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8日,周一。
早上七点半,楼下还很安静,江慕白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对响起一道温润的男声:
“你好,是江慕白同学吗?”
江慕白懒懒的应了一声。
对面:“我是你的班主任陈柯,也是语文老师,你的情况特殊,我也全都了解了。既然来到我们班我就一定不会让你输,希望你能适应这里的学习生活,有什么情况尽管和我说,遇到什么不懂的也尽量找我……”
随后他话音一转:“对了,你现在能接受来学校吗?”
江慕白脱口而出:“不能。”
电话两边都安静了几秒,江慕白想起来他现在的人设是平平无奇不起眼男高,于是弱弱补了句:“……老师,其实我,还没缓过来,我,再给我一些时间吧。”
“那行,你先整理好情绪,适应适应这边的生活,”陈柯的声音蓦地柔和下来,“有什么事都来找我……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别放在心上。”
江慕白:“?”
也不知道周羡和班主任说什么了。
不过学生这个身份只是方便行事罢了,江慕白并不想引起谁的关注,于是轻轻喊道:“陈柯老师。”
陈柯:“嗯,我在,怎么了?”
江慕白声音淡淡的:“你不用过多关注我。”
另一边的陈柯听着这道声音忽然感觉头有点晕,下意识想反驳,但拼尽全力依然无法控制自己,几秒之后,他冷淡的回道:“既然这样,那我先挂了。”
说完,陈柯先挂断了电话。
江慕白在温暖的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没想到不小心扯到了长发,他疼得“嘶”了一声,然后边揉头边神情恹恹的起床。
打工人要起来打工了。
小城的薄雾渐渐消散,阳光一点点穿透钢筋水泥的楼房,施舍般为这片土地降下一点温度。
不知谁家的大橘猫沿着街边慢悠悠的走。
又变成平平无奇理科男高的江慕白也懒洋洋的跟在它后边。
出了平安街再直走就能抵达安宁一中,前不久自杀了一个学生还死了一个异控局的人。
2月27日,高三一班学生季宁在音乐教室自杀,出血量必死无疑,但监控蓦然黑屏十几秒后尸体不知所踪,这事闹得人心惶惶,于是校长张海城求助了在异控局干后勤的远房表亲刘景春,刘景春在局里待了两年早就不服气,所以独自赴约。
3月2日刘景春抵达燕城,3月3日和张海城吃饭,3月4日20:27独自进入综合楼后消失,最终被发现尸体挂在学校后面的烂尾楼里,伤痕累累,斑驳的旧伤和鲜血淋漓的新伤交叠。
很有可能是个B级异端的杰作。
这种程度原本还不到江慕白亲自动手,只是原因一言难尽。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就是他刚好在无限流副本里碰上了中二病时期,非常热衷于收服小弟小妹,是综合实力第一,又是仅此一例的双异能,于是一不小心就将小弟小妹发展成了迷弟迷妹。
谁知道他们在副本里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就算了,出了副本后都当上镇守一方的大佬了,居然还满世界大张旗鼓的找他。
江慕白不止一次庆幸,还好当初他为了装神秘感没露脸,不然那还得了。
不过他刚出副本就被任命为东方异控局异使实在有些引人瞩目,所以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怀疑他,他只好顺手接下这个离大本营最远的任务。
然后连夜收拾行李跑了。
江慕白回神,抬眼看向前方。
被早点铺和文具店霸占的长街尽头就是校门,细小的墨绿色藤蔓攀缘而上。
学校建校时间不算长,但到底一直伫立在这里经历了数个春秋,岁月的刻刀早已在它身上落下一笔笔痕迹。
江慕白不走正门,而是绕到了侧边,小巷里响起一声轻响,他刚好看到几个男生嘻嘻哈哈的翻墙进校。
墙壁上爬满了黑绿色青苔,泛黄的墙皮欲落不落,江慕白退后几步,助跑,之后翻进了校园里,落地时几乎无声无息。
面前正好是一栋教学楼的斜对面。
学校不大,设施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一眼看去绿植很多。
现在正是下课时间,每层楼的栏杆边都趴着人,要么和身边同学嘻嘻哈哈八卦,要么生无可恋盯着楼下愣神。
江慕白沿着墙角走了几步,越走越感觉不对劲。
从他落地的那一瞬间,就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压制着他,甚至是排斥着他,像是在刻意针对他这个“入侵者”。
江慕白将精神力无声扩散,直至笼罩住整个学校区域,其中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全在他的精神覆盖之下,任何死物或活物都在他的监控之中。
太阳缓慢上升,苍白的日光没有多少温度,三月本是春天的伊始,可是安宁街区却没有一丝春天的温度。
上课铃声响起,走廊上的学生稀稀拉拉的回到教室。
江慕白进入教学楼里,不穿着校服的他在人群中格格不入,但周围没有一个人看他。
教学楼里吵吵闹闹了快七八分钟才安静下来,老师们讲课的声音穿过门板在楼里回荡,在空气中交缠。
江慕白忽然瞥见某间办公室门口的空气扭曲了一瞬,几乎眨眼之间又恢复原样,仿佛刚才的不对劲只是眼花。
这片区域依然在对他进行无声的驱逐。
江慕白走到四楼,踱步经过某间教室,略微熟悉的声音响起。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陈柯正在讲台上讲课。
