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天弃 > 第10章 众星拱月时

天弃 第10章 众星拱月时

作者:雪落人迟归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3 01:08:04 来源:文学城

宫檐下的冰凌垂得更低了。年关将至,朱墙内的静寂却比往年更甚三分。太子不喜喧闹,封绝便免了宫宴,只命内务府在九重宫阙的门楣悬上新桃符。六部官员得的赏赐也简——鲛绡帐里捂着的金桔,个个沁着栖凤宫那株百年老树的冷香。

“陛下,按旧例该减三成……”

“全免。”朱砂笔在奏折上拖出长长的尾迹,“给太子积福。”

尉迟卿倚在烬香阁的云母窗边,看宫人们踩着薄雪挂灯笼。琉璃般的紫眸里盛着点点暖光,忽从袖中抖落一个锦囊。金线收口的绸袋里,躺着十二枚新铸的压岁钱。

封绝踏着暮色进来时,正见少年对着案上散落的铜钱出神。特制的龙凤钱在烛火下泛着柔光,“长乐未央”的篆字边缘还带着细小的毛刺——分明是有人日夜在铸币监守着炉火,才得了这一把。

“给父皇的。”太子指尖推来最圆润的那枚,糖霜似的雪粒正落在钱孔中央。

玄色龙纹袖突然铺天盖地罩下来,将少年裹进带着寒气的怀抱:“朕的压岁礼呢?”

尉迟卿银睫颤了颤,忽然往那薄唇间塞了颗琥珀糖。甜味在唇齿间炸开的瞬间,帝王尝到了松针上初雪的气息——是栖凤宫老梅树下埋了三冬的蜜饯。

雪粒子簌簌地叩着惊蛰阁的窗棂,细碎如更漏。雷霆殿的小家宴刚布好,鎏金狻猊炉吐出的暖香便缠上了每个人的衣角。

尉迟卿执杯的手忽地一顿——玉衡正搀着个雪堆似的人影踏进殿来。那孩子约莫**岁,苍白得像是从宣纸上裁下的影子,每走一步,腕间银铃便轻轻一颤,恍若风雪夜归人。眉眼秀丽如画,与跳脱的尉迟毅如出一辙,却凝着一层霜雪般的沉静。

“六哥!”尉迟毅猫儿似的扑过去,金冠上的红绒球乱晃,“你看,我就说四哥比画像上好看吧?”

话音未落,尉迟衡却猛地挣开玉衡的手,踉跄跪地:“臣弟……贺殿下涅槃重生。”尾音未散,喉间已呛出一线猩红。

满座寂然。

封绝的酒杯悬在唇边,摄政王狐裘下的指尖已挑开了药囊暗扣。却见银发太子霍然离席,君卿剑鞘“咔”地一声抵住六皇子下颌——

“既唤我四哥,”尉迟卿俯身,将一枚冰晶凝成的药丸抵进他齿间,“就不必跪。”

尉迟衡怔然抬眸,正撞进太子紫眸里流转的星辉。药丸入喉即化,九年来盘踞肺腑的寒痛竟如春雪消融,第一次,他尝到了毫无腥甜的呼吸。

“哈!”尉迟渊折扇“唰”地展开,扇缘依次点过双生子,“这下好了……”

鎏金灯影里,他笑眼弯弯如新月:

“我们小夜樱——要养两只雏鸟了。”

窗外的雪愈发急了,簌簌地扑在琉璃窗上,却化不开惊蛰阁内渐浓的暖意。尉迟毅正比划着机关雀的翅翼,冷不防被六哥塞了颗蜜饯,甜得霎时忘了词,鼓着腮帮子去够案上温着的梅子酿。

尉迟衡掩唇低咳,指缝间又渗出一丝暗红。尉迟卿忽地蹙眉,指尖“嗤”地燃起一簇凤凰火。金红火苗在掌心跃动,映得他紫眸深处星璇流转——

那个盘旋心头已久的念头,此刻再压不住了。

“六弟。”

少年太子指尖轻抬,凤凰火倏然化作流金,如活物般缠绕上尉迟衡苍白的手腕。满座俱惊,封绝骤然起身,龙纹袖带翻的琉璃盏“当啷”滚落,酒液在青玉砖上洇开一片猩红。

尉迟衡却笑了。

他主动将心口贴近那簇火苗,咳着血沫轻声道:“四哥……只管试。”

凤凰火钻入经脉的刹那,尉迟毅的机关雀“啪嗒”落地。众人只见六皇子浑身泛起金纹,那些沉积多年的毒血竟从七窍蒸腾而出,在半空凝成狰狞的蛟龙形状——鳞爪张扬,毒牙森然,正是当年贵妃遇刺时,那“蚀骨蛟毒”的本相。

毒本该分噬双生。

可最先出世的孩子,在胞衣里就转身护住了弟弟。

尉迟卿的凤凰火突然暴涨,将毒蛟焚作青烟。火光里,六皇子腕间银铃清脆一响,恍若宿雪初霁。

“原来……”尉迟毅呆呆摸着心口,“我这里的毒,是哥哥代我受了。”

尉迟渊的折扇“唰”地合拢,在掌心轻敲三下。

惊蛰阁外,雪停了。

玉衡的星盘骤然发出刺目银光,二十八宿疯狂轮转。“难怪……”他指尖掐算的残影连成一片,“蚀骨入髓,原是双生劫数……”

凤凰火灼至心脉时,尉迟衡终于痛哼出声。太子银发无风自动,突然反手捏碎鬓间凤钗——那是去年涅槃苏醒后封绝亲手为他簪上的。鎏金碎片中涌出赤金光华,被他尽数灌入六弟心口。

“忍着。”

少年太子眉间桃花印灼灼如月,声音却稳得可怕:“我要烧干净……你骨头缝里的东西。”

封绝掌心龙气已凝成实质,随时准备斩断火链。却见尉迟衡突然伸手,染血的指尖死死攥住太子衣角:“四哥……继续。”那双烟青色猫眼蒙着水雾,却亮得惊人,恍若夜海上升起的星火。

当最后一缕黑烟在惊蛰阁梁柱间消散时,尉迟衡腕间银铃无风自鸣。他怔怔望着掌心——肌肤下透出珊瑚般的血色,是九年来从未见过的鲜活。

“哇——”尉迟毅突然放声大哭,把机关雀连同袖中藏的糖丸一股脑塞进兄长怀里,“都给六哥……都给你……”

封绝突然放声大笑,玄色龙袍袖摆翻飞间,整壶温着的松醪酒已推到玉衡面前:“国师——”帝王屈指轻叩案几,震得星盘微微发颤:

“这一杯,敬涅槃。”

阁外积雪簌簌滑落檐角,惊起一树寒梅。

而始作俑者的太子殿下,正悄悄将灼伤的手往袖中藏。不料蓝色墨竹袖与朱红箭袖同时压来——

“小祖宗……”尉迟渊红衣翻飞,几乎咬碎银牙,“你能不能……偶尔也怕次疼?”

