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天弃 > 第18章 金风玉露人相逢1

天弃 第18章 金风玉露人相逢1

作者:雪落人迟归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3 01:08:04 来源:文学城

尉迟卿踏上海棠纷扬的清和国土时,暮色正染红天际。他那一袭天启制式的月白锦袍在人群中格外醒目,衣袂间绣着的暗纹在夕照下流转着星河般的光泽。

码头上捣衣的少女失手落了木杵,卖花郎的竹篮倾翻了一地海棠。所有人都忘了手头的活计——这少年通身的气度,岂是“好看”二字能道尽的?那银发映着霞光宛如九天银河垂落,紫眸比最上等的琉璃还要剔透三分。

几个文人模样的男子张了张口,竟发现穷尽毕生所学,也寻不出半句配得上这等风姿的诗词。唯有岸边一株百年海棠忽然无风自动,飘落的花瓣在他周身三尺外便悬停不前,仿佛连它们都不敢唐突了这位谪仙。

尉迟卿接过飘至面前的一瓣海棠,紫眸中漾起细微的涟漪。虽在风月国时,进贡的海棠每日都能见着,可此刻站在清和国的土地上,看这带着露水的花瓣从枝头直接坠入掌心,到底是不同的。

指尖轻捻,薄如蝉翼的花瓣上还沾着武陵特有的雾气,在夕阳映照下透出胭脂色的光晕。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与风中摇曳的海棠林合成一曲天然清乐。他忽然想起栖凤宫那株从清和国移栽来的百年海棠——原来离开了金丝楠木花盆,这花儿在故土的风里,竟能摇曳得这般灵动鲜活。

尉迟卿信步而行,任由脚步随性所至。银发在晚风中扬起几缕,与纷飞的海棠花瓣缱绻纠缠。他走过青石桥畔,卖茶老妪递来的竹筒杯突然开出三朵墨兰;酒肆门前,醉汉手中跌落的酒坛在半空凝成琥珀色的冰雕;巷尾转角,野猫叼来的鱼竟化作一尾活灵活现的玉玲珑。

每一步落下,青石板缝里便钻出一簇簇莹白小花,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宛如追随着月光的星子。远处传来打更声,他才惊觉自己竟走到了武陵溪畔——那传说中的十里桃林就在对岸,满树繁花映着初升的月色,恍若仙境。

尉迟卿眸光骤冷,银发无风自动。桃林的暖香尚未散去,北面夜空已被血色浸染,凄厉的惨叫撕裂了武陵的月色。

他足尖在溪面轻轻一点,涟漪尚未荡开,人已如白鹤掠出十丈。所过之处纷扬的海棠花瓣凝成冰刃,流淌的溪水倒卷成阶梯,夜栖的百鸟自发为他引路!

几个起落间已至火场——但见魔物肆虐,百姓哀嚎遍野。尉迟卿凌空而立,袖中飞出万千道金色符咒,化作凤凰清影长鸣着扑向烈焰。最骇人的是那双紫眸,此刻竟燃起焚天怒火,比冲天的火光还要灼目三分。

尉迟卿凌空而立,银发在烈焰中猎猎狂舞。九州祥瑞之主的目光所及,岂容邪祟横行?他掌心翻涌出鎏金般的凤凰真火,那火焰却温柔地绕过惊惶的百姓,只追着魔物焚去。

“唳——”清越凤鸣震彻云霄,火海中升起巨大的凤凰法相。魔物触之即散作飞灰,百姓身上的伤痕却开始奇迹般愈合。最奇的是满地焦土竟生出嫩绿新芽,断壁残垣间绽放出朵朵净莲。

少年紫眸中金芒流转,额间浮现凤凰金纹。他根本无需结印,心念动处便是言出法随:“此地,当重现清明。”

话音方落,月华破开浓烟,清辉所至之处魔气尽消。有老者颤巍巍抬头,看见那银发少年衣不染尘地立在月光下,恍若壁画里走来的上古神祇。

百姓们纷纷伏地叩拜,额角贴着尚有余温的焦土:“谢仙君救命之恩!”簌簌落泪声里,有人奉上刚采的鲜果,有人捧出家中仅存的米粮。

尉迟卿却微微侧身避开供奉。他望着桃花源方向蹙了蹙眉——这场突如其来的魔祸,倒像是故意要引他偏离原路。袖中忽然飞出一只金纸鹤,衔着缕凤凰真火往桃林深处而去。

“此地官府即刻便到。”他声音清冷如碎玉,身影已在丈外。月光追着他衣袂流淌,经过之处焦土生芳草,断井涌清泉。最后一片衣角消失时,空中飘落数根银发,触地即化作白雀,振翅守护着惊魂未定的百姓。

