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尔将摸过不可说的左手负后,眼珠乌溜溜,口吻正气:“鹤商寒,这里有僵尸!”
“鹤商寒就是僵尸。”他淡淡接话,站起身,雪色长袖随动作垂落,如云皎洁,目光着意看了看自己的右腿。
那正是被她在黑暗中又捏又摸的腿,他也听到了她与那姓陆的人族联络,语气中是他不曾听过的脉脉浓情与甜腻娇气。
“我是说,这里有除你之外的僵尸,一堆坏僵尸!”千秋尔跟着站起来。
“这正是我出现于此的原因。”鹤商寒目光扫了扫自己腿间,语气仍平淡,“他们选了个尸王,盘桓在陵墓中。”
“尸王……”千秋尔打了个抖,用灯笼照亮地上侍从的身体,在他们身上左右摩挲。
鹤商寒皱眉:“你为何又要摸别人?”
“……啊?”
“你方才已对我过分了,如今又去轻薄旁人尸体吗?”
千秋尔宕开话题就是不愿他提及方才那乌龙,毕竟这家伙话本子没少看,思绪太飘,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千秋尔:“你瞎说呢,我这是搜身寻找线索。”
言罢,指尖碰到一面羊皮纸,急忙抽了出来,“你瞧你瞧,还真让我翻到了。”
这羊皮纸上便绘制了陵墓地图,千秋尔细看一番,发现几条通道尽头并无出口,她想了想,估计这些侍从活动范围也有权限,陵墓中很多地方并没在他们的地图上记载。
千秋尔又翻了翻另个侍从身体,果然也发现一份地图,她快速比对,确认两分地图并无不同。
“哪,也给你一份。”她将没用的第二份塞到鹤商寒手中。
他那终日不离身的幕篱,如今没戴了,一头柔软的银发松散垂肩,只在发尾系了根冰白绸带,看着很是慵懒疏冷。
鹤商寒瞥了眼手中地图,并没太大反应,却格外在意地看着她伸来的左手。
“你就是用这只手摸了我,”他语气平直,强调,“很过分地摸了我。”
“啊!”千秋尔怪叫一声,在他看过来时又嘿嘿一笑,举起双手,“你看,我方才还用这两只手很过分地摸了这两人呢。”
“并没有很过分。”鹤商寒抓住关键,“你没摸他们腿间的……”
“啊!”千秋尔再次叫喊一声。
鹤商寒脸色平静,眼神奇怪,问:“小猫,你一直乱叫什么?”
千秋尔咳了咳,道:“没事,近来忽然爱唱戏,时不时习惯吊嗓子喊几声。”她朝前挥手,“快快去抓那什么尸王,唉,这群家伙真过分啊,分明你才是尸王嘛!”
鹤商寒点头:“我是冥王指定的。”云淡风轻向前走去。
千秋尔看着他背影,轻拍心口:好在这家伙很容易被扯开话题,不然要是再被他追问下去,她可真是应付不得。
千秋尔看了眼左手,摇头叹息一声,捏出铃铛与陆歧真联系,好在他们也翻到了地图。
“那我们就在……在这个桃花洞见面吧。”千秋尔点了点地图,念出其中标注的一块地点。
陆歧真温声:“好……”顿了顿,语气忽轻,“尔尔……”
“嗯?”
“……我想你了。”
走在前方的鹤商寒驻足,侧首看来。
只见千秋尔手提金鱼灯,暖黄色的光芒映上她脸庞,喜眉笑眼,五官灵动,她摇头晃脑,道:
“呀,那等我们见面时,你便扑上来狠狠、狠狠亲我吧!”她调戏着,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百美跟你们在一起吗?”
另一边的陆歧真,玉面泛红,低咳两声,道:“起初只找到十余人,如今往前,又零零散散遇到将近二十人,我想,她们应该都在这附近……”他叹息一声,“可偏偏,尔尔怎么会在那么远呢?”