窗外“啪”地轻响,今年第一朵寒梅挣破冰壳。

“这个火……”银发少年抿着唇,声音轻得散进暖香里,“不听话。”长睫垂下时,在玉白的脸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那道横贯掌心的灼痕红得惊心,方才还凛然如神祇的储君,此刻竟为一道火苗闹起了脾气。

满座寂然。

尉迟毅的机关雀“咔”地僵在半空,尉迟渊的折扇“啪嗒”坠地,连玉衡的星盘都忘了流转。

封绝忽然低笑,捧住那只手拢入掌心。帝王常年执剑的薄茧抚过灼伤,龙气如春溪般缠绕而上:“因为朕的凤凰儿……”

“还是只小凤凰。”

语气里的宠溺浓得化不开。满打满算十五又三月的年纪,在凤凰族谱里怕是连蛋壳都没啄全。

尉迟衡忽然掩唇轻笑,苍白指尖拭去唇边血沫:“四哥方才……烧毒的时候,可威风得很。”烟青色的眸子弯起,“就是手法……”

“像在烤地瓜。”

“噗——”尉迟毅喷出的蜜饯在半空划出弧线,被六哥眼疾手快又塞了颗新的。

太子殿下耳尖倏地染上霞色,金冠垂珠乱颤如檐角风铃。正要反驳,封绝突然将琥珀糖喂进他唇间——

甜得小凤凰顿时忘了词,只余满室梅香伴着银铃轻响。鎏金炉暖光里,六皇子腕间沉疴尽褪的银铃,正映着雪光微微发亮。

摄政王的玄玉扳指轻叩案几,与玉衡星盘震颤的余韵相和。两位长者对视间,俱从对方眼底看破天机——经凤凰神火淬炼的躯体,从此便是行走的辟毒珠、活着的镇魂玉。

尉迟衡腕间银铃忽作清越长鸣。少年起身振袖,朝太子行了个极郑重的古礼。这次不再是臣对君的跪拜,而是幼弟对兄长的感激之仪:“四哥再造之恩,阿衡……”

君卿剑鞘“铮”地抵住他肩头。

“既唤我四哥,”尉迟卿紫眸里流转着星河流火,指尖那簇顽皮的火苗又窜了出来,“就不必……”凤凰火突然“咻”地掠过尉迟衡发顶,青玉发绳化作飞灰的刹那,一根鎏金凤翎绳自火光中诞生,尾端还缀着粒涅槃火凝成的明珠。

尉迟毅蹦起来去够那发绳:“六哥现在会发光!”

封绝的龙气屏障挡住伸向葡萄的爪子:“伤者忌生冷。”帝王屈指弹飞那颗葡萄,正落在玉衡的酒盏里。

太子金冠垂珠乱晃,正要开口,忽见尉迟衡从袖中捧出一盏冰晶凤凰灯。花蕊间跳动的星火,分明是——

“心头血养了九年的本命魂灯?!”玉衡的星盘突然暴起银芒,二十八宿疯狂轮转。这盏灯若碎,献灯者必……

尉迟卿的凤凰火突然剧烈震颤。

“四哥当年涅槃时……”尉迟衡将灯轻轻推过案几,烟青色眸子里映着跃动的星火,“阿衡就想着……若把我的命灯分你一半……”

话未说完,整个人突然被涅槃火包裹。太子不知何时已瞬移到他身后,带着薄怒的凤凰火正源源不断反哺回献灯者体内:“胡闹!”

惊蛰阁突然安静得可怕。

直到尉迟渊的折扇“啪”地展开:“这下可好……”扇面掩住上扬的嘴角,“咱们小凤凰……学会护巢了。”

窗外,第二朵梅花应声而绽。

尉迟锐眨了眨眼,那头金灿灿的鬈发随着动作扬起一道耀眼的弧光。他忽然一个鹞子翻身蹦到太子跟前,琥珀色的眸子亮得像是熔了朝阳:“四哥,我比六弟更像小太阳!”

赤金发绳随着他的动作飞扬,耳垂上的珊瑚珠叮咚相撞,活像把朝霞穿成了璎珞。

尉迟卿还未开口,尉迟渊的折扇已“啪”地敲在那头金发上:“你顶多算个……”扇面一转,朱砂题字那面正对着少年气鼓鼓的脸,“炸毛的金丝雀。”

满座哄笑间,五皇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琉璃罐,“咚”地砸在青玉案上。罐中囚着十二只发光的青鸟,撞得瓶壁叮咚作响——分明是摘星阁豢养的报晓灵禽。

“我把整条银河都偷来啦!”少年得意地晃着罐子,光斑在太子银发上跳跃,“比六弟的小灯笼亮……呜哇!”

