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祟鬼死了。”
孟生用藤蔓绑住扶霞,拉住不情愿的它从正门出来,正好看见明斤、孟皙和杜格文坐在下面台阶,于是拉着藤蔓往下赶。。
扶霞被台阶颠来颠去,神色更是难看。孟生把她锁在结界里,它干脆顺着坐下,眼中一片灰暗。
“命数耗尽,自己死了。死前脸色十分难看,还在对折桂骂骂咧咧。”
“看来没什么大碍,”杜格文再给明斤把脉,确认她只是被折腾一番之后气力弱下来,好在没受什么伤,于是便交代她边起身,“既然高朗已死,那咱们剩下的时间就不多了。我得去前面和大家会和了。各位保重。”
看杜格文纵身飞向北边消失后,孟生才开口。
“娘。”
孟皙转过脸,有点不想说话。
“你怎么现在才来。”
孟生质问。
“出了一点意外。”
孟生接着追问。
“什么意外?”
明斤坐在一边看热闹。
“我本来是按照和天光约好的时辰来的。结果到了结界边上,忽然忘记怎么用 ‘伪精怪术’了。困在原地想了许久,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说到这里,孟皙也有点往事不忍直视的挫败感。
“忘记了?”孟生比孟皙还不敢相信,“你不是说自己以前最擅长用这个法术了吗?”
“毕竟也几十年前没用了,偶尔想不起来也很正常。而且,我想这自己之前玩这个法术很轻松,来之前也没修习,没想到又出了这么一段事。”
见明斤没什么事,祓除祟鬼的大事已成,又发现孟生在这,说不定会城一干人等也在此,孟皙赶快起身,准备跑走。
“虽然有些小缺憾,但我也如约把那个祟鬼祓除了。咱们就此别过。”
“你等会,师父就来了……”
“正好。”
孟生本来想追上去拉住孟皙,结果听到这话,孟皙先停下来,把孟生撞出去一步。
她从怀里搜出来什么东西反手扔给孟生。
“把这东西还给你们苏掌门。就说我用不着,让他随便怎么保管都成。”
东西在孟生手里跳了几下。孟生悬着心,才没让东西掉在地上。
“什么东西啊。”
只是多打量一眼这个小木盒子,再一抬头,孟皙已经全然无踪影了。
明斤见了那玩意有些心虚。
因为当时苏奂托她转交给孟皙,孟皙执意不要,她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又眼馋苏奂给的好东西,又不能昧下来,于是想到只要让孟皙把东西带走,也算是她完成苏奂嘱托。
于是,明斤就趁孟皙不注意、和济桢、黄靖商讨木术的时候,把东西硬塞在孟皙的药箱里。
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生息,明斤还以为孟皙要不然没发现,要不然收下了呢。
见孟皙一溜烟飞走,孟生也自觉自己不能回转她的意思,于是也不再多管,走回来明斤身边。
“可能是什么重要东西,咱们还是别碰比较好。”
“说的也是。”
另一边,扶霞除了腿留出来走动,从鼻子下面到腰腹部,连带着双臂,一块被一条长长藤蔓捆得严严实实:“你这捆的也过头了吧。”
“原本还好好的,”孟生解释,“但是呆了一段时间后,她忽然发愣,失魂落魄说 ‘折桂大人,折桂大人’,然后开始寻死觅活。然后,那个高朗,忽然长吁一口气,直接死了。之后,它就更加自残。我想这高朗一死,结界要开,得留个活口,所以就赶快把她绑上。”
确实,折桂一死,天地间的鬼气骤然间消失一大块。对于祟鬼来说,自然是个重大打击。
“这是高朗掉下来的。”
孟生的手里躺着一枚淡水色的灵石。
他尚未打磨周全,灵石还是棱角倾斜,只是在上方穿着一孔,作为一枚坠子。
明斤伸手接过来,看它静静躺在自己手心。
“高朗消失之后,插在他胸前的那道水刀也未完全消失。我靠近看看怎么回事,只听见清脆一声落在那凳子上,然后就发现它了,”孟生缓缓道来,“我看过卷宗,猜是是元北的法器。”
坠子的图纸还收在明斤身上。这枚法器还未完成,庞冥大约只是想随身带着,所以才挂在身上,它本身不是作此用处。收拾衣物时,明斤发现庞冥最后穿的那件外衣,腰间有一条被斩断的绦绳,接口处痕迹锐利,不知道是庞冥自己斩断,还是敌人所做。
身上没有,明斤本来打算回到原地去搜查一圈,但是那段时间她一直被裴玄镇看着,再加上那里附近是祟鬼的据点,回去可能会遇上危险。一来二去,等到确认安全,再和黄静去看看时,可能是错过最佳时机,什么都没找到。
“没想到还能找回来,”明斤轻轻抚过灵石的棱角,心中却格外因为这意外之喜格外平静,“也是你替他报仇了。”
手掌叠合,将这块灵石放在其间。
远处传来更为激烈的争斗声。
“咱们过去看看。”
“你现在没事?”
