西，这是一枚妖丹，正是樊尘的妖丹。他望着这枚妖丹久久不能回神。

不过，他给自己妖丹做什么？

樊渊细细一探，眼泪忍不住落下。原来这妖丹蕴含了水土火木四灵。

原来，在樊尘有意修行雷法，结成一颗雷丹，随后以木灵温养几十年，在龙族腹地借日月同辉之力与神树果实开辟火灵根基，将雷丹与火灵炼化成为一颗混元灵丹。回到天一宗之后又日以继夜进行温养。他知道樊渊需要的是什么，这颗灵丹足以使得樊渊经脉之中的风雷灵气与炼化过后的火灵顺利转化为混元灵气。

樊渊擦了擦眼泪一溜烟闯出黑塔的禁锢。

两个月后，整个南洲都知道天一道人在大漠折了一名亲传弟子，天一宗十长老与两名内门弟子至今未归，其他宗门的人也大多生死未卜，但修为低下的樊渊却安然归来。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南洲都在议论樊渊胆小怕死临阵脱逃，弃同门师兄弟于不顾。

就连天心道人都对樊渊颇有微词。

天一道人依旧闭关不出。樊渊也没有给门内长老们好脸色，自顾自的开始闭关，任谁来传召都不理。

那颗妖丹取出体外炼化为灵丹，早已不能还给樊尘继续修炼。他日若要寻回真正的樊尘，妖丹也没用了。樊渊果断炼化的这妖丹，闭关七年不出，直至经脉中的庞杂灵气有条不紊的运转，混元灵气源源不断的生成。但他似乎感受到山中的灵气逐渐变得稀薄起来。难道是地脉有什么变化，导致灵气散而不聚？

樊渊出关探查数日，一无所获。

听闻天一宗将在两月后大开山门开启试炼，广纳天下优秀修士入门，天一道人需出关坐镇，自己自然要跟着。

好不容易有个能与师傅见面的机会，樊渊心急如焚，憋了一肚子的话要问个明白。可直到大典前一天晚上，天一道人才出关飞往宗门议事处交代了些事宜。

樊渊堵在洞府门口等了许久才看到师傅从天而降。

多年未见，天一道人似乎清瘦了些，脸色也不如多年前红润，头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

天一道人眼中，樊渊已经长成，放到凡间估摸着孩子都该有了两三个了。

樊渊忍不住问道：“师傅闭关多年，可是修炼出了些岔子？”

天一道人笑了笑，眼角堆出两三道细细的纹路，一面走一面说道：“倒不是在忙修炼的事。你进来，我有话要交代。”

樊渊皱了皱眉头，想着：师傅一向话不多，总是一副懒懒的样子。今日怎么看起来平易近人了许多？

进入内室，樊渊看到屋子内的陈设一概未变，两盆兰花草依旧在窗台晒月光。不等他开口，天一道人随意坐在太师椅上拨了拨桌面上的一堆小巧令牌，从中捡出一枚绿色的玉牌扔给樊渊，道：“南洲最近不太平，你拿着令牌去北方避一避。过几年再回来。”

樊渊满腹牢骚怨怼统统变成了惊讶与疑惑，怕师傅一挥手让自己出去，没机会说话，忙问道：“可是灵气变动的事？要么，就是修士与妖兽的战争？”

天一道人摆摆手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樊尘回去了？”

樊渊心中一痛，压下复杂的情绪反问：“您问的是哪一个？”

天一道人瞥了樊渊一眼：“你现在都知道了。听说浮华岛的两个小辈也陷入大漠没出来，你要去救她们么？”

樊渊道：“南师姐失踪，不过应该不需要我去救。莫姑娘深陷其中，我暂时无能为力，想求师傅出山帮她一把，我答应过她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天一道人皱了皱眉头：“那地方我帮不上忙。即便救回来也是个替身罢了，何必呢！”

樊渊沉默片刻，平静说道：“师傅多年前出山，带回了大师兄，想必是去过那种地方了。不知，现在的您，还是不是当初收我们为徒的您？”

天一道人抚摸那些小令牌的手顿了顿，面色不变道：“是不是有什么要紧？总归，天地俱变马上就要来了，你的五行根基需要尽早处理。我这些年探究了五行根基的修炼之法，都记在那个令牌里，你回头看一看。”

樊渊听着这话像是在交代后事，忙问道：“师傅也打算离开人间回到那里去吗？难道师傅您的执念竟然是我的修行问题？”

天一道人笑了笑，道：“当然不是为了你。不过，我要走，总得给你们这几个弟子留给个话。”

樊渊心中没有失落，因为他知道自己跟师傅实在不怎么亲近。他忽然想到当日浮花仙子飞升云上的时候，师傅远远观望的深情，心中明白了许多，问道：“师傅有没有告诉浮花前辈这件事？”

天一道人心绪烦杂，起身站在窗前看兰花，道：“不必对她说。她心中有数。”

樊渊不解，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犹豫片刻，只好说道：“师傅，我去过那地方两次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也许我能想出办法来将困在那里的人救回。您告诉我您真身在何处，他日我可以去带你出来与浮花前辈相聚。”

天一道人转身温柔的笑了笑，道：“归入那样的地方也许不是件坏事。天道到底是慈悲的。不过，人间可就少了些慈悲。”

樊渊不太懂，只依稀觉得似乎修士们又要开始打架斗法，师傅就要走了。不，师傅已经走了。

从此以后，自己真的成为孤家寡人，大概又要离开山门出去闯荡了。

一股浓浓的悲戚填满了胸膛，准备好的一堆话一句也没问出口，忽然就不想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