尉迟衡忽然屈指轻叩琉璃壁。所有青鸟顿时齐刷刷转向太子,羽光汇聚成束,在银发上织就一顶流动的光冠——像是给清冷的月亮,系上了温柔的星环。

封绝突然拎起小金毛的后领,将人按到身侧龙纹席上:“嗯,是太阳。”帝王广袖拂过果盘,翡翠葡萄瞬间化作金桔,“所以……”

“该吃这个才应景。”

尉迟锐盯着黄澄澄的金桔,方才还张扬的鬈发瞬间蔫了下来,活像被雨打湿的向日葵。他委屈巴巴地望向太子,却见君卿剑鞘突然横在眼前——

鞘上静静躺着颗裹满糖霜的金桔蜜饯。

“四哥……”琥珀瞳倏地亮起来。

“闭嘴,”银发太子别过脸,耳尖微红,“吃糖。”

惊蛰阁外,第三朵梅花悄然绽放。玉衡的星盘突然自动归位,二十八宿泛起温柔的蓝光——星官在命簿上轻轻勾了一笔:

癸卯年腊月廿三,诸凤归巢,大吉。

惊蛰阁东侧的青玉案边,尉迟衍执壶的手微微一顿。大皇子素来温润的眉目此刻如春水破冰,玉扳指在烛火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晕:“小六这些年……”指尖轻轻拂过尉迟衡发间金翎绳,“总算得偿所愿了。”

向来如新雪般清冷的六皇子,此刻竟显出几分稚气的欢喜。烟青色眸子映着满室灯火,比琉璃盏中的松醪酒更透亮:“嗯,比星盘里看到的……”指尖无意识缠绕着发绳末端那颗涅槃明珠,“更鲜活。”

比那些藏在鲛绡枕下的画稿,比偷听宫人描述后勾勒的轮廓,比寒夜里反复摩挲过的每一道想象中的温度——

都更真实千万倍。

“哗啦——”

尉迟毅突然从兄长袖中扯出一卷画轴,雪浪般的宣纸瞬间铺满青砖。上百幅银发少年的画像如星河倾泻,有执剑踏雪的英姿,有灯下翻阅书籍的侧影,甚至还有张幼年揣手打盹的团子图——虽全凭宫人只言片语想象,却连睫毛翘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太子紫眸中的星辉忽然凝滞。

他俯身拾起角落一张泛黄的画稿——梧桐树下的自己正在小憩,肩头青鸾尾羽垂落如帘。而树影深处,藏着个抱膝而坐的瘦小身影,画角题着歪歪扭扭的稚嫩笔迹:

“愿四哥梦甜。”

暖阁蓦然陷入奇异的宁静。连最闹腾的尉迟锐都红了眼眶,金灿灿的脑袋蔫蔫地抵在六哥肩头。封绝的龙纹袖忽然无风自动,将满地画稿尽数卷起——

“父皇?”

帝王不语,只将其中一幅悬于鎏金宫灯之侧。画中太子银发如霜,被九凤金冠高高束起,鲛珠垂旒在烛火下流转着幽光。而朱墙丹柱的阴影处,半幅烟青衣袖若隐若现,似有暗香浮动。

“原来……”尉迟卿指尖轻抚画上题字,那字迹虽竭力工整仍透出稚气:

“愿为四哥阶前雪,映得冕旒三分明。”

尉迟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点点猩红——是强行催动本命魂灯的反噬。太子掌心的凤凰火“嗤”地燃起,却见六皇子笑着摇头,烟青袖中抖落一物:

“四哥看……”

竟是块雕着歪歪扭扭凤凰的蜜糖,糖霜里还混着未化开的药粉。

“阿衡每年……都备了生辰礼。”

封绝玄色龙纹氅衣扫过地面时,惊蛰阁的鎏金漏刻正好转过子时。帝王亲手为太子系紧君卿剑绦带,又将暖玉雕成的鹤氅披在尉迟衡肩上:“既然病根已除……”

“明日寅时三刻,元和殿点卯。”

尉迟衍执壶的手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琥珀酒液精准注满七盏琉璃杯:“那儿臣……”玉扳指轻叩案几,“就先带小六认认六部廊柱的纹样。”

窗外雪落千重,殿内却如春深似海。尉迟渊眼尾朱砂痣倏地一亮,描金折扇“唰”地遮住半张俊脸:“包括……”扇骨突然指向正在悄悄拿葡萄的银发太子,“这位殿下么?”

满座呼吸骤停。

谁不知雷帝陛下将这颗明珠娇养在栖凤宫,特许他“见君不拜、逢诏不朝”之权?便是三公九卿的奏本,凡有“储君”二字,都要先经十二道金匣过滤。

“除了太子。”

封绝面不改色地剥开紫晶葡萄,果肉“嗒”地落入缠枝莲纹玉盏。龙纹袖一拂,甜津津的果子便滑到尉迟卿面前。

“偏心!”尉迟锐的金发炸成蒲公英,珊瑚耳坠叮当乱响,“四哥的凤凰火明明……”

帝王眼风扫过,小金毛瞬间缩成团毛球,只余小声嘟囔:“……明明能烧光元和殿的瓦当……”

尉迟衡忽然掩唇轻咳,烟青袖中滑出本鎏金册子。展开竟是幅栩栩如生的朝臣百态图——礼部尚书袖中藏着糖渍梅子,督察院左都御史靴底垫着娘子绣的软垫,连摘星楼的星官每日卜卦用几枚铜钱都记得分明。

“臣弟……”

苍白指尖抚过册页上细密的批注,忽然被一柄横来的君卿剑按住。太子紫眸中星河流转,凤凰火“嗤”地在扉页烙下展翅纹:

“辰时初刻,朱雀门。”

九凤冠垂珠随着起身的动作,在尉迟衡眼前晃出碎金般的光晕:“我带你……”银发扫过鎏金册上某处墨迹未干的标注——“刑部尚书惧内”几个小字旁,赫然画着个偷笑的小凤凰。

“去认全这些把柄。”

封绝指尖的葡萄突然裂开汁水。帝王望着那群跃跃欲试的龙子凤子,忽然觉得明日早朝的玉笏……

怕是要被凤凰火烧出几个窟窿。

玉衡的星砂坠饰突然无风自动,在墨发间荡出细碎流光。国师抬指轻叩星盘,盘中顿时浮起万千光幕——

御史大夫偷觑太子侧颜,额头与蟠龙柱相撞的闷响犹在耳畔;兵部尚书与户部侍郎为争巡防权,当朝撕扯得玉笏齐飞;去岁冬至大典更荒唐,三司长官为谁替储君执伞,竟在丹墀上滚作一团……