尉迟卿踏月而行,愈近桃林愈觉惊奇——方才那场骇人魔祸,竟未伤及十里桃林分毫。灼灼繁花依旧在月下铺陈如霞,连片花瓣都未曾零落。

空气中浮动着清圣之气,每一株桃树都流转着淡淡的金光。最奇的是林间小径纤尘不染,仿佛有无形屏障将外界灾祸全然隔绝。

尉迟卿脚步蓦地一顿,紫眸中闪过一丝异色。风中隐约飘来一缕几不可闻的啜泣,如丝如缕地缠绕在耳畔。他循声而去,衣袂翻飞间,足下生出一线星芒,转瞬便至武陵溪上游的断崖处。

只见一素衣少女正将白绫抛向老树枝桠,夜风吹得她衣袍鼓荡,宛若将折的蝶。尉迟卿眸光一凛,指尖轻划——“锵”的一声凤鸣,一道赤金流光自九天垂落,那白绫应声而断,未及落地便化作漫天飞羽。

少女跌坐在落英缤纷中,怔怔望着眼前银发飞扬的少年。月光为他镀上一层清辉,衣摆处未散的凤纹还在流转着鎏金光华。

尉迟卿俯身将少女扶起,指尖在触及她衣袖时顿了顿——这姑娘看着约莫十**岁年纪,倒比他这十七岁的太子还年长些。若按民间习俗,合该唤声“阿姐”才是。

少女颤巍巍站稳,这才看清救命恩人的面容。月光下少年银发流泻如瀑,明明生得比她还要年少几分的模样,通身气度却让她不自觉想要福身行礼。

“小郎君……”她刚开口便红了眼眶,却见尉迟卿忽然退后半步,行了个世家礼:“夜露寒重,阿姐当珍重。”语气虽淡,袖中落出的安神香囊却精准坠入她掌心,暖意瞬间驱散了腕间勒痕的刺痛。

莫亿秋泪落如珠,广袖掩面却仍止不住肩头颤动。她死死攥着那枚绣着凤纹的香囊,指节都泛了白,勉力稳住身形,向尉迟卿深深福了一礼:“公子龙章凤姿,我怎敢当这声‘阿姐’……”哽咽声中,一片海棠恰落在她颤抖的指尖,“若蒙不弃,唤声璃姑娘便是。”

尉迟卿静静立在满地碎月光里,望着她发间将坠未坠的素银簪,忽然想起去年冬日在栖凤宫,兄长养的那只折了翅膀却仍拼命挣扎的雪翎雀。他指尖轻抬,一缕清风托住那支簪子:“璃姑娘。”这三个字被他清冷的嗓音念出来,莫名带着几分神龛前祈愿般的郑重。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惊起溪边几只白鹭。莫璃秋怔怔看着少年银发上流转的月华,忽然觉得今夜这场相遇,恍若话本里精魅遇仙君的桥段。

夜风忽滞,枝头垂落的海棠瓣悬在二人之间。

“璃姑娘……”尉迟卿的声音轻得像枝头积雪滑落。

“公子为何……”莫亿秋的疑问同时浮出唇畔。

两句话在月光下相撞,惊得溪边萤火虫四散飞起。尉迟卿睫羽微垂,瞥见她腕间未消的红痕——那分明是麻绳反复磨出的伤。他忽然拂袖,岸边一株垂丝海棠无风自动,簌簌抖落的花瓣在石上拼出四个字:但说无妨。

莫亿秋盯着那些诡谲浮动的小字,忽然笑出了泪:“公子这般神仙手段……”她攥紧褪色的袖口,“倒让我这俗人的苦楚,显得矫情了。”

尉迟卿指尖微动,那方星纹素帕便轻轻落在莫璃秋颤抖的掌心。银线绣纹触到泪珠,竟漾开一圈月华似的光晕,将她惨白的脸色也映得柔和几分。

“苦楚如雪。”少年声音比溪水还清,“落在肩上轻如絮,压在心口重千钧。”

莫亿秋猛地攥紧香囊,绣着夜樱的绸面被她掐出深深褶皱:“我与城南柳郎本有白头之约,怎料天降一纸婚书……”话音戛然而止,忽然意识到失言。

尉迟卿银发蓦地无风自动,紫眸中闪过一丝惊诧——风月国早在雷帝执政初年便颁布《婚嫁令》,明令“两姓之好,必询本心”。即便是天家选妃,若太子不点头,便连国师府都不敢递八字帖。未料清和竟还存着这般陋习。溪水溅起的月光碎在他靴尖,映出袍角隐隐流转的凤纹。

“夜王爷仁厚……”莫亿秋忽然扯下腰间半块鸳鸯佩,碧玉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凄凉的弧,坠入溪中时惊散了几尾银鱼,“可我要的……”她望着涟漪中破碎的月影,“从来不是镶金嵌玉的笼子。”

