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烟云 第22章 第 22 章

第 二十二 回

茶香飘逸笋儿尖尖

笛声悠扬心头漾漾

过完年，也就两个月光景，盛、夏两个村子又要开始忙茶叶笋干了。可就在明前茶快要采摘的时候，往年给夏国富家管账的老先生，从楼梯上走下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左侧小腿骨折了，老先生叫他老婆来告知夏国富。夏国富听了，赶紧说，身体要紧，嘱咐他好好休养；杨氏知道后拿了点钱，又从夏明衍过年时拿回来给她自己吃的一包人参里，挑了两根包好，叫夏国富亲自送去。

杨氏见夏国富回来了，忧心忡忡地说:“后天就要收茶叶了，我们到哪里再去找个账房先生管账啊？”

“家里不是有个现成的？有一次，你让我上去找盛泽霆，我看到墨芳在帮她爹记账，字迹清楚，账目记得明明白白，一丝不苟。你到外面去找，还找不到这么放心的！”夏国富笑着说。

“啊？可这一季茶叶下来，要两个多月，每天从早到晚，远的像临目乡的鲜叶送来要晚上十来点，要不停地看秤、记账、算账，又繁琐又辛苦……墨芳嫁过来才半年，就叫她做这些事，好吗？”杨氏有点担心地说。

“已经是一家人了，没什么不好的！我们一时又找不到人……要不，你去问问她看，我保准她愿意得很！”夏国富笑着说。

杨氏走到堂前，看到盛墨芳坐在小矮凳上，埋头看着夏国富堆放在茶几上的旧报纸。杨氏迟疑了一下，笑着问道:“阿芳，你也喜欢看报纸啊？”

盛墨芳抬头一看是婆婆，笑着说:“嗯！妈，有事吗？我无聊，随便看看。我以前在家，做饭，洗衣服，什么活都干；嫁到这里来，妈心疼我，这也不让我干，那也不让我干，我都快变废人了！”

“你这么勤快，老是抢家里帮佣的活干，还说自己是废人？你是我们明衍娶回来的妻子，家里佣人干的活，当然不用你干啊！不过，眼下却有一件为难的事，我们一时找不到人……想让你顶替一下……不晓得行不行？”杨氏为难地说。

“哦，什么事？只要我会做的，你尽管吩咐，我闲着也是闲着！”盛墨芳看着杨氏说。

杨氏就把茶厂的账房先生骨折告假的事说了。盛墨芳听了，立马说:“这有什么为难的？我在家没少做，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我一定把账记好算好！”杨氏见盛墨芳答应得这么爽快，才算了了一桩心事。

盛墨芳有了事做，整个人都开心不少，每天都兢兢业业地在茶厂记账、算账，并且每次结算好一批茶叶，都及时向夏国富汇报。夏国富在里面看人炒茶叶，听她每次跟人报账从没有出过差错，而每一批茶叶的进出，更是算得明白清楚。原先那个老先生管理了这么多年账目，都没有盛墨芳记得有条理。

盛墨芳在茶厂管账的时候，顺便把娘家的茶叶账目也一起记了，可谓一举两得。

两天后就是清明了，明前茶采收结束了。盛墨芳把她娘家的茶叶钱算好，把钱数清楚，装进一个小袋子里，晚饭后和杨氏说了声就拿着茶叶钱回娘家了。

走出家门不远，盛墨芳就碰见了夏明衍的姑妈夏春红，她连忙笑着打招呼:“娘娘从哪里来啊？爹妈都在家里的，你有空去家里玩！我回娘家去一趟，马上就回来的！”

夏春红看盛墨芳手里拿着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里面装的好像是银元，她笑着说:“下次吧，采茶叶挺累的，我回家去，想早点睡觉！”

“噢，那娘娘下次去玩！”盛墨芳说完，继续往盛家村走去。

黄菊花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见盛墨芳来了，连忙放下衣服，跟着盛墨芳一起进屋，说道:“墨芳啊，现在茶厂正忙，你怎么又回家来了？你婆婆不会不高兴吧？”

“没事的，茶厂今天的账目我已经结算好了。那几家远的昨日就结账了，他们说要养两天，再送二茶来。现在没事，我给你送这几天的茶叶钱来。顺便告诉你，工人采茶的工资也等我回来再给吧，我怕墨香弄错。”

“你这孩子，太操心了！怕墨香算错？我让她多算几遍就行了啊！你都已经嫁人了，还娘家什么事都要管着，要是你婆母不高兴了，岂不是让你难做人！”黄菊花说。

“没事的。我婆母人很好的。墨香太粗心了，同样的错误，她可以犯好几遍的，我实在不放心啊！反正我们两个村子近，也就几脚路的事儿。”盛墨芳说。

“那好吧，明衍快回来了吧？到时候叫他上来吃餐饭！”黄菊花说。

“等他回来再说吧，他忙得很。采茶叶很辛苦的，你早点睡吧，我回去了。”盛墨芳把钱交给她母亲收好。

“我送你！”黄菊花说。

“这么点路有什么好送的？”盛墨芳笑着说。

黄菊花一边陪着盛墨芳往外走，一边说:“我就送你到村口！”