“上月您途经翰林院。”玉衡星盘“咔”地定格在某页奏章——朱批处的“烬天一年”竟被写成了“太子一年”。

摄政王玄玉扳指突然轻敲案几:“前日某只凤凰去武库……”话音未落,星盘已映出玄甲卫为抢值守权,生生撞塌半面玄武岩墙的尘烟。

尉迟衍扶额的指缝间漏出叹息:“祝王大婚那日……”星盘立刻转向了朱雀大街——满城红妆里,姑娘们簪着新打的凤翎钗,口中议论的尽是储君冠上那颗东海珠。

太子殿下银睫轻颤,君卿剑穗无意识缠上指尖。正要开口,唇间突然一甜——

封绝不知何时剥好了松子糖,此刻正抵在他齿间。玄色龙纹袖一卷,将人往鎏金宝座里带了带:“所以……”帝王屈指弹落太子肩头并不存在的尘埃,“凤凰儿还是待在雪鸳殿。”

“画你的画。”

“吃你的葡萄。”

“等朕散朝。”

尉迟渊“咔嚓”折断第十把湘妃竹扇:“这哪是储君……”殷红朱砂痣在灯下妖冶一闪,“分明是镇国的祸水。”

尉迟烈突然重重“嗯”了一声,玄铁护额随着点头动作滑到鼻梁。这位曾单枪匹马闯敌营的悍将,此刻竟露出后怕的神色:“四弟若上朝……”

他摸了摸新换的犀皮护腕——上次太子观武时,自己那套“苍龙摆尾”枪法,最后变成了“玄甲投湖”——

“文臣们磕头的力道……”

“能把元和殿的汉玉砖……”

“磕出凤凰纹。”

满座霎时笑倒一片。尉迟毅笑得滚进六哥怀里,袖中机关雀“啾”地窜上穹顶,炸出个歪歪扭扭的凤凰图案;尉迟渊的扇骨终于散架,玛瑙扇坠“嗒”地砸进酒盏;连玉衡的星盘都“嗡嗡”震颤,抖落星砂如雨。

太子殿下紫眸危险地眯起,指尖“嗤”地窜起三尺高的凤凰火。

尉迟烈连人带甲后仰,撞翻整张青玉案:“四弟明鉴!我这真是夸你!”玄甲上还沾着翻倒的金桔——

封绝慢条斯理又推过一盘新的。

更酸的。

尉迟卿银睫轻抬,烛火在那双紫眸中淬出星河倒影。他指尖慢悠悠推过一盘翡翠般的青葡萄,金线绣的广袖在案几上铺开流云纹——

明晃晃写着“赏你的”三个字。

尉迟烈的玄铁护手悬在半空,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终究抵不过满座灼灼目光,咬牙咬破碧玉般的果皮——

“咔。”

三皇子英挺的五官瞬间皱成揉皱的奏折,酸得连玄甲接缝都迸出火星。尉迟渊“唰”地抖开新得的缂丝扇,朱砂痣映着某人扭曲的表情:“三弟,凤凰赐福……”扇面掩住上扬的唇角,“可是要一滴不剩地承恩呐。”

尉迟毅猫儿似的窜过来,雾蓝眸子里盛满幸灾乐祸:“三哥~”尾音转出九曲十八弯,“甜不甜?”

“咳咳……”尉迟衡忽然推来一盏琥珀色蜜水,琉璃盏底沉着两片去核的蜜渍金桔。只是那微颤的肩头,分明泄露了主人压抑的笑意。

封绝指腹摩挲着龙纹剑鞘,看他的小凤凰骄矜地扬起下巴。银发间垂落的明珠流苏轻晃,在帝王眼底荡开细碎柔光——

连报复人都像在赐人恩典。

暖阁外,第四朵寒梅“啪”地绽开。玉衡的星盘突然倾泻出一缕星光,正落在太子吃剩的葡萄籽上——

那种子竟瞬间抽枝发芽,在青玉案头绽出朵冰晶般的凤凰花。

玉衡广袖流云般拂过,一碟去核的朱樱无声滑至太子案前。星砂凝露的果浆在琉璃盏中流转,每颗樱桃都如浸透朝霞的玛瑙——正是占星台那株受星辰滋养三百年的灵树所结。

“殿下用这个。”

清冷嗓音似檐角悬铃,尾音却藏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柔软。

尉迟卿紫眸微漾,指尖刚触及樱桃鲜亮的果皮,忽被龙纹广袖笼罩。封绝就着少年的手咬走朱果,唇齿擦过莹白指尖:“核都没去净。”

“铮——”

玉衡的星盘骤然迸出警告的银芒。

“咔嚓!”

尉迟渊的第十把缂丝扇骨应声而断。

尉迟衡烟青色的眸子微微睁大——国师大人以星力滋养的灵果,父皇竟这般……

却见大皇子含笑斟茶,三皇子埋头灌蜜水,五皇子正偷偷数着樱桃数目。尉迟毅拽了拽六哥衣袖,小声道:“上回四哥批奏折用的朱砂笔,父皇都给收进乾坤袖了……”

玉衡面无表情地屈指一勾,剩余朱樱齐齐浮空,“嗒嗒”落入太子玉碟,半颗未留。

封绝龙眸微眯,指尖龙气隐现。

银发太子适时咬破一颗樱桃,甜润汁水染红唇瓣。他抬眸时,紫眸里流转着罕见的狡黠:

“……甜得很。”

惊蛰阁忽然安静得能听见雪落梅梢的声响。

尉迟衡低头掩住微扬的唇角,腕间银铃却泄出一丝清脆笑意——

原来高华如月的四哥,也会这般……恃宠而骄啊。

暖阁外,第五朵寒梅悄然绽放。玉衡的星盘上,象征帝星的紫微垣旁,那枚新生的凤凰星官正洒落糖霜似的辉光,将周遭六颗小星都染成了甜蜜的绯色。

尉迟枫指尖摩挲着白玉酒盏,眼底浮起几分啼笑皆非的意味。

——当年是谁拿着小太子奶声奶气的“要玉衡哥哥当太子妃”的童言,在雪鸳殿里调侃国师?如今真动了心思,倒像守着一斛明珠的龙,连星辉都要挡在外头。

“国师。”摄政王忽然推过一盏冰晶盏,紫玉般的杨梅在寒雾中沉浮,“南疆新贡的。”

果肉剔透,衬得玉衡指尖如凝霜雪。

封绝龙纹袖骤然翻卷——

“当啷!”