三更梆子声乍响,惊得溪畔白鹭扑棱棱飞起,翅尖掠过水面时,将那些碎月影搅得更散了。尉迟卿望着涟漪里晃动的光斑,忽然记起离宫那日——

那位立于星盘前的国师,一袭银白星纹袍曳地,冷白的面容被卦盘幽光映得如同玉雕。他执棋般拨弄铜钱的手指修长如玉,通身气度比摘星楼的寒露还冷三分。

“殿下此去……”彼时那人转身,腰间悬着的浑天仪突然迸发七色流光,“须知红尘里多的是,彩云易散琉璃脆。”

当时他只当是寻常告诫,此刻见莫亿秋跪坐在残香零落的溪石上,才明白那“身不由己”四字,原是蘸着血泪写就的。一片海棠飘落在他掌心,竟渐渐凝成琉璃般的薄片,映出少女腕间未愈的勒痕。

尉迟卿指尖的琉璃薄片被攥得发烫,少女泪珠坠地的声响在他耳中竟如擂鼓。自幼长在九重宫阙,何曾直面过这般痛彻心扉的悲恸?紫眸中星河微乱,嗓音不自觉地柔了下来,带着几分生涩的安抚:“我……或可相助?”

这话出口的瞬间,溪水忽然倒流三寸,惊得岸边海棠花纷纷扬扬又开了一季。

莫忆秋抬起泪眼,苦笑着摇头:“小郎君有所不知,这是……今上亲笔的赐婚诏书。”她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绢帛,在月光下隐约可见朱印如血,“除非完婚后再求和离,否则……”

话音未落,尉迟卿忽然伸手接过诏书。指尖触及绢帛的刹那,一道金光自他掌心流转而过——那朱笔御批的“准”字竟微微颤动起来,墨迹边缘泛起细碎的金芒。

“璃姑娘且看。”他将诏书展开对着明月,只见原本工整的“莫氏女配夜亲王”八字下,隐隐浮现出一行银钩铁画的小字:“若两心不相悦,此约可消。”

莫忆秋怔了怔,唇角扬起一抹苍白的笑:“多谢小郎君好意。只是……”她指了指远处灯火通明的宅院,“凤冠霞帔都已备妥,明日吉时便要过门了。”月光照着她腕间未愈的勒痕,像道褪色的朱砂。

“夜王殿下也是不愿的。”少女声音低了下去,“那日我去王府求见,他腰间佩剑……还在滴血。”她下意识抱紧双臂,“可圣旨终究是圣旨……”

尉迟卿忽然抬手摘下束发的玉冠,银发如瀑垂落肩头。紫眸中闪过一丝锋芒:“璃姑娘且回,明日我代你去会会这位夜王。”指尖在诏书上一抹,那行小字顿时化作凤纹流转——竟是用了太子印信!

莫忆秋眸光微颤,视线掠过少年指间未散的凤纹金芒,再看他那一身掩不住的矜贵气度,顿时心如明镜——这哪是什么寻常小郎君?分明是天上降下来救她的仙客!

她倏然退后三步,广袖翻飞间已行了大礼。额头抵在落满海棠的青石板上,哽咽道:“……璃姝谢过贵人再造之恩。”一滴泪砸在银发少年脚边的星纹素帕上,竟溅起细碎的金光。

尉迟卿广袖未动,夜风却自他雪色衣袂间流转而出,将少女盈盈托起。远处武陵溪的水声忽然变得极远,唯见一片赤金凤羽自他袖中飘旋而下,恰落在她掌心尚未消散的泪痕中央:“待破晓金乌跃出汤谷时——”他指尖掠过羽尖燃起的赤金火焰,“璃姑娘便会知晓,这八荒**,原不过是心上尘埃。”

待莫忆秋踏入府门,月光冷冷地照出一室空寂。她怔怔望着厅堂正中那两方蒙尘的牌位——原来所谓“家人”,不过是每日来洒扫的老仆。

尉迟卿站在爬满青藤的影壁前,紫眸扫过廊下积灰的琴案、院中荒芜的药畦。风卷着残破的窗纸,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他忽然明白那纸婚书对少女意味着什么:这空荡荡的宅院,连“归宁”二字都成了笑话。

“璃姑娘……”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过门楣上斑驳的岁月痕迹,月光在指间流淌,“明日之后,这檐下的海棠——”话音未落,夜风骤起,满院枯枝竟簌簌颤动,转瞬间万千花苞破茧而出,在清冷月华中绽开晶莹剔透的光晕,宛如星河倾泻。

暗香浮动处,一缕轻叹随风飘来:“小公子这份心意……璃姝记下了。”

尉迟卿立于荒芜的庭院中,银发在夜风中流转如月华倾泻。他素来不谙世事,此刻却将那纸婚约里的玄机看得透彻——清和皇帝这步棋,分明是要一箭双雕。

檐角悬着的青铜铃忽然无风自鸣,惊起满树海棠。绯红花瓣尚未沾地,便化作流萤点点,在空中拼出个“囚”字,又倏然散作星芒。

少年太子眼底紫光潋滟,玉白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腰间玉佩的纹路。夜王手握重兵,莫家虽败犹存旧部。将孤女许配悍将,既能断了夜王联姻世家的念想,又可借婚事收编莫氏残存势力。好一招……