因为目睹刚才那一幕,所以孟生对一切都格外小心。
但明斤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
“放心吧,”明斤把灵石收起来后站起来,“我不会硬往前冲的。而且,若是有人受伤,我现在还能出一份力。”
“那好吧。”
孟生点头,毕竟如今是一个人都不可短缺的关键时候。
祟鬼对于城内的变化十分敏感,如今,至少千里、奉悟和公沙三者知道折桂灭亡的消息。
公沙也意折桂的死,只是更在意这结界是留不住了,于是只想拉着千里赶快跑路,顺带着奉悟也不是不行。只是,如果奉悟太不给面子,那它也懒得多费口舌。
只是原本交战激烈,一旦公沙战意衰颓,与他对战的三人很快就能发现。
“不跟你们在这里耗时间。”
公沙的法术本来就是幻化,所以三个人和他周旋许久,就是无法把法术打到他真身上。再加上交手这段时间,公沙也把三个人惯用的法术试了一遍,已经找到规律。
于是,再一次大规模的袭击把附近的瓦砾又打碎一遍、引发一阵灰尘之后,公沙甩甩袖子,就准备脱身。
“荡遗尘于旋流。”
一支水箭,带着水蓝色的拖尾,于一瞬之间从地面飞向公沙。双方作战,公沙的状态也被消耗不少,于是虽然耳朵已经听到身后的变化,但身上的速度已经弱下来,只能被水箭穿透肺腑,伴随一声挣扎,从半空中落下来。
“看你还能那里去。”
原本就穷追不止的三人格外注意不能放走祟鬼,虽然一时之间未能反应,但是在一箭助力之下,三人各自处于熟悉的方位,地上和半空,对祟鬼再次进行合击。
“八音克和,无相夺伦,神人以和。”
随着话音,三根巨大的荆棘刺从地下钻出,刺入从半空落下的公沙。后者获得人生的最后姿态,被刺住、也是艰难地躺着,正好可以看见拿到正在扩大的上方裂缝,会想起千里把它带回来时、它对于这个地方极致的感激。
对千里,它作为祟鬼,如今一切都依赖于千里。
比起自己的死,它更难以接受奕山城的毁灭。
周危、江潮和李谔落下来检查公沙的状态时,它已经没有转机。身体已经消散到只剩一个胸口以上部位,但眼睛还是格外有神,看着上空。
随后,一瞬间,余下部分完全消散。
“真是折腾啊。”
周危把武器收起来。
因为祟鬼消失,荆棘刺也开始落下,三个人轻巧落在高地上。
“元熙,你还真赶过来了,”周危走向黄靖,“鱼师姐呢?”
“陈夫子没同意她来,担心鱼老伯到山上找她讨说法。人现在结界外面。”
头上,结界正在慢慢消弭,仅存的、原本藏匿在角落的祟鬼也发现了机会,果然等到在它们之间流传的消息的实现,于是决定冒险出来,跑到地界线上去看看。
自然也有想走近道,走已经能看到的夹缝逃生。
可惜被羽箭一打一个准。
把扶霞用法术关在一个角落后,孟生和明斤下到高台上时,周危跟着黄靖已经离开,留下江潮和李谔在高台上,两个人也不闲着,一人一把弓箭狙击准备逃跑的祟鬼。
“说去找其他人了。”
二人一人一个葫芦,里面装着黄靖留下来的草药水。不然他们两个本来该有的状态,只能躺在地上,拿裂缝当月牙,白日赏月。
“留你们两个在这,是为了让你们修养,”看着两个凄惨的状态和破损的衣物,孟生不由得出声,“自然有别人来看守缝隙,赶快坐下。”
“看我看我。”
因为祓除一个强大祟鬼,而自己这边几个人都安然无恙,兴奋之下,江潮把新葫芦挂在腰上,从身上又翻出来一个葫芦,吹奏起来。
曲调细腻婉转,给刚刚结束心惊胆跳战役的三人都带来一些舒缓。
“好曲,好曲,”李谔十分欣赏,拍手称赞,“真是天地难得的佳音啊。”
正说着,声音忽然断绝。
几个人本来想听他多评价两句,谁知一看,他身子一旋,忽然倒在地上,完全不动弹。
明斤的反应慢了一拍,江潮的反应慢了两拍,只有孟生在李谔身子倾斜时就察觉异象,赶快冲出去扶住他。
“文介,文介!”
孟生虽然保住他没摔在地上,却没能阻止李谔闭上的双眼,和已经终止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