“都是那坏家伙临死前触发机关,随机乱传,我就到这了。”千秋尔与他拖拉说了几句缠绵话,这才挂断。
这时她与鹤商寒也走出漆黑石穴,来到洞口处。
“嘭!”前方不远处传来闷响。
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被扑倒在地,那趴在他脊背的光头男人低下头,獠牙森森,正欲对着他脖颈咬下去。
许是察觉视线,他扭头看来,见到千、鹤二人在此,便呆滞地眨了眨眼,獠牙倏地消失,站起身,将地上呜哇乱喊的人也拉了起来,弯腰拍拍他身上灰尘,就此离去。
那差点丧命的中年男人一愣,摸了摸脑壳。
千秋尔朝那离去的人看去,衣着打扮皆与常人无异,只走路时四肢略显僵硬,何况她方才结结实实看见了他的森白獠牙。
“开始伪装人样了。”身旁的鹤商寒淡淡开口,长指一甩,樱花瓣嗖地飞去,直穿那人后脑,当场毙命。
方才惊险活命的男人见状一愣,失声一喊,忐忑地看着千秋尔两人,摸上腰间单刀。
千秋尔笑眯眯道:“伯伯,你不要怕,我们是好人哦。方才这人要杀你,对不对?”
男人僵硬点头。
千秋尔愈发笑容可掬:“是哦是哦,所以我们才杀了他的。”
男人战战兢兢点了个头,视线越过她肩膀,朝鹤商寒看去,只见他随手扔出棵樱花树,树干裂开粉紫漩涡,那死人便被抛了进去。
“带路。”鹤商寒看向男人。
男人对视上他那双银灰色的冷眸,打了个哆嗦:“还请大人示下,带、带什么路……”
“伯伯,你不要怕哦。”千秋尔热情招呼,笑问,“方才追杀你的人是谁啊?”
“是……是南山帮的盗墓者,与我们北海派的世代不对付。”
千秋尔点点头,看了看他的短打劲服,见他双手还戴着摸金手套,道:“那也就是说,这陵墓里有两派盗墓者了,你们是约定同来的吗?”
“怎么可能?”男人惊异反驳,又意识到自己身处不利,低下声音,“不是的,姑娘,我们也是来到此处才发现他们的。”
看来是有人把各路盗墓者吸引来的啊。
“伯伯,你先带路吧,我们就是要去抓这南山帮的。”千秋尔笑呵呵。
男人看了眼她身后实力深不可测的鹤商寒,见他似乎无异议,便转身带路。
千秋尔抽出地图,发现盗墓者行走方向与桃花洞是同路,便也跟着去了,正好可以看看这伪人僵尸是如何行动的。
三人走了半晌,忽听前方喧嚷,千秋尔抬眼看去,见长道尽头视野开阔,四面岩壁围绕,中间正是个巨大的坑洞,宛如谷底。
男人疾步跑去,停在边缘:“比我走之前打得更厉害啦,呀,那是什么啊?!”
千秋尔跟上前,还没看到什么,便闻到浓郁的腥臭味,她停在边缘,低头看去,见大坑里鲜血遍地,一群盗墓者惊慌四散,而另一群人双眼外凸,獠牙森森。
正是僵尸。
带路的男人吓得连连退后,看着下方的同胞被僵尸生生掰断胳膊,又或咬断脖颈啃咬,“啊啊,陵墓里怎会有这种怪物!”
“是谁让你们来的?”千秋尔问。
男人已吓得双腿发软,跌坐在地,磕绊回答:“我、我们听说檀公陵,有、有金山。”
盗墓者可是很难拒绝神秘的陵墓,遑论神秘又富有的陵墓。
这巨坑约有丈余高,那些盗墓者有想飞空逃走的,无奈才升到半空就被僵尸从后扑倒,霎时啃咬撕碎。
鹤商寒纯白衣摆一动,走向坑边。
千秋尔喊道:“小僵,这下面起码有五六百只僵尸啊!还都是可以伪人的中阶!”
“我知道。”鹤商寒侧额看来,眼神轻淡,慢条斯理脱了黑手套。
他只脱了左手一只,那修长苍冷的手掌露出,青灰色的指甲锋利细长,一颗颗黑色毒液悬挂,散发出嘶嘶声响的冷烟,好似毒蛇吐信。
千秋尔下意识后退半步。
鹤商寒注意到她这动静,嘴角翘了翘,问:“小猫,你怕我么。”
“我?”千秋尔咽了咽口水,仰脸冷哼,“笑话,我天不怕地不怕!”