“抽薪止沸。”他轻声道,惊起更多流萤在夜色中明灭。

莫忆秋引着尉迟卿穿过幽暗的走廊,推开内室雕花木门的刹那——满室烛火忽地无风自燃,将摆在紫檀案几上的嫁衣照得流光溢彩。

那凤冠上的东珠颗颗圆润如月,嫁衣金线绣着的九鸾逐日图在火光中栩栩如生。这般华美之物,搁在这破败但整洁闺房里,活像一场荒诞的戏。

“官府送来的。”少女指尖轻抚过嫁衣下摆,那里用暗纹绣着夜王府的徽记,“连尺寸……都分毫不差。“她忽然轻笑一声,从妆奁底层取出一把剪刀,“您说,若我今夜毁了这嫁衣……”

窗外忽有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雨丝穿过破瓦,在嫁衣上溅开点点暗痕,像极了血渍。

尉迟卿眸光微动,银发在烛火中流转着冷辉。他指尖轻抚过嫁衣上精致的鸾凤纹样,声音如碎玉投冰:“既要走这一遭……”紫眸转向那顶缀满明珠的凤冠,“便由我来。”

莫忆秋瞳孔骤缩,手中剪刀“当啷”落地——这神仙似的小郎君,竟要代她凤冠霞帔去拜堂?

窗外闪电劈落,照亮少年半边侧颜。他执起嫁衣广袖轻轻一抖,满室忽然漫起清冽梅香。尉迟卿指尖拂过嫁衣层层叠叠的衣料,发现这礼服设计得颇为奇妙——广袖流云般的剪裁既不失男子英气,腰间玉带又缀着女子常用的环佩缨络。衣摆处九重纱縠交错,在烛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竟分不清是鸾是凤。

“清和国的婚服……”他捻起一片轻若烟雾的罩纱,“倒比我们风月国讲究。”话音刚落,嫁衣突然无风自动,最外层鲛绡纱上浮现出星辰图谱——这竟是件能随穿戴者身形变幻的灵器!

莫忆秋掩唇轻呼:“传说只有皇室大婚才用得上‘千幻霓裳’……”她忽然噤声,怔怔望着银发少年被嫁衣华光笼罩的身影。此刻才惊觉——难怪这小郎君通身气度不似凡俗,原是来自以风雅著称的风月国。那银发紫眸的殊色,倒与传闻中“月为肌骨雪为魂”的风月皇族如出一辙。

“听说风月国人皆擅诗书琴画……”她指尖掠过嫁衣上突然活过来的星纹,那些银线竟随着少年呼吸的频率明灭,“今日得见公子,才知何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明日之后,这清和国的婚俗——”九鸾纹样突然化作展翅金凤,“该改改了。”

尉迟卿见少女又要屈膝,指尖在莫忆秋眉心轻轻一点,少女紧绷的睫毛终于如蝶栖般缓缓垂下。一缕金光托着她落入锦被,连梦中紧攥的双手都被灵力温柔抚平。

悄然合上门扉,少年倚在那株重绽的海棠树下。夜风拂过,枝头新开的花朵竟无一片落,反倒在他银发间缀了几点胭脂色。

“清和皇帝……”他摩挲着从嫁衣上取下的夜王府徽记,紫眸倒映着天边残月。忽然一片花瓣飘落掌心,化作半枚虎符虚影——明日这场戏,既要破局,便该让这满朝文武都看清楚,什么叫……

“凤鸣九天。”

晨光熹微,细碎的金芒透过窗棂洒落,将少年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辉光。他的银发如月华倾泻,在光线中流淌着细碎的星辉,昳丽的容颜在明暗交错间,宛如丹青圣手最惊艳的一笔——

风华绝代,倾世无双。

莫忆秋怔然,呼吸微滞。她素来自矜容色,可此刻却恍然发觉,这世上竟有人能美至如此地步,连天地都黯然失色。

莫忆秋执起螺黛,指尖微颤地为尉迟卿描摹红妆。晨光透过窗棂,为少年太子镀上一层柔辉——那银发已化作如瀑青丝,紫眸在胭脂点缀下敛去锋芒,唯唇间一抹朱砂色艳得惊心。

“当啷”一声,九凤金冠稳稳落在发间。垂落的明珠帘后,那张脸竟比真正的嫁娘还要昳丽三分。莫忆秋忽然想起幼时听过的志怪话本:这哪是什么代嫁,分明是仙君戏红尘!

