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俐站在房门外,漫不经心地盯着身前的背影。
那背影望着客栈大门的方向,脸上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表情。
若能细细盯着他看,便能知晓,这股不适源于脸上表情与肌肉走势的违和之感。
大门处有重物飞动的气流变化,背影低声道:“往这里来了,散。”
话说完,不管身后人反应如何,先消失在客房走廊拐角。
林俐回屋、关门、脱衣、钻被窝,连烛火都不需要,一串动作行云流水。
烟破川动作轻、急、快。
烟云游上一刻指了房间,下一瞬便落在房门口。
烟云游看了一眼隔壁林俐房间,关上自己的房门。
烟破川就站在一旁,看烟云游。
深秋消失,如今已经春日在望,这么久不见,她没太大的变化。
身上一件锦缎冬袍,衣色是她常穿的灰白,皮肤在灯下如往日莹白,贴着她能嗅到的气息也如凌崤山一样。
一切都好像没有变化。
烟破川表情空白,心头特别不适滋味。
夫妻俩几个月没见,此刻独处一室,完全没有小别胜新婚的缠绵,烟破川喉头千言万语,找不到从那一句开始谈起。
他又退后两步,坐在客房的小桌子边,怔怔看着烟云游。
她一切都好像没有变化。
包括那种随时会抽离,无声消失在这个世界的姿态。
一有此念,烟破川才惊觉,自己从始至终都看错了烟云游。
梨花带雨,娇慵柔弱,是她吗?
不是。
她是孑孓一人独坐在凌崤山的花树之下,宁愿对空山叹气,也不想下山入红尘的独行客。
她对这个世界毫不在乎,也无可留恋。
成亲之前那句“相伴一生,定然有趣。”
是吗?
烟破川垂眼敛藏面目,等烟云游走上前站在他身边,才重新抬头。
他眼眸带笑,无声拉过妻子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一只古铜色大手带着一只莹白玉手从胸口慢慢下滑,解开衣袍,游走过腹肌,人鱼线,解开腰带,再往下游走……
他坐着,她站着。
他笑,她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眼眸。
烟云游抿嘴忽然灿然一笑。
烟破川看她两只眼尾上挑,心下的滋味丰富起来。
烟云游挣脱开他的手,勾着他的下巴,摩挲了一会儿那粗粝胡渣的颗粒感,低头亲了上去。
她的唇舌如她刚刚上挑的眼尾一样,灵动起来,烟破川两手狠狠抱住烟云游。
烟云游微微一挣脱,抬起他下巴,贴在他唇上,笑吟吟问他:“你想干什么?”
烟破川与她对视,伸出食指点在自己唇上:“做些有趣的事。”
烟云游反而退开一步,不再开口,只笑吟吟凝望。
烟破川衣衫不整,猛地站起身,甩开上身衣袍,向前一步贴着烟云游站着。
此时不到二月,夜间气温寒冷,烟云游两手向外张开,烟破川立即会意,托住她的臀腰拥抱,把人举到与自己眉眼相对的高度。
极尽亲密,烟破川此刻终于有实感。
他们夫妻二人,没有变化也算好事。
这种不足为人道的心情,在摸到烟云游后腰那三个字时,终于完全消弭。
是他的妻子回来了,虽然自己没有找到她,可她终究有些舍不得吧,主动回来找自己了。
后半夜。
两人终于收拾好重新躺下。
烟破川身量高,有成熟男子宽厚的肩膀,烟云游无论身高还是体型,都与他差距甚大。
但烟云游早就发现,烟破川很喜欢往她怀里钻。
比如此刻,他的头埋在烟云游的脖颈下,呼出的气息全都打在锁骨下方。
他的头重,不出一会儿压得烟云游发麻,她伸手指戳他,要他退开。
烟破川张嘴就咬,牙齿紧紧咬住锁骨,越来越用力,烟云游无论怎么推他都不松口,烟云游一开始没挥出的巴掌终于全部招呼上。
烟破川不为所动,咬住的同时,甚至伸出舌舔。
烟云游心下觉得烟破川的暴力本性又犯了,如此她真动怒,挥出的巴掌带上内力,连拍三掌。
烟破川终于松口。
烟云游的锁骨牙印明显,有的地方还在渗血。
她一把推开烟破川起身,脸色沉沉站在床边,咬牙切齿,尚未出言发作,烟破川忽然一口血喷在她锁骨胸口。
怎么回事?