“是啊。”鹤商寒低笑,目光垂落,再次看向自己腿间,若有似无的委屈,“不然你怎么会对我那么过分……”
“啊!”千秋尔怪叫。
鹤商寒睨了她一眼,不再言语,纵身飞向血雨腥风的坑洞。
只听一声巨响,绚烂唯美的樱花树从天而降,直落战场中心。
鹤商寒戴黑手套的右手捏诀,樱雨随之而动,他一身白衣飞于烂漫中,所到之处僵尸接连倒地,偶有凶猛的僵尸朝身扑来,他便用**的左手抓去,那属于尸王的至毒穿身,径将僵尸的躯体也腐烂了。
他克制着毒量,没让僵尸当场化作飞烟。
千秋尔站在坑边观战,摸了摸手臂鸡皮疙瘩,嘀咕:“这个小僵,实在太可怕了!”
分明是拥有这么可怖实力的人,却总会露出懵懂可谓呆然的一面,让人不自主对他嚣张起来,忘记这是个可以眨眼要人命的家伙。
千秋尔左右张望,突见西边石壁下方有一排黑洞,她定睛细瞧,发现那黑洞里竟关押着许多女子。
“呀,那是什么?”千秋尔回头问,却发现那名引路的盗墓者不知何时溜走没了人影。
千秋尔挠挠头,原地想了想,跨上金鱼灯,绕着石壁,尽量远离战场飞去。
来到近处,看得更清了,这些女子形容憔悴,蓬头垢面,个个瘦的皮包骨,被关在狭窄的山洞里,洞口被铁栏封住。
有僵尸看到千秋尔下来,便撕咬扑来,千秋尔扔出五只铃铛,勉强支出结界应对,却抵不住五六只中阶僵尸齐齐用力。
好在鹤商寒注意到这里,白影如电闪来,一个飞身解决了所有僵尸,他悬停千秋尔身前,看了她一眼,又再次返回战场。
千秋尔转身望向山洞,一名女子立刻扑上来,紧抓栏杆大喊:“姑娘,姑娘救我啊!”
她这一呼喊,其余女子也从洞中探身出现,抓着栏杆,朝她伸出脏污的手,声嘶力竭求救。
“你们是何人,怎么会在这儿?”千秋尔问。
女子掩面哭泣,哭了好一会儿,悲悲咽咽地诉说起来。原来她们是从前陪同百美入陵的侍女,谁知走到此处被扣下,然后就被养在这洞中,每日有人来取血。
据说这些血奴平均活十年,因此才有每十年的一度选拔。
千秋尔听完脸色沉重,道:“我现在救你们出来。”她把手按上铁栏,抽出铃铛化作金刃,意图割裂栏杆。
那洞中的女子却悄然双眼发红,看着千秋尔握住栏杆的白皙手指,不住咽口水,随后猝不及防扑了过来,一口咬上去。
千秋尔反应已是极快,在她牙齿刺入皮肤那刻抽手,却还是被锋利的牙齿纵拉出半个手心的血痕。
“你作甚!”千秋尔大惊。
只见那本来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瞳仁缩小成嫣红一粒,獠牙探出口腔,低吼着哈气,可下一刻,她又恍然恢复意识般,獠牙消失,瞳仁乌黑,哭泣道:“我,我……”
原来这陵墓十年前便已有僵尸,只是这些僵尸已入中阶,懂得不咬她们,日日来吸血,可随着这届选美临近,知晓会有新的活人入墓,这些僵尸便控制不住直接咬伤她们。
因此,她们如今也是半尸了。
“姑娘,姑娘你救救我们!”女子捂脸大哭,忽又从指缝间露出猩红的眼,盯着千秋尔流血的手,语气森森,“不,你已被我咬过,你也快成僵尸了,不如,不如……”
她放下手,露出癫狂的笑脸:“不如趁你还是人,再给我吸几口吧!”
千秋尔不忍看她疯癫痛苦的脸,转过身。
她有仙骨在身,并不会被咬一口就轻易中尸毒。
可这一转身,却见本是喧哗的战场安静下来,两百余僵尸眼冒绿光看向千秋尔,而那站在她前方的鹤商寒也缓缓侧头,银灰眼眸一眨,瞳仁嫣红。
其他人族的血并不会影响鹤商寒的神智,可千秋尔……
那。
可是仙人之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