……

门外,海棠灼灼,花开正盛。

尉迟卿懒散地倚在树下,双眸轻阖,似在假寐。风过枝头,红绸轻扬,镂空的金铃摇曳出清越的声响,恍若低笑。

——而他只是静立于此,便已胜过人间万千风景。

风拂过海棠枝头,红绸翻飞,金铃脆响与叶声簌簌,交织成一段清泠的曲调。

少年身形已化作女子模样,却仍比寻常女子修长三分。如鸦长发半挽成髻,九凤衔珠冠垂落的金流苏随呼吸轻颤,嫁衣似火,灼烈得连满地落棠都黯然失色。

——与昔日广袖博带的矜贵公子,判若两人。

唯那一身浸入骨髓的清冷贵气,仍如月华无声流淌,未曾更改。

莫忆秋凝望着他,眸中情绪翻涌如潮——歉疚、感激,最终化作一片忧色。

尉迟卿抬眸,见她神色凝重,低声道:“我自有脱身之法。”

“我知公子修为通天……”她攥紧袖角,嗓音微颤,“但夜王终究是……封君亲传。”

最后四字湮灭在风里,枝头金铃倏然噤声,仿佛连它们都屏住了呼吸。

少年太子却已转身,嫁衣逶迤,踏过满地落棠,如一只浴火而行的凤凰,走向既定的宿命。

远处忽有唢呐声破空而起,凄艳如血的迎亲队伍自长街尽头蜿蜒而来。冷寂的石板路上,那抹刺目的红绸如一道撕裂暮色的伤痕,在斜照中愈发灼目。

莫忆秋指尖微颤,将绣着金凤的红纱轻轻覆在尉迟卿眼前。流苏垂落的刹那,少年如玉的下颌在轻纱后若隐若现,宛如一幅被朱砂洇染的雪色宣纸,清冷中透出惊心动魄的艳色。

“莫慌。”

他嗓音依旧如碎玉投冰,却让忆秋无意识攥紧了嫁衣的云纹袖角。

“我非是畏惧,”她望着渐近的鸾凤喜轿,喉间发紧,“只是……”

余音散在风里,斜阳将二人身影纠缠着拉长,恰似棠树下生出的并蒂双生花。而那片猩红,已近在十步之内。

领队的三人突然勒马停驻——

暮色深处,惊鸿影独立海棠。

九凤嫁衣灼灼如业火,墨发流泻似永夜,纷扬的棠瓣缀满织金裙裾,恍若堕凡的九天玄女。身旁蓝衣少女正为其整理红纱,更衬得那道身影孤绝倾城,令整支迎亲队伍都成了俗世陪衬。

“吁——”

三匹赤焰驹齐齐止步,金鞍映着斜阳,灼灼如燃。马上青年皆着鎏金喜服,银护腕折射寒芒,箭袖收束如刃,连马蹄踏尘的节奏都透着沙场淬炼出的肃杀。

尉迟卿察觉她指尖微颤,俯身在她耳畔低语:“莫忧,柳公子已在上元街候着了。”

温热的吐息拂过耳际,莫忆秋心头最后一丝阴翳骤然消散。抬眸望去——

红衣侍从如赤潮分立两侧,手捧的礼器在夕照下流转华光。后方鎏金喜轿由四匹雪驹牵引,朱红辔头上的金铃随马儿轻踏,荡出清越声响。轿身绛红为底,金线绣就的鸾凤穿云纹在风中若隐若现,轿顶宝塔檐角垂落的红绸,宛如天边扯落的霞霭。

少年太子淡淡扫过这满目朱金,紫眸中未起半分波澜。

三人翻身下马,为首的侍卫抱拳一礼,声音恭敬却不容推拒:“属下奉王爷之命,特来迎莫小姐回府。若小姐已准备妥当,还请即刻启程。”话中只字未提她们为何在此等候,倒像是早已知晓。

两侧侍女掀起绣金喜帘,垂首静立。忆秋眼波流转,扫过人群却未见那人身影,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夜王殿下……”

“王爷因故未能亲迎,特在府中备好喜宴相候。”侍卫答得滴水不漏,眼角却闪过一丝异样。

忆秋闻言,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哟,新娘子这般心急?”一旁的男子突然插话,腰间玉佩随着他轻佻的姿势叮当作响,“不如我快马加鞭,先送小姐一程?”

“你——”莫忆秋眸中怒意乍现,却被身侧人轻轻按住手腕。她深吸一口气,将未出之言化作一抹浅笑。贝齿暗暗咬住朱唇。此刻确实不宜节外生枝。

“我什么?莫非你家小姐害羞了,连话都……”

绍昭话音未落,一道清朗的嗓音便横插进来——

“够了,别胡闹。”

那吊儿郎当的男子顿时噤声,撇了撇嘴,和身旁的人交换了个眼神,无奈地耸了耸肩。

“在下林烨,他性子跳脱了些,但并无恶意。”说话的男子身量修长,约莫八尺,面容清俊,眉宇间透着一股儒雅的书卷气。他微微拱手,语气诚恳,“若姑娘觉得冒犯,在下替他赔个不是。”

尉迟卿眼皮微掀,紫眸淡淡扫过林烨,随即移开视线,神色依旧疏冷。

“我是楚少。”最先开口的侍卫挠了挠头,有些局促地补充,“呃,不是占便宜的意思,单名一个‘少’字。”

“我嘛——”绍昭懒洋洋地拖长音调,语调轻佻,“绍昭,幸会啊,新娘子。”

莫忆秋冷冷瞥他一眼,从鼻腔里轻哼一声,连个正眼都懒得给。

“哎,你这丫头——”绍昭刚要发作,林烨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无奈地摇了摇头。

楚少早已翻身上马,在不远处挥着马鞭喊道:“你们几个还走不走了?再耽搁下去,吉时都要误了!”

