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游对江湖门派所知不多,小学生水平,续昼门却是听说过的,自然是因为何悲月。
续昼门出了这么个少女天才,那是大大的了不起,烟云游客气起身:“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江湖还有哪些好词好句来着,一时之间烟云游脑子短路,词穷了。
还是林俐机灵:“两位大侠,吃饭了吗?一起啊!”
何悲月二人未及作答,烟云游突然一个闪身往酒楼二楼掠去,速度极快,等林俐反应过来,烟云游已经消失在二楼某个雅间。
林俐:……这是逃单?……
何悲月与萧悲回对视一瞬,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原来烟夫人的轻功也这么好吗?
何悲月对林俐不客气地点头:“刚好没吃饭,叨扰了!”
林俐客气招呼二人坐下,借口去二楼找个雅间,往烟云游消失的方向追去。
推了好几个房间门,终于找到烟云游,林俐还没问她干什么,烟云游鬼鬼祟祟一把将林俐拉进雅间。
林俐嗤她:“见鬼了?”
烟云游甩脑袋:“咱们在这雅间吃饭吧,我请客。”
林俐听她要请客,瞬间来劲,咚咚咚下楼招呼何、萧二人上楼,又让店小二再报一遍菜名,追加三道珍馐。
烟云游顿了顿,林俐见她神色以为铁公鸡要发愁,烟云游却开口问:“能上一壶酒吗?”
林俐:……“不能!”
烟云游躲来雅间的原因就这么翻篇,林俐不追问,何、萧二人更不会问。
烟云游想着刚刚路过酒楼的吴不工,他神色落拓完全不似以往唇齿白俏公子模样。
是为未卜先之死伤心至此,还是莫破川遇到什么事了?
出神想事的时间,酒楼已经麻溜儿地上菜。
四个人,八个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烟云游与林俐在无山庄几个月,她本食欲一般,以为自己清心寡欲,直到这时候看了、尝了酒楼的菜色,才知道无山庄的的吃食除了健康,别的一无是处。
两人下箸如飞,每个菜都不放过。
何、萧二人不同,何悲月一看就挑食,只捡她喜欢的两三盘菜色下手;萧悲回慢条斯理,吃饭都颇有掌门风度。
烟云游因为盼盼,总不自觉亲近何悲月。
只是两人并不熟,何悲月话少,她也不算会找话题,吃饭期间只能不动声色打量何悲月。
烟云游看何悲月眼神老往自己这边一个菜看,便拿了勺子给她送到碗里。
何悲月看着自己碗里的菜,不说话,也不吃。
烟云游不由觉得好奇,问她是想吃还是不想吃。
何悲月抿抿嘴说道:“喜欢,但不想吃。”
烟云游奇问:“怎么?吃了不舒服?”
何悲月点头:“味道喜欢,吃了拉肚子。”
烟云游翻看了一下盘中的菜,是茄子类的原料,猜想或许是其中成分过敏。
她笑着安慰何悲月:“想吃可以试一口,要么以后逐次增加慢慢多吃,要么把这个菜换个办法做,比如油炸、炖煮。”
此言一出,桌上三人都望着她。
烟云游不由问:“怎么了?”
何悲月一笑:“从前我母亲还在时,只叫我不要吃,没想过还有这么多办法,听你一说,有种豁然开朗的之感。”
烟云游失笑,过敏,建立耐受或高温改变食物分子,是很常见的办法,在自己的世界还有很多人一边吃过敏药一边大快朵颐。
她回道:“办法总比问题多。”
萧悲回与林俐先后叹道:“言之有理。”
烟云游:……
一个小插曲,原本安静的饭桌热闹起来。
四人相互交谈,烟云游这才知晓,原来他们正在云遥城,何、萧二人此际是为赶回续昼门中处理事务。
巧了,续昼门的本部所在,正是蒙拜国京城。
烟云游刚刚瞥见吴不工身影在外走过,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终于捡起话头问何悲月:“悲月,渚州一别后,你见过莫破川吗?”
何悲月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先答,“没有。”一顿后又说,“不是冠你姓,烟破川吗?烟破川近来发动江湖上众人在找你,有你的线索,可换天下第一秘籍呢。”
烟云游答:“哦。”
何悲月问她:“你还去京城吗?烟破川找了人在无忌镇归云楼收集江湖人提供的你的线索。”
烟云游打云遥城去过无忌镇,慢慢走也只需半日。
知道莫破川就在附近,她此刻有些近乡情更怯之感,说不好自己要不要去找莫破川、吴不工等人,便闭口不答。
林俐却突然放下筷子,握住烟云游的手臂说道:“你这身板,最好还是跟在我这个大夫身边,调理好了再说!”她曾亲眼见过烟云游身上的伤,包括隐秘部位的伤情和后腰的字,能做出这种事的夫婿,能叫好人吗?
烟云游安抚拍拍林俐的背,到底没说自己将去向何方。
本来向好的餐桌气氛一时又郁郁沉下去,四人吃得差不多,终究没有同行,就在酒楼大门分道扬镳。
林俐拉着烟云游逛起了云遥城,烟云游在这里曾盘桓过半日,这次跟着林俐心不在焉,等她回过神来,才惊觉林俐居然买了一马车的东西。
林俐笑言:“给京城家里和同僚们带些伴手礼。”
烟云游竖起大拇指:“太医院,大手笔!”
