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的烟尘消散后,地面堆出约有六尺高的碎石,四周荒芜,忽然,有人竭力从石堆中爬出,长发沾灰,玉面染血,正是陆歧真。
“尔尔,咳咳,尔尔!”他立刻呼喊,嗓音还带着沙哑。
方才事故发生的瞬间,他分明一下搂住了她,可不知为何,那下坠的力道如此剧烈,他双臂如何收紧,还是让她脱了怀抱。
“尔尔!”陆歧真沿着废墟边走边喊,用了几次铃铛也无人回音,他心中焦灼,眼梢立刻红了一圈,开口时已带了哽咽,“尔尔,你别吓我,快出声!”
便在这时,东边那堆石块传来细微响动,石子扑簌簌滚落在地,陆歧真愣了愣,又喜又忧,急忙奔去。
顶端的岩石摇摇震动,似乎有人试图从下推搡,陆歧真爬上碎石山,咬着牙推巨岩,“尔尔,别怕,我这就救你出来……”
片刻后,那巨岩终于旁移,露出个足人宽的口子,他白皙的双手也被磨出细长血流,陆歧真浑不在意,只急切俯望:“尔尔,你……”话音未落,他笑意凝住,冷着脸直起身,大步离去。
“尔尔,尔尔!”陆歧真继续沿着整座碎石山呼喊。
段凌霄从洞内跳出,凝望下方奔喊的陆歧真,便知晓千秋尔还无下落,他立马抬起左手,将虎口绷带解开,看了眼红梅,见毫无异样,心下稍安,也跟着去找千秋尔。
这时,下方岩石传来“轰”的一声,有人用掌风谨慎劈开一道口子,奈何整座石山有千钧之重,这稍微动了下,便又有石块倾覆,那口子又被淹没了。
陆歧真循声赶去,从外扒开碎石,探头朝那窄缝去望:“尔尔……”又起身离去。
“喂!”窄缝里传出纳闷的吼声,“不是?我就不值得救一下?”
段凌霄随之赶来,看着抬手又要轰碎石的桃伯桃,阻拦道:“别,我救你出来,你一掌轰下去,万一下方还有别人,那就要被砸死了。”
谁知整座石山掩埋了多少人,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桃伯桃这样高的修为,能在巨石滚落中护住自己。
“尔尔!尔尔!”陆歧真还在前方嘶声呼唤,手中的铃铛仍无反应。
他停下奔喊,扑向身侧的一堆碎石,伸出手就开始搬移碎石,满心都想着千秋尔怕是已然昏迷无法回应,他必须抓紧时间救她出来。
段凌霄正要抬脚过去,穴道却被人从后按住,定了身。
“你这是作甚?”段凌霄冷声道。
桃伯桃哼了哼,道:“谁让他方才对我见死不救的,着急死他算了。”
“……你知道我要找他说何事?”段凌霄稍显惊异。
桃伯桃呵呵一笑,指着他绷带松垮的左手,那里隐约露出红梅一角,“你与小冤家有个互晓生死的红梅呀,如今这红梅无异,不就是她好好的嘛。”
段凌霄暗想,定是千秋尔把红梅契约告诉他的,叹了口气,看一眼远处跪坐在地扒石头的陆歧真,道:
“他身体本就不好,又心思敏感,如今以为小千去世,大悲之中极易抱恙,你快解开我,我去让他莫要多虑。”
“段大哥啊,你呀,就是太正派了。”桃伯桃摇晃食指,微眯眼,“他死了才好,以千秋尔这灵猫的风流个性,最多难过个一两年,就把他忘到脑后,那时候,也许你我就有机会……”
“你在胡说什么!”段凌霄断喝,“我与表妹有婚约在身,与小千更只是同袍之谊,我俩清清白白,问心无愧,我怎会对她心生异想?断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就不可能咯,”桃伯桃抱臂打颤,狐狸眼睁圆,“你这倒像是被人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噗!”段凌霄突然吐出一口血。
“哇去!”桃伯桃吓得跳起,退后两步,“你这、这……算是被我气吐血了?”