两人走到村口，盛墨芳笑着说“姆妈，你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快到夏村了，我又要送你回来了！”

“那你去吧，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走。”黄菊花站在核桃林边，硬是等看不见女儿了才回家。

盛墨芳说不过她妈妈，只好先走了。天暗下来了，田埂间的小路都有些看不清了，盛墨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着。虽然有满天星斗闪烁着，但一个人走夜路还是有些害怕，为了壮胆，盛墨芳轻轻哼起了乡间小调……

夏明衍傍晚时刚到家，杨氏就急着叫他去盛家村接盛墨芳。没想到夏明衍刚走到半路，就隐约看见低着头哼着歌的盛墨芳。他笑着两三步蹿到盛墨芳面前，笑着说:“唱得挺好听的嘛！”

盛墨芳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她捂着胸口说:“吓死我了，你怎么突然出现了，真地吓死我了！”

夏明衍拍了拍盛墨芳的背，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是一个惊吓……”

盛墨芳听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两人相伴着一起回家，刚走进院子里，听见夏明衍的姑妈夏春红在说:“二嫂，你可千万要注意点，不然，整个夏家都让她搬空了……我亲眼看见她拿了一大袋银元回家……”

“不可能的，我们家墨芳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你看错了！”杨氏肯定地说。

“我要不是亲眼所见，采茶叶这么累，这么晚了，我何必跑这一趟？我本来都回家洗洗睡觉了，可我想想不放心，阿衍可是我亲侄儿。我是为了你们好啊……”夏春红说。

夏明衍拉着盛墨芳走了进去，说:“娘娘，你打开袋子看过吗？怎么知道里面是银元？墨芳是我妻子，你这样没弄清楚就乱说，好吗？”

“你……你这孩子，我是为你好，那袋子那么鼓，一看就知道里面是银元呀……”夏春红急得满脸通红。

“娘娘，你真看错了，我只拿了一小袋。你刚才看到的就是这只袋子，哪有一大袋啊？”盛墨芳说着把刚才装银元的小袋子拿了出来。

“你们看，我没说错吧，她真地拿了一袋银元回娘家……”夏春红睁大眼睛兴奋地说。

盛墨芳走进堂屋旁的小房间，从柜子里拿出两本账本，递给夏明衍，说:“我妹妹还不太会算账，我妈又不识字，我就把我娘家的账本拿来一起记了。这本是我妈家的，这几年的茶叶、笋干账目都在这里，包括今年的；这本是我们茶厂的帐，今天算好账后我把余下的钱全交给爹放好了。你亲自算算吧，省得娘娘误会！”

夏明衍看了看盛墨芳，就翻开盛家的账本，把往年的账目瞄了几眼，又仔细查看了今年这十多天的茶叶账，然后打开自家茶厂的账本，从头到尾把这十几天进来的鲜叶与出去的成茶都一一看了。夏明衍发现，盛墨芳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天都把结余算好；不光账目清楚，那一手字，没个几年工夫还真练不出来。夏明衍心想:夏明月还说自己娶了个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的村姑，可事实上这账目，夏明月这个留过洋的高材生也未必能做得这么清晰明了，更别提这手娟秀雅致的字了。

夏春红见夏明衍看着账本，半天不说话，以为夏明衍找到盛墨芳的破绽了，她得意地说:“怎么样，阿衍？你一看就看出来了吧，她一定是贪污了。”

“娘娘，你以后没弄灵清，不要乱说话。我看了这么半天，不是账目不对，而是从未见过这么清楚的账目，连我们家多年的老账房记得都没这么清楚……这娟秀的字更是连我这读了这么多年书的人都自愧不如啊！”夏明衍感慨地说。

盛墨芳听夏明衍这么说，都不好意思了，她连忙说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啊！娘娘这么晚过来也是为了我们家好。都是一家人，误会解开就好了……我去给娘娘泡杯茶。”