杨梅盏与樱桃碟相撞,溅起的汁水在太子袖口绽开红梅。尉迟卿垂眸瞥过衣袂,又抬眼望了望父皇。

忽地——

“嗤。”

凤凰火自指尖窜起,慢条斯理燎过锦缎。火舌卷处,连水痕都蒸成雾霭,在帝王眼前凝成个歪歪扭扭的……

爱心焰纹。

满座死寂。

“咔嚓!”

尉迟渊的第十一把湘妃竹扇终告寿终正寝。

“噗哈哈哈——”

尉迟烈的笑声如玄甲兽咆哮,震得案上金桔乱滚。慌忙捂嘴时,半颗酸葡萄滑入喉间——

“咳咳咳!”

三皇子呛得泪光盈盈,玄甲接缝迸出火星,却还死死咬着牙关,整张俊脸憋得如他战袍般鲜红。

尉迟渊残扇半掩朱砂痣:“三弟,四弟这凤凰火……”扇骨突然指向那个飘在空中的爱心,“烤地瓜够用么?”

尉迟毅早已笑倒在六哥膝头,雾蓝眸子里漾着水光:“三哥好像……噗……吞了火雷的玄甲龟……”

玉衡广袖轻扬,一盏星露无声滑至尉迟烈面前。只是那琉璃色液体里,分明沉着几粒促咳的星砂——

“润肺。”国师语气如常,眼角却泄出一丝银辉。

三皇子仰头痛饮,顿时咳得惊天动地。

封绝金眸微眯,忽然屈指弹出一缕龙气——

那飘着的爱心焰纹“啪”地散成星火,转而凝成只张牙舞爪的小龙,一口叼住凤凰尾羽。

暖阁外,第六朵寒梅应声而绽。玉衡的星盘上,象征帝星的紫微垣突然光芒大盛,将那颗总爱乱窜的凤凰星官……

牢牢圈进了自己的星轨里。

尉迟卿眼尾微挑,紫眸里流转着危险的光。凤凰火“嗤”地在案几上烧出一道金线,将二皇子那袭招摇的红衣映得愈发艳烈——

领口松散地滑至肘间,露出大片如玉肌肤。本该凌厉的凤目因那颗朱砂痣生生添了七分风流,眼波流转间,连惊蛰阁的鎏金灯都黯了三分。

“说我是祸水……”太子指尖火苗窜高,在尉迟渊衣摆投下跃动的光影,“二哥才是……”

“望尘莫及。”

“啪嗒。”

残扇坠地的声响格外清脆。满座目光灼灼——

确实。

去年春猎,这位爷策马过市,掷果盈车的盛况至今仍是茶楼热门话本;上元节他懒倚画舫,沿岸姑娘们扔的香囊差点把河都填平;更别提三日前,边关女将回朝述职,硬是为多看二皇子一眼,在宫门外多绕了三圈……

尉迟渊忽地倾身,朱砂痣几乎贴上太子耳尖。银发被他缠在指间绕了三绕,吐息带着松醪酒的芬芳:“四弟啊……”

“祸水这词……”

“生来就是为你我这般人备的。”

“咔嚓!”

龙纹扶手在帝王掌中化为齑粉。

二皇子却恍若未觉,指尖顺着银发滑至少年颈后。那颗朱砂痣此刻艳得滴血,在太子玉白的耳廓旁晃出蛊惑的光晕:“我们小夜樱……”

“真是大不一样了。”

声线压得极低,带着三分笑七分叹。

“初醒时……”

“冷得像广寒宫里落的霜。”

如今却会睨着眼哼人,会推酸葡萄报复,连凤凰火都能扭成羞人的形状——虽然此刻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尉迟卿突然扣住二皇子手腕,涅槃火“噌”地窜上红衣广袖——却在触及肌肤时化作暖流,只将那颗朱砂痣烘得愈发妖冶。

“二哥……”

太子殿下眼尾飞红,明明羞恼得指尖发颤,偏要端着清冷架子:“再闹……”

“就把你塞进太液池……”

“喂玄武。”

封绝望着小凤凰炸毛的模样,忽然觉得满庭灯火都明媚起来。帝王屈指轻叩案几,震落半盏残酒——

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玉砖上蜿蜒,恰似凤凰星官新生的尾羽,鲜活又明亮。

暖阁外,第七朵寒梅悄然绽放。玉衡的星盘上,象征帝星的紫微垣光芒大盛,而那颗总爱乱窜的凤凰星官……

正拖着璀璨的尾焰,在众星之间划出绚烂的轨迹。

“哇啊——!”

尉迟锐的金发与尉迟毅的惊呼同时炸开,珊瑚耳坠与机关雀齐齐乱颤。两兄弟一个拍案一个跺脚,连音调都分毫不差:“四哥最好看!”

尉迟衡虽静默如常,烟青色眸子却亮得惊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金翎绳——凤凰火残存的暖意正透过明珠渗入经脉,连常年冰凉的指尖都泛起暖意。

太子殿下耳尖的绯色霎时蔓延至领口。银发少年倏地收拢五指,九凤冠垂珠碰撞出细碎清响,在玉白面容上投下摇曳的光斑。偏生腰背挺得笔直,紫眸强作镇定地扫过全场:

“……成何体统。”

清泠的声线被未褪的红晕浸得毫无威慑力,倒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凛冽中透出几分鲜活。

封绝玄色龙袖忽然铺展如夜幕,将少年半笼在阴影里:“朕的凤凰儿……”

“自是冠绝九州。”

帝王指尖轻叩琉璃盏,盏中樱桃突然凌空飞起,在太子银发间凝成顶绯色珠冠——霞光映雪般灼灼,连惊蛰阁的鎏金灯都黯然失色。

“咔嚓!”

尉迟渊的第十二把缂丝扇终归难逃厄运。

玉衡冰蓝色的眸子微微闪动,恍若极地冰川映照初阳。星砂自他袖底无声流淌,在青玉案上绽开一朵晶莹的雪昙——

花瓣舒展的刹那,恰巧笼住太子未褪的薄红耳尖。

“殿下……”

国师清冷的嗓音竟化开三分春意:“胜星辉万千。”

“铿!”