林烨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忆秋看了他一眼,神色稍霁,郑重其事地福了福身:“我家小姐这一路,就托付给将军了。”

“……”林烨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唇角微扬,“姑娘放心。”

绍昭和楚少直接笑出了声,后头的迎亲队伍里也传来几声压低的闷笑。绍昭扯着嗓子嚷道:“多带两个字能累死你啊?”

忆秋茫然地眨了眨眼:“什么多带两个?”

“你应该说——”绍昭正要解释,却见新娘已被喜娘搀扶着走向马车。喜袍长长的后摆逶迤而过,几片粉嫩的海棠花瓣沾在绣金的衣袂上,娇艳得晃眼。

她经过林烨身侧时,脚步微顿,轻声道:“有劳将军了。”

林烨一怔,随即含笑颔首:“分内之事。”

那嗓音清泠如泉,偏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熟悉。

忆秋还等待着绍昭的下文,见他发愣,挑眉道:“看什么呢?要不你进去坐坐?”

“噗——”楚少一个没忍住,笑得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

尉迟卿脚步微顿。红纱轻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倏地探出,掌心朝上做了个“请”的姿势。

“坐。”

“……”忆秋霎时涨红了脸,连耳尖都染上绯色。

“???”绍昭的表情顿时精彩纷呈。

林烨忍笑轻咳:“这……”那喜轿岂是旁人能随便坐的?

“咚!”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楚少四仰八叉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赶车的老把式笑呵呵打圆场:“姑娘有所不知,这八宝琉璃轿是王爷特意为迎娶王妃打造的,旁人可坐不得哟。”说话间,目光在尉迟卿身上打了个转,又意味深长地补了句,“除非……是王爷特许之人。”

“接王妃?”

尉迟卿眸光微动,不着痕迹地扫了忆秋一眼。

忆秋悄悄冲他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方才分明是故意逗弄绍昭,没想到尉迟卿竟心领神会,还配合她演了这一出。

楚少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随意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懒洋洋地倚在马背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尉迟卿收回视线,在侍女搀扶下优雅地登上马车。坐定后,他微微抬眸,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还不起程?”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各归各位。林烨笑着拱手:“这就出发,还请……小姐坐稳。”

忆秋转头看向绍昭,追问道:“你刚才话还没说完呢?”

绍昭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家小姐不是已经替你说完了?”

“啊?”忆秋一脸茫然。

“将军后面加个‘照顾’会死吗?”绍昭无奈扶额。

忆秋这才恍然大悟,试探着重复:“这一路上,我家小姐就有劳将军……照顾了?”

绍昭斜睨她一眼:“总算开窍了。”

忆秋顿时窘得耳根发烫。她终于明白方才自己那句“托付给将军”听起来有多暧昧,活像是……把自家小姐许配给人似的。难怪他们会笑得那般意味深长。

队伍缓缓启程,马蹄踏着满地海棠向前行去。忆秋站在花雨中目送片刻,待最后一抹红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转身隐入巷陌。

前方三骑并辔而行,衣袂翻飞间隐约可见腰间玉佩流光。林烨执缰的手骨节分明,偶尔侧首与同伴低语时,眼角那颗泪痣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楚少正用剑柄轻挑绍昭的下巴,惹得后者笑骂着拍开,三人的笑声惊起檐角铜铃叮当。

十二名红衣侍女迤逦成阵,最前方三盏比翼鸟宫灯映得青石路泛起暖光。锁呐声穿云破雾,四名乐师指间翻飞的红色绸带与音律共舞。鎏金钹片每次相击,便震落枝头几瓣海棠,纷纷扬扬落在抬喜牌的侍从肩头。

四柄红伞如流云浮动,鸳鸯羽翼上的金粉随着步履簌簌飘落。执扇侍女腕间银铃轻响,将车帘护得密不透风。撒花姑娘们纤指轻扬,牡丹、芍药、木樨、海棠次第绽放在青砖上,每一步都踏出花香铺就的红毯。