“不用泡茶了，这么晚了，我回去睡觉了，都怪我没弄清楚就乱说，下次不会这样了……阿芳，对不住了！”夏春红说完就赶紧走了。

“这个春红啊，没弄清楚就乱说……都这么晚了，阿衍从杭州赶回来也一定累了，你们快去睡觉吧！”杨氏说。

夏明衍和盛墨芳一起往后院走去，走到书房门口，夏明衍刚想开口说话，盛墨芳笑着对他说:“明衍哥，刚才谢谢你啊!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就先替我说话……你赶了这么远的路，一定累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盛墨芳说完就上楼了，留下夏明衍一个人站在书房门口，目送妻子上楼。夏明衍孤单地走进书房，搬出被子，躺在竹榻上，脑子里还想着盛墨芳的一颦一笑，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他索性起来，拿出少时吹过的竹笛，打开窗户，对着窗外吹起了盛墨芳刚刚在路上唱的乡间小调……

此时，盛墨芳躺在床上，想着刚刚夏春红冤枉自己，婆婆杨氏和夏明衍都在没弄清楚时，就极力维护自己，难怪阿爹说，人品好、负责任的男子才会让妻子、孩子幸福；若刚才夏明衍不问青红皂白地责问自己，那自己肯定很伤心……正胡乱想着，楼下传来悠扬的笛子声，吹的正是自己刚才在路上哼唱的小调，一时间，盛墨芳乱了心绪……

第二天早上，夏国富一家四口一起吃早饭。盛墨芳刚吃好早饭，夏明衍就说:“墨芳，今天上午，我陪你回盛家村祭拜一下岳父吧！”

“好啊，那我们先去我妈家，叫我妈也一起去吧！”盛墨芳说。

“那我去给你们准备点东西，带去给你妈。”杨氏说。

“不用的，妈，就上个坟，不用特意给我妈拿东西的。”盛墨芳不好意思地说。

“要的，你空手回去可以，阿衍怎么能空手去！”杨氏说着就站起来，去楼上找东西了。

杨氏找了两根人参、两包桂圆干、两包红枣、两包红糖，放进竹篮子里，说:“阿衍拎着，给阿芳她阿婆和母亲补补身子。”

夏明衍接过去，带着盛墨芳出门了。夏国富看了，笑着对杨氏说:“我说你不用操心的，你看，这不是挺好的嘛！”

“你晓得什么，要不是我骂了他们一通，现在还不晓得怎么样呢!难怪人说子女都是讨债的啊！”杨氏说。

黄菊花见女儿女婿来了，高兴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给他们泡茶，问他们要不要吃刚做好的青粿。

“姆妈，你不用忙，我们给爹上个坟就要回去了，茶厂还要记账呢！”盛墨芳说。

“啊？明衍难得来一趟的……不过做事要紧……那下次一定要留下来吃餐饭的……”黄菊花说。

夏明衍听了，就笑着说:“今天的账让我爹顶一下好了，我们难得一起来，妈一定想我们多呆一会儿。”

听夏明衍这么说，黄菊花立刻高兴地去厨房准备中饭了。

盛墨芳只好陪夏明衍干坐着，两人单独在一起还没几回，盛墨芳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夏明衍见盛墨芳对自己还是有些拘谨，就先开口说道:“昨夜，我看你家那个账本，发现笋干这一块，你们家没赚多少钱啊，但做笋干卖是很辛苦的活儿啊，既要上山抓紧拗，又要熬夜烘，还要送到杭州去卖……如今岳父不在了，笋干今年还要做吗？”

“要做的，是只赚了一点辛苦钱。只是我阿爹说过，我们家水田少，租我家田地的都是村里人。光靠这点田地，村里人的日子实在不好过。所以每年这一季笋干主要是为了让他们多挣点钱，好补贴家用……为了让这生意长久地做下去，让村里人每年都有钱挣，杭州城里那几家收购笋干的饭店，我们都是比别人便宜卖给他们的，这样这生意才不会被别人抢走，可以一直做下去。我们家两头让利，自然就没什么利润了，但我爹说过，村里人日子太苦了，总要让他们有个挣钱的机会，把日子过得好一点。所以，去年我爹不在了，这笋干生意还是继续做的。”盛墨芳说。

“那你去跟妈说一声，今年的笋干就跟我们家的茶叶一起送到杭州去吧，也好省点运费。到了杭州，我会亲自送去饭店，把账结来。”夏明衍对盛墨芳说。

“那不太好吧？”盛墨芳犹豫不决。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茶叶每天都要送的……我会和我阿爹说一声的，你再给装卸的工人几个钱，让他们路上买点吃的，这样他们也乐意的。茶叶多的时候笋干就少装点儿，茶叶少的时候笋干就多装点儿。等茶叶运完了，笋干一定也运完了。”

盛墨芳想了想，同意了，又去告诉黄菊花。黄菊花说:“自从你阿爹没了，去年那点笋干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送去杭州的……这样也好的，省心省力，就是运费要多出点，不要让你婆家吃亏，让你和明衍为难……”

过了清明节，夏明衍又回杭州去了。

下回预告：

第 二十三 回

夏明薇勇敢争民主

盛墨芳无畏抗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