林俐笑道:“你不知道,治好你的奖赏可不少!”话刚出口,她捂住自己的嘴!主家曾叮嘱过,不可对病患提及此事!
烟云游听得一半,脑子已经弯弯绕绕想了很多,先前林俐说过,阮大夫也是御医。
东山与他主子,为救自己从京城请来太医院大夫,甚至御医,并且治好有重赏,这是哪个江湖豪杰拔刀相助的路子?
难不成是云行的力量?
烟云游思绪万千之际,林俐叫车夫赶车到赁马处
——东西太多,得再加一匹马,才能快点跑回京城。
如此折腾,直到傍晚,林俐才弄好马车,整装待发。
烟云游看着夕阳,期期艾艾半晌终于开口:“要不,咱们在云遥城住一宿再出发吧!”
林俐人如其名,扫了烟云游两眼,答应她:“那好吧。”
两人回中午吃饭的酒楼住店,小二见大主顾绕一圈又回来,殷勤接待,嘴上不停:“您二位回来了,四位又在小店齐聚了。晚上还是按中午的给您四位安排一桌吗?”
烟云游眼角一跳:“中午那两位也回来了?”
小二笑道:“您二位出门去,他们便在后院客栈开了两间房,只是不知道现下是否在房内休息。”
烟云游有些疑惑,林俐又捉住她手腕子摇:“怎么一出来老发呆?问你呢,咱们房间开在两位朋友隔壁啊?”
烟云游答道:“都可以。”
两人住了店,何悲月两人不在客栈。
烟云游伴在林俐身边,吃饭、收拾、洗澡,捱了几个时辰天终于黑透,林俐回自己房间休息。
烟云游开门,径自朝西城门去,出西城门,即是无忌镇。
她没想好如何与莫破川相处是真的,想见他也是真的。
烟云游拿定主意,与其犹豫不决,不如先发制人,今夜暗中去无忌镇看看。她可以先见莫破川。
至于要不要让莫破川见到自己,到时候再定夺。
云遥城的西城门很高,烟云游站在下面看了几眼,正准备飞踏出城,却突然怔住了。
她在城门上看到了吴不工,两人短短对视一瞬。
烟云游转回身深呼吸调整思绪,这才发现,在离她很近很近,几乎贴着她后背处,站着一个人,悄无声息。
烟云游刚刚深呼吸的空气,有轻微他的味道。
是莫破川。
烟云游抬头,看不清他藏在漆黑睫毛下的眼眸。
两人贴得很近。
无人动作,暗潮汹涌。
烟破川此刻想笑,但他笑不出来,心道:至少要扯出一个安慰她的微笑吧,便勉力嘴角向上,引动脸颊肌肉微微颤动。
他离烟云游很近很近,轻轻抬手就能怀抱住她,但他手与脸颊一样,也在颤抖。
不久前有人来报线索,吴不工核实后通知了烟破川,他从归云楼破关而出。
进云遥城的路上,他怕又是假消息,居然也有点害怕是真消息。
因为这几个月,他已经想明白了,烟云游若真死了,他很难接受。
若烟云游人还好好的,却选择消失,他一定不能接受!
许久之后,烟云游脚下向后撤出半步,烟破川双手迅疾伸出半拢在她身后。
烟云游猛地抬起手扬起巴掌,烟破川感受到她掀起的掌风,还带有一丝浅淡香气。
烟破川盯着她,不动,即使妻子打他一巴掌,他也不甚在意,甚至此刻,他还没有找回妻子的实感。
烟云游的手挥舞到烟破川脸边时,却突兀停下。
许久之后,她伸出手指点在烟破川眼睑下,有水,湿漉漉的。
烟云游收回自己的手,下意识贴住他后背。
她曾经从上、在下,各个角度揽过烟破川的背,但却是第一次感受烟破川的背,有这种微不可感的颤幅。
烟云游的手刚刚贴住烟破川的后背一点,丈夫终于露出一个弥漫到眼底的微笑,柔声道:“卿卿,你回来了。”
烟云游两手紧紧抱住他,把自己埋进他胸前脖子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丈夫感受到妻子埋首自己怀中,心里那一口憋得紧的气终于吐出,几息之后,他痴痴地从上到下把烟云游头顶到身上看过几遍,然后紧紧揽住她,垂首以别扭的姿势把自己的头埋在她肩颈处深吸吐纳。
长久的拥抱之后,烟云游沉默地抬起头,看着他。
适应了黑暗,终于看得清一些莫破川的眼眸,如从前看自己一样。
烟破川两手在贴着烟云游后背,一手向上,一手向下,仔细地摸过她的皮肤、骨头、经脉,轻声在烟云游耳边问:“是从崖上摔下去的吗?伤的哪里?可有大好?”
烟云游牙齿狠狠咬合一下,放松下来,摇摇头:“沈夜春推的我下崖,有好心人救了我,如今身体已经恢复。”
烟破川竖抱着她,飞身跃过城门,往无忌镇归云楼方向行去。
烟云游在他脖颈之间咬了一口,烟破川喘息一重,当即停下来望着她:“怎么?”
烟云游轻声道:“我不想去归云楼了。”
烟破川手上微僵,垂首堵住她的唇,去找那缠绵的含笑花香,待确定是自己食髓知味的香气后,才微微移开,亲亲烟云游的眼、鼻、唇,贴在她耳边说:“好,听你的。”
烟云游说了客栈名,两人一同折返云遥城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