马车金铃在风中碎响,纱幔忽地被风掀起半角。尉迟卿紫眸微抬,正巧接住一片穿过帘隙的海棠,指尖一捻,那抹粉色便化作细雪,簌簌落在绣着金线的衣摆上。

十里长街,红绸翻飞如浪,漫天飞舞的花瓣织就一场绮丽的梦。每一株老树都披上红绡,枝头悬着的金铃随着鼓乐声叮咚作响,与锁呐声交织成喜庆的乐章。

车队如游龙般蜿蜒前行,后方的嫁妆马车望不到尽头。描金朱漆的箱笼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绣着百子千孙的锦缎从车辕垂落,随着颠簸掀起层层绯浪。

茶楼雕窗尽开,姑娘们挽着彩绸探出身来。当喜轿行至楼下时,忽然天降花雨——新摘的芍药、绢扎的并蒂莲、甚至还有用红纸剪成的喜鹊,纷纷扬扬落在鎏金轿顶上。有个胆大的少女掷出香囊,正巧挂在绍昭的马鞭上,惹得街边爆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尉迟卿在晃动的珠帘后微微抬眼,一片红纸剪的并蒂莲正贴在窗纱上。他伸手轻点,那精巧的剪纸便化作一只真正的蝴蝶,扑闪着金粉点缀的翅膀,穿过喧嚣的人海,朝着忆秋离去的方向翩跹飞去。

突然一个小孩子穿过人群,蹲到地上捡花。眼看马车就要撞到他,众人惊呼一声。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轿内鎏金香炉青烟袅袅,尉迟卿指尖一顿。红纱流苏无风自动,他紫眸深处似有暗芒流转,外头喧闹的人声忽然变得遥远而模糊。

“小心——!”

林烨玄色衣袂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在马车即将碾过孩童的刹那,一把将人揽到怀中。骏马嘶鸣着人立而起,车辕在青石地上擦出刺耳声响。

“没事了。”林烨将孩子放到安全位置,转身对着马车拱手:“惊扰小姐了。”

林烨半蹲下身,视线与小男孩齐平。他指尖轻转那朵新折的辛夷,花瓣上还沾着晨露:“你看这花。”他忽然将花枝倾斜,露珠便簌簌滚落在孩子手背,“若为接住这滴露珠摔伤,岂不辜负了整树芳华?”

惊魂未定的父母冲过来抱住孩子时,小男孩正盯着掌心那朵辛夷花发愣。林烨翻身上马的背影逆着光,腰间玉佩与剑穗纠缠着荡起,像极了茶楼说书人口中,那些踏花而来的少年侠客。

车队重新动了起来。尉迟卿垂眸看着从帘隙飘入的一片花瓣,忽然曲指轻弹。那瓣辛夷倏然化作流光,追上林烨没入他后背——方才救孩子时,那里被车辕刮破了一道寸长的裂口。

“将军的披风……”执扇侍女小声惊呼。

林烨似有所觉地回头,只见原本破损的墨色披风完好如初,边缘金线绣的松纹在阳光下微微发亮。他若有所思地望了眼渐行渐远的喜轿,忽然轻笑出声。

小男孩这时才“哇”地哭出声来,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辛夷花上。那花瓣突然泛起微光,化作一枚小小的平安锁,轻轻扣住了他攥紧的拳头。

大红灯笼开路,沿途锣鼓喧天,将方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热闹非凡。马车辚辚穿过长街,驶入一片灼灼桃林。但见两侧花树连绵不绝,如粉云坠地,望不到尽头。

林烨策马行在前头,忽一阵穿林风过,卷着浓腻花香扑面而来,惹得他眉心微蹙。

——香得太过。

绍昭正望着枝头簇簇粉蕊出神,忽而眸光一亮:“武陵人都说,城外桃花源住着位仙君,就栖在最大那株桃树下。”

楚少闻言抚掌而笑:“这传说自小听到大,若能亲眼得见,岂非美事一桩?”

“可惜从未有人真正寻到过。”绍昭轻叹,“那桃林深处,任谁走进去都会绕回原处。”

林烨静听半晌,忽勒马回身。春风掠过他玄色衣袂,惊落几瓣桃花:“可知每年三月初三,这桃花开得最盛?当日若有新娘途经此地,便能听见……”他顿了顿,声音忽轻,“能听见有人吟唱《桃夭》。”

绍昭与楚少齐齐怔住,又同时仰首望向满树芳菲。

“今日不正是……”

“那桃夭又是何人?”

“相传……”林烨指尖接住一瓣飘摇的落花,“武陵仙君的名讳,便是桃夭。”

绍昭诧然:“我怎从未听过?”前半个传说倒耳熟能详,可仙君名讳这等要紧事,竟无人提及?