龙纹剑鞘突然横亘在两人之间。封绝眸色沉如寒潭,却见太子指尖忽地窜起凤凰火——

那朵星砂雪昙被金红火焰温柔包裹,转而化作流光没入尉迟衡心口。病弱少年苍白的脸颊倏然透出血色,恍若冰枝绽蕾。

“玉衡。”

尉迟卿紫眸里跳动着狡黠的火苗,涅槃火调皮地绕国师墨发旋了一圈:“雪霁之后……”

“该赏樱了。”

夜风恰在此刻拂过窗棂,占星台那株百年樱树“啪”地绽开第一朵花。绯红花瓣飘进暖阁,正落在太子未饮的琉璃盏中,荡起一圈涟漪——

倒映出满座星月同辉,与银发少年眸中流转的万千韶光。

玉衡广袖垂落如静雪,冰蓝色眸子与太子紫眸一触即分。

——众目睽睽之下,国师银发间的星砂坠饰未动分毫,太子指尖的凤凰火亦安稳如常。

却无人见那电光石火间,星芒与火焰在虚空中勾连出的密纹:

“东岭琉璃塔。”

“子时。”

“银狐等你。”

尉迟卿睫羽低垂,君卿剑鞘上三声轻叩如雨打芭蕉——

“好。”

封绝的龙纹剑鞘突然“铿”地嗡鸣。帝王金眸如电扫过,却见太子正执壶斟茶,玉衡专注校准星盘方位,仿佛方才不过清风拂面。

唯尉迟衡攥紧了心口衣料——凤凰火治愈的余温此刻灼得惊人,似要烧透那幅绣着星纹的里衣。

“嗒。”

尉迟枫的玉扳指轻叩冰裂纹酒盏,蓝衫狐裘上银绣雪狐倏地睁眼。那对琉璃珠似的眼瞳与主人一同倒映着满座暗涌——摄政王冷峻眉宇间霜雪消融,指尖摩挲着狐裘暗袋里那半枚焦黑凤羽:

“皇兄。”他突然倾身,冰裂盏中酒液晃出太子与国师的倒影,“您说……”

小凤凰的爪子……”

“先挠破哪家宫墙的瓦?”

“咔嚓!”

封绝掌下青玉案裂开细纹,冻成冰珠的葡萄突然炸裂。

而此刻——

太子殿下正襟危坐,九凤冠垂珠在灯下晃出迷离光晕,恰好掩住紫眸里跳动的雀跃;玉衡的星盘“无意”扫过穹顶,将“子时三刻雷雨”的星象悄然抹成“月朗星稀”;尉迟枫颈间雪狐突然蓬松了尾巴,尾尖银毛掠过尉迟衡腕间银铃——

“叮咚。”

清越铃响中,病弱少年猛地按住心口。凤凰火残余的热度与铃音共振,在他经脉里烧出一句无声的邀约。

惊蛰阁外,占星台的百年樱树忽然无风自动,抖落一地绯色烟霞。第一片花瓣飘进暖阁,正落在太子未饮的茶汤里——

浮沉间,依稀映出琉璃塔顶的轮廓,与一抹银狐掠影。

尉迟衍的白玉扳指在盏沿轻旋,荡起一圈琥珀光晕。大皇子温润的眉目低垂,似观茶汤浮沫,又似看一场早已落子的棋局。

“翻墙?”

春风化雨般的嗓音,却让满座呼吸一滞。

他忽从袖中抖开一卷泛黄的鲛绡帛——画中小太子正踮脚趴在星台琉璃窗外,肉乎乎的小手努力够着窗棂内的星砂瓶。年轻的国师立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指尖星辉凝成细流,悄悄将琉璃瓶推向窗边。

帛角朱砂印赫然是十二年前的……

涅槃夜前夕。

“我们阿卿……”尉迟衍慢条斯理卷起画帛,笑眼扫过骤然僵住的帝王与国师,“打会走路起……”玉扳指“嗒”地扣在太子案头,“就爱追着星砂跑。”

“喀嚓!”

封绝掌中越窑盏裂开冰纹。

玉衡冰蓝色眸子微漾,似有星子坠入寒潭。那些被涅槃火焚尽的记忆——小太子拽着他星袍奶声喊“哥哥”,踮脚往他嘴里塞粘牙的杏花糖,甚至涅槃前夜偷偷藏进他袖中的平安结——

都成了识海里永冻的荒原。

可那又如何?

星盘“嗡”地转出新象:子时琉璃塔顶并坐观星,辰时御花园共赏流霞,岁岁年年星砂为伴……

“殿下。”

国师忽然将一枚冰晶星钥放入太子掌心。那钥匙纹路竟与幼时太子把玩的星砂瓶分毫不差:“星台万卷……”

清冷嗓音破天荒染上暖意:“随时待君启。”

尉迟卿紫眸里星璇骤亮,凤凰火“嗤”地裹住星钥,在掌心凝成个小太阳。忽瞥见父皇晦暗面色,火苗倏地一缩,娴熟地将钥匙藏进袖中暗袋——

行云流水的动作,显是演练过千百回。

尉迟枫颈间雪狐突然“嗷呜”一声,银尾扫过帝王案前。狐尾过处,冻裂的葡萄竟复原如初,只是每颗都多了道金线——

细看竟是“明月遭人记”五个小字。

封绝龙纹袖下的手背暴起青筋,却见太子忽然推来盏新茶。九凤冠垂珠晃悠间,少年指尖在案几上画了个圈——

正是幼时父子俩约定的“回家”暗号。

帝王掌中冰霜骤消,忽然屈指弹向尉迟衍眉心:“你教的?”

大皇子笑而不语,只将画轴往袖中一收。轴尾露出半角朱批,依稀是稚童笔迹:“玉衡哥哥的星星,比糖甜。”

暖阁外,占星台的古樱忽然簌簌摇落满树繁花。绯色烟霞中,第八朵寒梅“啪”地绽开——

恰似当年那个趴在星台窗外,眼巴巴望着星砂瓶的奶团子,终于够到了他的星星。

玉衡指尖正抚过星盘边缘的灼痕——那是三岁的小太子第一次玩火留下的印记。忽然被君卿剑鞘轻轻一抵,温暖顺着青铜纹路蔓上掌心。

尉迟卿不知何时立在他身侧,九凤冠垂珠在两人之间晃出细碎光河。少年太子银发流泻如月华倾落,紫眸里盛着整条银河的星辉:

“现在的樱桃……”

指尖凤凰火“嗤”地凝成颗晶莹的糖果,正是当年那黏糊糊的杏花糖模样,“比星砂甜。”

——何须回望冻土上的足迹。

——他们有的是光阴去铺就更璀璨的星途。

“哗啦!”