烟云游顾不得自己,重回床榻扶住烟破川查看。
他喉头不断吞咽涌动,缓了好久才笑了笑,放轻声音说:“卿卿这几个月练功甚勤,你这香掌为夫也招架不住。”答应过她不能受伤,只能胡乱搪塞。
烟云游狐疑,她这几个月,只有最近一个月才练功,内力根本没什么长进,怎么可能拍得烟破川吐血。
她伸手在此剥开烟破川的衣服,前面后面,上上下下翻看完。
没看到有外伤。内伤她也看不懂。
烟破川任她在身上乱摸,等她摸完,才拿了毛巾为她擦净身上的血渍。
他还罕见地调笑:“烟儿这是还要吗?为夫无有不允。”
烟云游放弃,吹熄了烛火,平躺在床外侧,沉声道:“睡吧。我们隔壁就是大夫,明日给你看看。”
烟破川伸手摸她的锁骨,然后贴住烟云游说:“烟儿,你想要我怎么做,你告诉我好吗?只要你肯说,我一定照办。”
烟云游闭了眼睛,冷哼一声:“说明日看大夫,你没听到吗?”
烟破川看她假寐,没继续说。
他知道烟云游听懂了,但妻子思虑过甚,心里想的事一百件,只有一件愿意说出来。
这是她长久以来性格养成的,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需要时间。
好比他刚刚已经试明白了,烟云游不喜欢被他撕咬,不喜欢他在她身上动用一切强势力量。
她是一朵花,狂风骤雨只会令她逃离、消亡,需要他精心侍弄浇灌,才会开花。
或许等她成长为如凌崤山上的一株花树之日,方能接受自己如藤蔓紧紧缠绕其间。
烟云游一晚上喜怒哀乐情绪全都走一遭,本是闭目假寐,居然真的轻易就睡着了。
夜空一道惊雷炸天,新一年的第一场春雨淅淅沥沥落下。
烟云游往被子里缩了缩,怀里抱着热乎乎的粗壮手臂,难得睡了一场好觉。
第二日,春雨不停。
烟云游记挂今日要出发去京城,迷迷糊糊想要起床,奈何瞌睡虫就是不走,她微一睁眼,温热大掌覆脸上,瞳孔感受不到亮光,心下以为仍是晚上,便毫无负担再度沉沉睡去。
许久之后才醒来。
烟云游睡了一场好觉,两只手臂伸出被窝,感受到丝丝缕缕凉感,把脸伸出被子朝外看,屋子里昏暗,仔细听,还有雨声。
她推了推身边睡着的人:“好像很晚了。”
烟破川微微将眼皮掀开,盯着她一动不动,然后把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脸,
“卿卿这几个月可曾梦到过我?我有几次一觉醒来,你就消失了。”
烟云游有些动容,摸摸他的手,“我伤势不轻,三个多月才完全养好。”然后自己坐起,又拉他,“起来吧,治我的大夫在隔壁,给你看看。”
烟破川笑了,两人一同起身,挤在一个盆里洗漱后,开门出去才知,此时已经是下午。
烟云游有些意外,忙去敲林俐的门。
有眼尖的店小二赶过来回话:“这位客官早上已经驾马车走了,给您留了书信。”
烟云游拆开一看,只有几个字:家中急事回京,若至,城东落英药堂寻我。
烟破川搂住她的肩膀,柔声说:“想去京城寻她?我们等雨停了便去。”
烟云游笑着摇头,“云行在哪里?我要去找他。”她抬步往前面酒楼走,“不过找云行之前,需要先看看你到底受了什么伤。”
两人穿行至前面酒楼,此时不是吃饭时间,客人很少,一眼便看到大堂里坐着的吴不工。
烟云游打量吴不工,他着深色衣衫,衬得身形比以往消瘦很多。
吴不工笑言:“你再这么看我,破川又得背地里收拾我了。”
烟云游微微愣了一下,转头瞪烟破川一眼,对吴不工说:“多谢你找我这么久。”
吴不工放松身体依靠着窗柩,看着烟破川的脸,一字一字清晰说:“不用客气,闲来无事,看点他的笑话也是好的。”
烟破川不说话,任他们俩打趣,只听着店小二报菜名,精心挑选了几个烟云游可能会喜欢的菜色。
吴不工早吃过饭了,在酒楼里坐着就是等他们。
此时烟破川一改之前那副死人样子,一会儿柔情似水地给烟云游夹菜,一会儿吃着吃着摸摸身边人的手,几十岁的人了,吃个饭小动作不断。
吴不工面色沉沉,嘴欠开口:“你消停点好好吃饭,别尽做些倒胃口的小男娃姿态……”
烟破川意味深长地看吴不工一眼。
自从未卜先死后,吴不工很少嘴欠打趣,便是从前,吴不工也只盯着未卜先一人骂,从未与烟破川打嘴仗。
烟破川此时有些五味杂陈,复又觉得幸运,找回烟云游就是好,连吴不工都恢复了。
吴不工看烟破川那神色,又开口:“……我可不吃你这一套,算了,你对你媳妇儿使,别冲我用这神色,倒胃口……”
烟云游眼色在两人之间逡巡一阵,笑说道:“倒胃口的话,不工,喝酒吗?”
烟破川:……
然后他抽出烟云游的短小金刀甩到桌上,再没有人提喝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