二人急催马匹赶上林烨。楚少按捺不住追问:“你从何处知晓?我翻遍武陵志异都未见此说。”他自幼痴迷仙君传说,断不会遗漏此等秘闻。

林烨自己也说不清为何知晓武陵仙君的名讳。他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本不该对这些民间传说感兴趣才是。可当“武陵仙君”四字入耳,心底便莫名涌起一丝熟稔,仿佛这名字早已刻在记忆深处,只是被尘封多时。

这般蹊跷之事近来时有发生。就像某些本该知晓的记忆,不知何时遗落了,又在某个瞬间突然浮现。他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头异样,只淡淡道:“现在你们知道了。”

马车内,尉迟卿纤指微抬,掀起盖头一角。窗外忽有风来,卷着桃花掀开锦帘,霎时十里桃林尽入眼底——那灼灼其华竟似要燃尽天地,将整片苍穹都染作胭脂色。

他唇角不自觉地抿紧。纵是山中修行时见过的千年桃树,也不曾开得这般铺天盖地。

车外三人的谈话声清晰传来。尉迟卿凝神细听,渐渐理出头绪:此地名为桃花源,每逢三月初三便有异象。更奇的是,传闻有位谪仙般的男子时隐时现于花海之中……

“惊鸿一瞥,疑是天人么……”他轻声呢喃,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嫁衣上绣的并蒂莲纹。沈词只说有位桃花仙,倒不曾想清和国武陵城外还藏着这样的传说。那些前来祈愿的痴情儿女,可曾真有人得见仙踪?

忽然一阵清风自后方袭来,先是掀起马车上的红绸喜幔,继而掠过桃林深处。霎时间,漫天绯色花瓣纷扬而起,与飘舞的红绸交织成一片红粉相间的幻境。

碧空如洗,纤云不染,仿佛这片天地从未沾染过半分尘嚣。虬曲的桃枝交错盘绕,阳光从花叶间隙漏下,化作万千金线倾泻而来。其中一束正落在马车之上,为喜袍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芒。那嫁衣上的金线刺绣在光晕中熠熠生辉,衬得车中人恍若九天仙子临凡。

更奇的是,每株桃树皆系着胭脂色轻纱。十步一悬的纱幔绵延数里,无风时如红瀑垂落,风起时则似流霞翩跹。此刻沿着蜿蜒小径望去,但见金光浮动、红纱漫卷、粉雪纷飞,三者辉映成趣,竟不似人间景象。

就在尉迟卿指尖将要放下红纱盖头的刹那,一缕清越的吟唱声忽地飘入耳畔。

那声音似春风穿谷,又似清泉漱玉,在桃林间流转萦绕,若有若无。他蓦然抬眸四顾,却只见满目灼灼桃花与迎亲车驾,哪有什么歌者?

“错觉么……”他正欲摇头,忽有春风拂面,携着清冽桃香沁人心脾。几瓣绯色落在他嫁衣上,他随手拈起一片,心尖突然没来由地一颤——

窗外桃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个执扇的白衣公子。那人斜倚着桃树干,在漫天纷飞的花雨中朝他浅浅一笑。三千繁华不及他眸中一点清辉,玉骨冰肌更胜枝头最艳的桃花。

尉迟卿呼吸微滞。这般姿容,莫不是……

未及细看,林间忽地漫起缥缈白雾。待他再凝神时,那身影已隐没在朦胧烟霭中,唯有指尖残留的花瓣证明方才并非幻梦。

“戒备!”随行侍卫刀剑出鞘,警惕地环视四周。可这雾气来得蹊跷,去得也快,不过片刻便消散无踪,仿佛只是春日里一场寻常的晨霭。

“继续前行。”林烨沉声下令,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掠过那片桃林。车轮再度转动时,谁也没注意到尉迟卿攥着红盖头的指节已然发白,而那瓣桃花也不知何时化作了一缕幽香,悄然渗入他的掌心。

尉迟卿倾身向前,红纱随风轻扬。雾霭深处,他只来得及捕捉一抹朦胧剪影,却分明瞧见那人眼底映着嫁衣的红光,如桃花淬火般灼人。心头蓦然一颤,似有落花跌入静潭,激起圈圈涟漪。

清风徐来,吹散最后一缕薄雾。纷扬的桃花瓣在空中划出绯色轨迹,方才那株桃树下早已空无一人,仿佛惊鸿照影,转瞬即逝。

尉迟卿缓缓收回目光,垂落的红纱掩去他眼底波澜。迎亲车队碾过满地落英,朝着武陵王府迤逦而去。

无人察觉,在他们身后十丈处的桃林深处,消失的白衣男子正用折扇拨开头顶花枝,踏着满地残红款款而出。他望着渐行渐远的喜轿,玉白骨节摩挲着扇骨上“灼灼其华”四字,忽而轻笑出声。

“夜王啊夜王……”他指尖掐算的流光倏然碎裂,眼中兴味愈浓,“这人的红线,可不在你掌中。”

千年以来,他第一次遇见这般蹊跷事——那少年命盘里的姻缘线竟如雾里看花,算不清另一端系在何处。折扇“唰”地展开,扇面桃花突然簌簌而动,几瓣朱砂绘就的花竟飘落在地,化作点点殷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金风玉露人相逢1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