封绝的龙纹大氅突然如夜幕展开。帝王一手拎起太子后领,像提溜幼时偷跑的小凤凰般将人悬空;另一手抛给玉衡满罐星砂,琉璃罐身还带着乾坤袖里的龙气余温:

“要借太子观星……”

玄色袖摆扫过时,分明将君卿剑往国师那边推了寸许:“丑时末前……”

鎏金漏刻恰在此刻响起子时初刻的钟鸣,帝王咬字重若千钧:“完璧归赵。”

尉迟卿悬在空中扑腾两下,忽然从袖中抖出那枚冰晶星钥。凤凰火“噌”地窜起,在御案上空炸开一行金光大字:

“儿臣丑时便回。”

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火苗噗噗冒着热气。

满座死寂中,尉迟枫的雪狐突然“嗷呜”一声窜上房梁。摄政王慢条斯理展开张泛黄的宣纸——正是幼年太子歪歪扭扭的“玉衡哥哥”字帖,如今被某人临摹了千百遍,连笔锋转折都分毫不差。

“皇兄啊……”

蓝衫亲王指尖一抖,字帖飘然落在帝王案头。朱批旁新添的行草墨迹未干:

“父皇的葡萄也比从前甜。”

封绝捏着字帖的手背青筋暴起,却见太子突然从龙纹袖里摸出颗金桔,讨好般塞进他掌心。

——甜不甜不知道,但确确实实……

是帝王昨日亲手剥的那颗。

暖阁外,第九朵寒梅应声而绽。玉衡的星盘上,象征太子的星辰正沿着新生的轨迹缓缓运行,而属于帝星的紫微垣……

终究为它留出了整片夜空。

满庭灯火忽的一晃。

尉迟枫颈间雪狐抖落一身碎雪,琉璃般的眼瞳里映出满座荒唐——帝王拎着扑腾的银发太子,国师怀中抱着星砂罐,三皇子呛咳未止,双生子笑作一团。

“……”

雪狐忽然仰颈,发出清越如铃的笑声。

——前尘旧事终作雪消融。

——往后岁月当如星长明。

鎏金漏刻滴答作响,惊蛰阁的灯火将众人影子拉得很长。少年太子挣扎着落地,银发间还沾着帝王袖口的龙涎香;玉衡怀中星砂罐微微发烫,似有凤凰火在其中雀跃;尉迟衡腕间银铃无风自动,与星盘共鸣出清越的韵律。

封绝忽然松开手。

帝王负手而立,看他的小凤凰理好衣冠,紫眸里盛着不灭的星火,转身走向星台的方向。九凤冠垂珠在夜色中划出流光的轨迹,恰似凤凰掠过守望者的苍穹时,留下的那道璀璨尾焰。

暖阁外,第十朵寒梅悄然绽放。

玉衡的星盘上,万千星轨终于归位。

——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要开始。

家宴的暖光散尽时,皎月正悬在琉璃塔尖。

尉迟卿踏着星砂铺就的小径拾级而上,银发流泻如九天银河垂落。九凤冠的明珠在夜色中黯了光芒,反是那双映着星子的紫眸,亮得惊心动魄。

玉衡立在塔下第七级玉阶,霜色星袍被夜风拂成一片流动的雾霭。身后万千星辉流转,在他周身勾勒出朦胧光晕,恍若谪仙临尘。见太子衣袂扫过最后一阶,广袖忽如云展——

“哗——”

银练似的月光倏然凝结,在两人之间绽开一朵星芒璀璨的昙花。花蕊中踏出只通体雪白的九尾天狐,耳尖与尾梢缀着星砂凝成的蓝晕,足尖每落一步,便在虚空中漾开粼粼光纹。

狐狸优雅地踱到太子跟前,九尾忽如折扇展开。流光溢彩的尾梢掠过少年腕间金凤纹,在银发周围绕出璀璨星环——

恰似为明月加冕。

尉迟卿瞳孔微颤,向来清冷的眉眼倏地鲜活。他屈膝蹲下,指尖试探着触向狐狸耳尖。凤凰火在接触的刹那“嗤”地窜起金芒,与星砂蓝晕交融成绮丽的霞光。

“啪。”

蓬松的狐尾突然缠住他手腕,天狐仰头时,冰蓝色的兽瞳里清晰映出少年太子罕见的孩子气表情。玉衡的声音自星辉深处传来,清冷中浸着温柔:

“殿下……”

“这份压岁礼……”

“可还称心?”

琉璃塔顶忽有流萤般的星砂簌簌落下,在两人衣袂间织就一片璀璨星河。太子银发无风自动,与狐尾星辉纠缠出细碎光雨——

恰似多年前那个奶团子踮脚够到的星砂瓶,终于在今夜,落进了掌心。

太子忽然展颜一笑,凤凰火自指尖窜起,化作漫天流萤与星砂共舞。银发少年俯身,额头轻抵九尾天狐额间,三瓣桃花神纹与狐耳星砂交融出朦胧光晕。

“比想象的……”

“更欢喜。”

少年太子声音轻如落雪,指尖抚过狐狸耳尖的星痕。夜风拂乱银发与狐毛,在月下织就一片璀璨星河。

“嘭——”

星砂炸裂如烟,玉衡真身显现。国师修长手指正托着太子下颌,冰蓝眼眸近在咫尺。尉迟卿忽然抚上他眼尾星纹:“你果然是……”

“九天最美的星辰。”

天际惊雷骤落,封绝的龙气碾碎半阙山岚。帝王玄袍猎猎的身影踏月而来,众生剑嗡鸣震碎漫天星砂。

玉衡星盘骤亮,将太子护在流光结界后:“陛下,臣不过……”

“在教殿下观星。”

尉迟卿从国师肩头探出半张脸,紫眸盛满无辜:“父皇,儿臣在学紫微斗数。”——指尖却在背后将玉衡的墨发缠成同心结,星砂流苏绕了整整三圈。

太子殿下尚不懂情爱,只知玉衡的星砂比糖甜,银狐的皮毛比云软。他任性地将国师的墨发缠成结,却不解其中缠绵——

但帝王懂。

封绝龙纹剑鞘“铿”地劈开结界,玄色广袖如夜幕垂落。帝王掌心覆住太子后颈,恰好碾碎那缕缠绵的发结:

“凤凰儿,回宫。”

九天雪岂容他人沾染?