谁料段凌霄低着头朝前走了一步。
“啊,你,你强行冲开穴道啦?”桃伯桃惊呼,“那你可不能对我动手哦,一来这是你自行冲动而为的,二来,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段凌霄并不看他,只面无表情垂眼看地,抹抹嘴角血迹,向陆歧真走去。
陆歧真本也是顾忌下方还埋有其他无辜者,不敢用术法攻击岩石,可如今挖得满手是血,还不见千秋尔踪迹,他着急起来,红着眼眶就掏出玉箫——
“不必。”段凌霄按住他手腕,看了眼他沾满灰尘与血水的指甲,脸上闪过一丝不忍,“红梅印记,看出小千无碍。”
陆歧真这才想起千秋尔还与段凌霄有朵红梅,忙握过他左手一看,只见那红梅嫣红平静。
“呼……”陆歧真松了口气,肩膀下沉。
他还无意识握住段凌霄的手,后者微一皱眉,抽出手,将红梅又用绷带包住,陆歧真这时回过神,斜眼看向他冷白修长的手,有些嫉恨那朵红梅长在他手上。
段凌霄盯着那朵逐渐被绷带遮掩的红梅,一圈圈缠绕,好似把一个差点被桃伯桃戳破的秘密,也层层掩埋。
这时,叮铃清响,两人瞬间看过去,见是陆歧真腕上的小金铃铛摇晃,登时大喜。
“尔尔?!”陆歧真捏住铃铛,语气中充满欣喜。
那边传来千秋尔憨纯的笑声:“嘿嘿,安安,你们还好么?”
陆歧真急声:“当然,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也不知这是何处,总之就是陵墓中了。”千秋尔笑道,“阿段与桃桃跟你在一处吗?”
“……嗯。”陆歧真可不想跟这俩家伙一处。
“那就太好啦,这陵墓古怪,我们还是共同行动比较安全,你们那里有什么特征,我去找你们吧?”
“尔尔,我去找你。”
“……我这可不容易找,那你等下,我先走出去点。”
“尔尔,你、你是不是有危险?”
“哈哈,当然没有,放心好啦。”
铃铛挂断,陆歧真看了眼段凌霄,平素的闲雅气度略微恢复,温声道:“陵墓中道路繁琐,这些所谓的侍从身上该有线索,我们找找吧。”
“嗯。”段凌霄也正有此意。
两人围绕碎石山,开始着手翻找侍从的尸体。
而另一边的千秋尔,自醒来后便满目浓黑,化出兽瞳也无法视物,她听到周围有痛苦的低哼声,顺着爬去,却觉前方风声振动,她立马侧头躲过,那两枚暗器嗖嗖撞上墙壁。
千秋尔欲掏出金鱼灯照明,身后又有人持剑砍来,好在她是妖族,五感敏锐,翻个筋斗躲去,同时将一枚铃铛掷去,便听得有人闷声摔倒。
千秋尔扑去,夺过此人长剑给他补了两刀,身后似乎还有一人,那人再次飞掷暗器,她低头躲过,就地一个打滚,踏出轻悄猫步,循着这人刻意压低的呼吸,绕道身后,给这人也捅了个对穿。
她摸摸这俩家伙的身体,皆是穿着不饰一物的长袍,头戴兜帽,千秋尔更确定,他们就是那所谓的檀公侍从了。
千秋尔执剑原地屏息,感受四周有无异动,一盏茶的时间后,她确认不再有旁人,便拿铃铛联系陆歧真,生怕他担心,只是她不知晓于她昏迷时,陆歧真已联系过数次,早就心焦火燎。
铃铛挂断,千秋尔向后就地一倒,打算歇一歇,谁知这屁股挨下去,却坐到个冰冷坚硬的东西,千秋尔瞬间前翻,指捏铃铛戒备,可前方毫无声息。
“莫非是个死人?”千秋尔如此作想,捡起地上长剑朝前戳了戳,那人毫无反应。
千秋尔便丢下剑,伸手去摸。
“嗯,是个人腿。”
手指继续上移。
“嘿,腿还挺长。”
捏了两把,确认果真冰冷僵硬,继续朝前,忽然一顿,不确信地掐了掐,“……呃,还是具男尸。”
千秋尔嫌弃地甩手,决定不再瞎摸,毕竟她这双纯情小手,还没碰过自家道侣的呢。她掏出金鱼灯,灵力稍一催动,黄澄澄的光芒于黑暗中晕开。
千秋尔朝前一看,立时傻眼。
鹤商寒靠坐墙壁,银发垂肩,如月清冷,他掀眼看来,问:“你方才这般摸我,该给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