江慕白多看了几眼,却蓦然和玻璃窗内的一双眼睛对视上。
那是一双黑沉沉的丹凤眼,漆黑如墨,仿佛一口无底深井,不见光亮又冰冷刺骨。
对方的头发也黑得纯粹,几缕碎发挡在额前,皮肤是冷白色,让他整个人都笼罩着一股阴郁潮湿感。
按理来说,在江慕□□神力的影响下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江慕白直视着对方,就见那人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好像根本没看见他。
江慕白收回目光,抬脚往楼下走,正巧碰上个上楼的老师。
“……学校那么大个事你说你找上面的人!现在出事了还是要找上面的人?!你他妈……上面是有啥人!”秃头老师暴躁的对着手机怒骂。
江慕白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秃头老师无知无觉,继续边走边骂:
“你以为你小说啊?!哪有那么多诡异事件?!季……那小姑娘指定是被谁带走了……你还不如多找点人去找找……”
江慕白听着这道声音逐渐远去,脚步不停的又去几栋教学楼里走了一圈,没有异端出现的气息,只是偶尔某些地方的空气会突然扭曲一下,眨眼又恢复原状。
随着他在学校待的时间越久,区域对他的驱逐逐渐变为了攻击。
仿佛一把钝刀捅进身体里来回摩擦,细密的疼痛缓慢蔓延至全身,同时五感也在慢慢减弱,心脏不由得揪紧,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一些脑海深处的东西不断在眼前闪过,染血的双手、上一秒还笑着的同伴下一秒就瞳孔涣散死无全尸、黑暗里不停蠕动的血色肉块……
江慕白的呼吸粗重了些许。
他不仅要靠精神力覆盖全校,还要抵御这些无形攻击,得亏他拥有副本里最强的精神力,不然稍微久一点可能就得成疯子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放学时间,铃声一响就有无数学生往食堂冲刺。
相比之下,高三的教学楼里出来的学生则显得兴致缺缺。
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像不受区域的压制和驱逐。
江慕白原路翻出学校,去附近小吃店里吃了碗面,然后继续翻墙进校。
落地那一瞬间,这片区域对他的攻击扑面而来,甚至压迫性超过了上午,几乎带着碾碎他整个人的气势。
一般来说不同类型的游戏副本中存在固定类型的异端,既然季宁死在安宁一中里,刘景春的尸体又出现在和学校挨得极近的烂尾楼,所以这十有**是个学校类副本的异端,它一般也只会停留在学校内。
而那些进入学校却没有明确身份认证的人则会被当成“入侵者”攻击驱逐。
比如江慕白现在这个情况。
他想当初刘景春能进入学校,并且顺利长时间考察大概是因为对方是被校长张海城亲自带回来的“专家”一类人员,所以并没有收到区域驱逐。
看来他还是得用学生那个身份进入学校。
太阳的位置越来越低沉,也越来越红,好像覆盖了一层滚烫的鲜血,连风里都夹杂着令人焦灼的气息。
江慕白大摇大摆走进综合楼里,可惜在里面也没有异常。
区域对他的攻击不断加重,如同一座沉甸甸的大山,抬起一根手指都非常艰难,喉咙里像是含了生锈的铁片,刺得生疼。
江慕白只能踏着沉重的步伐翻出了学校,落地时脚步沉重了些许,起身时不由得晃了一下。
安静晦暗的小巷中,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穿一身廉价格子衫的年轻人面容一变,长发发尾划过空气,摆出一道弧形。
精神力透支,连技能卡都暂时失效了。
江慕白无声叹气,走出小巷。
校园里的铃声响了又响,最终在日沉西山时归于寂静,整个天空都被染得通红,校园里白色的墙壁也呈现橘红色,四周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因为出了季宁和刘景春的事,所以学校暂时取消了晚自习,当然,高三的除外。
“我真没招了!嘴上说着我们高三可以选择自愿上晚自习,实际上不来就完了!这狗学校!”高三一班里传出一声不耐烦的怒骂。
“……凭什么高一高二的就强制回家?!我们不是人嘛!还上什么晚自习!杀人犯都到学校里来了!”又一道声音紧接着说道。
此时高三楼里灯火通明,班里的人都在,春寒料峭中教室里很暖。
有人写作业,有人聊天,有人在下五子棋,班里吵吵嚷嚷,一点儿没有即将高考的紧迫感。
“什么杀人犯啊?我听说季宁不是自杀的吗?”
“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前几天传着季宁自杀了,可尸体没见着,警察也没来,还有死在烂尾楼里那个男的,就是上星期校长带来的专家,居然刚来就死了,是不是杀人犯干的还说不准呢……”
“……啊?难不成还真是什么诡异事件?”
教室蓦地安静一瞬,接着又被更大的人声占据。
“我可去你的吧!世界上哪有鬼?!那些诡异故事都是网络上写着骗人的!你是不是智障啊还信。”
一致的嘲笑声响起,说诡异事件的男生涨红了脸。
只有四组最后一排靠窗的男生忽然顿住一直没停的笔,下意识抿紧了唇,额前碎发挡着他的眼睛,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欸,那是不是我们还有可能见到活的季宁?”
“官方又没公布季宁的事,谁知道她是死的活的,要是她都站你面前了,那还能是死的不成?”
不知不觉间一轮弯月挂上了天空,安宁一中里的某处空气还是会突然扭曲一下,尽管无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