尉迟卿蹙眉不肯松手,星砂流苏在两人之间绷成细线:“丑时未……”

“明日大朝会。”封绝打断他,龙气已霸道裹住少年,“由你受万国来贺。”

这招百试不爽。太子紫眸倏亮,连银狐都忘了摸,乖乖被牵走。只在踏碎虚空前突然回首——

玉衡仍立月下,冰蓝眼眸如融化的极光。星盘轻转间,一缕星砂悄悄缠上太子腕间金凤纹:

“殿下,星辉永驻。”

封绝突然捏紧掌心的小混蛋。

这凤凰儿,怕是真要宠得无法无天了。

原来——

太子苏醒那日指尖拂过摄政王狐裘时微蹙的眉峰,把玩二皇子进献的银狐玉雕时意兴阑珊的神色,乃至今夜初见星砂天狐时骤然璀璨的紫眸……

皆有迹可循。

他要的从来不是凡尘俗物。

而是那尊立于星盘之巅,九尾可揽九天银河,眸色比极光更清冷的——玉衡本相。

“不愧是……”尉迟枫望着被帝王龙气卷走的银发少年,雪狐在他颈间蹭出轻笑:“我们凤凰儿。”

纵使情丝未解,懵懂索求的——

也是这万丈红尘最矜贵的一抹星魄。

玉衡广袖垂落,星砂在掌心凝成三瓣桃花。那纹路与太子眉间印记分毫不差,只是花蕊处跳动着缕金红火苗——正是方才少年指尖残留的凤凰火。

国师冰蓝色眼眸泛起涟漪,将桃花轻轻按入心口。星砂融入血脉的刹那,整座琉璃塔忽然大放光明,塔身浮现出凤凰与天狐追逐的星图——

恰似当年那个奶团子,踮脚在星台窗外画下的涂鸦。

回程的云辇上,凤凰火凝成的流苏灯在风中轻晃。尉迟卿忽然仰起脸,紫眸里盛着未褪的星辉:“父皇怎知我在琉璃塔?”

封绝龙纹袖下的指节微紧。

——他当然不会说,自太子踏出栖凤宫那刻,乾坤袖里的追星鉴便亮了起来。更不会承认,看着鉴中两人并肩而坐的身影,自己捏碎了整块龙纹玉镇纸。

“星砂味。”帝王面不改色地扯谎,指尖拂过少年衣襟沾染的星辉,“隔三里地都闻得到。”

太子低头嗅了嗅袖口,九凤冠垂珠扫过帝王手背。忽地展颜一笑:“那父皇身上……”银发少年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玄色龙袍,“全是栖凤宫的沉水香。”

——分明是守着追星鉴寸步未离。

封绝眸色骤暗,突然将人按进怀里。龙气裹着两人撞碎云层,惊起漫天星雨。帝王咬住少年耳尖,声音混着夜风传来:

“再闹……”

“明日早朝让你念完全部贺表。”

尉迟卿顿时安分,却偷偷从袖中抖落一撮星砂。莹蓝微光在云辇后连成线,恰是句“明日还来”的星纹——

可惜还没成型,就被龙气碾得粉碎。

帝王望着怀中装睡的小凤凰,忽然叹了口气。

这九天星辰,终究是……

撷不尽了。

宫檐下的冰棱正滴落最后一声冬韵。那夜惊蛰阁的暖光犹在眼前,栖凤宫的梧桐却已抽了新芽,嫩绿梢头站着只金翎雀,正歪头梳理被凤凰火烘暖的羽毛。

尉迟卿倚在云母窗边,指尖“嗤”地窜起一簇火苗。褪色的桃符在涅槃火中翻卷,化作只小火凤振翅而起,翼尖掠过庭前残雪时,融出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形状。

“殿下。”润绥抱着半人高的描金拜帖欲言又止,“清和使臣今晨又……”

君卿剑鞘金光一闪——

“哗啦啦!”

三十八幅贵女画像天女散花般扑向演武场。尉迟烈的枪尖正挽到“苍龙摆尾”最后一式,惊得玄甲一震,寒芒捅穿了最后块完整的青玉砖——

三皇子盯着砖缝里卡着的画像,画中贵女惊惶的表情与他如出一辙。

煜宁殿内,封绝的朱笔忽在奏折上拖出长痕。帝王抬眸时,恰见那只被凤凰火喂肥的金翎雀,“啪”地往星盘上吐了颗樱桃核。

龙案最上方,清和国的鎏金求和书墨迹犹湿:

“愿以溯溪公主配储君……”

朱批力透纸背:

“滚。”

最后一笔甩出的墨点,正巧溅在边关急报“玄甲军新增演武场预算”的字样上。帝王突然捏碎手中狼毫,龙气震得满殿窗棂嗡嗡作响——

栖凤宫方向忽然飞来只火凤,叼着根梧桐嫩枝落在案头。枝上还缠着张字条,少年太子的笔迹力透纸背:

“父皇,砖钱从儿臣俸禄扣。”

落款画了个笑弯眼的凤凰团子。

封绝掌心的龙气突然化作春风。帝王提笔在字条背面补了句“准奏”,指节一弹——

嫩枝带着朱批飞回栖凤宫,正插进尉迟卿看到一半的《山海经》里。银发太子看着突然冒出的绿芽,紫眸里星辉流转,忽然并指为刃——

“嗤!”

凤凰火将新芽淬炼成支碧玉簪,转手插进了端着茶盏进来的润绥发间。

“赏你的。”太子殿下眼都不抬,“省得天天抱着画像当门神。”

宫墙外,最后一堆积雪悄然消融。玉衡的星盘上,象征太子的星辰正沿着未知的轨迹运行,而紫微垣始终与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既容他振翅,又为他守望。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