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煜旸走后,宫夏没能再睡着。
他歪在床上,打着呵欠,清醒到了天亮。
中午,宫镜承来叫他起床,他困得面目全非,嘟嘟囔囔。
“让我再睡会儿……”
“哥,”宫镜承像小时候一样趴在他床前,不折不挠地叫他起床,“起来吃饭啦,吃完饭再睡吧。今天怎么回事呀,你跟宫镜复都不起,昨天你俩背着我喝酒了?”
“我要睡觉,别来烦我……”宫夏闭着眼,微弱而坚定地道。
宫镜承眼睛一眯,道:“好吧,那你可别怪我。”
说完,他对着房间外面喊道:“哥夫,我哥说他不起,午饭不用等他了!”
宫夏顿时睡意全无,睁大了双眼坐起来。
霍煜旸不是走了吗?
难道昨天晚上的事情,只是他的一个醉梦?
他一下子像打了什么兴奋剂,立刻就要下床去看,却看见宫镜承挡在门口纹丝不动,抱臂幽幽地看着他。
“亲弟弟说话不管用,他一个外人你倒是上心。嫁出去的哥哥真是泼出去的水。”宫镜承阴阳怪气道。
宫夏知道了这小子的用心,一下子又把眼睛闭上了,脱力地倒在床上。
“你又开始了,怎么总是看不惯他?他人都走了。”宫夏把手搭在眼睛上。
一提起这个,宫镜承就开始咬牙切齿:“外面都说是你配不上霍煜旸,但明明就是他配不上你!他凭什么……”
宫夏淡笑道:“生活是自己的,听他们的话有什么意思呢。”
他这句话好像不止是在说外人,也扫射到了宫镜承。宫镜承心里有鬼,一下子被戳中到,不确定宫夏是不是有那个意思。
所以不爱他的老公和爱他的亲弟弟到底哪个重要?
宫镜承坐到他身边,很低落的样子,头可怜巴巴地垂着。
宫夏最终还是心软了,他把手从眼睛上拿下来,看向宫镜承。
“中午吃什么。”
“有很多很多菜,大部分都是你爱吃的。哥,我想吃你做的鸡蛋羹。”
宫夏随手在他头上撸了一把:“行,等着。”
霍煜旸坐在飞舰上,想起了他离开前,在宫家书房和宫德民发生的一次对话。
宫德民的书房典雅而庄重,办公桌后面是一排书架,上面有许多大部头和政治相关的一些书籍,整整齐齐,井然有序。
而霍煜旸的目光却落在了红木书桌上摊开的一本佛经上,佛经扉页陈旧破败,明显已经被来回翻过多次了。
“煜旸,叫你来没别的事情,就是随便聊聊,坐下吧。”
宫德民泡了壶热茶,递给他一杯,霍煜旸伸出双手十分尊敬地接过。
他猜想,也许宫德民是要质问他最近的流言,又也许是要为宫夏讨公道。
但没想到,宫德民毫无预兆地问他:“w2015纪年,你在荒星救了被绑架的宫夏,其实我一直很想问问你,你当时,为什么会去救他呢?”
霍煜旸的记忆随之回到了那一年的荒星。
漫天黄沙,无边荒芜。
满地的尸体,残破的机甲。
没有水,没有营养液,没有生命的希望。命悬一线,奄奄一息,模糊的意识中,只有一个人在不停地叫他,给他极其微薄的信息素。
要问为什么救宫夏……
那个时候,他和还是个小胖子的宫夏根本就不熟,他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拔刀相救一个陌生人?
他沉默了一下,道:“那个时候,我正在被家里关禁闭,有一天路过时在保姆房间的电视上看到了宫夏被绑架的新闻,我于心不忍,又处在一个无比渴望证明自己的年纪,没想那么多,开着长风就去了。”
那不是简单的一句“于心不忍”和“一时冲动”可以概括的动机。
他和宫夏的第一次见面留给他的印象很差,他不敢相信母亲给他安排的未婚妻是这么一个身体孱弱体型糟糕的向导,因此,他是臭着脸跟宫夏打招呼的。
对,尽管心里百般嫌弃,他还是强忍着不满保持了基本的礼貌。小小年纪就这么能装,霍煜旸想起来都佩服那时候的自己。
但没想到,宫夏面对他伸出来的手,居然没有伸手握住,反而呜咽一声,像条失-禁的小狗,夹着尾巴抖抖索索地躲到他妈妈身后去了。
像他欺负人了一样,可是他只是伸了个手啊!
霍煜旸惊呆了,高贵如王子般的眼睛不解又愤怒地瞪着那小胖子。
宫夏的小胖爪子抓着他妈妈的衣服,颤颤巍巍探出一个头,在看到他还在看他的时候,触了火一般迅速地缩了回去,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
霍煜旸内心给宫夏贴了张“没礼貌”的标签。
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不愉快地结束了。
可是后面决定去救人的时候,想到的其实不是这个小胖子的没礼貌。而是想着,他父亲是福泽万民的好官,造福了那么多人,自己儿子却因此被绑架,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如果是霍煜旸自己被绑架,霍建韬大概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宫德民不一样。
一个爱儿子的好父亲,不该得到这样的待遇。
宫德民点点头:“你从小就很勇敢。当时的新闻是怎么说的?”
霍煜旸不记得了,但他记得当时电视上一闪而过的镜头,上面映出了宫德民一张眼眶微红却神情坚毅的脸,他不肯向黑恶势力低头,一边坚定与之作斗争,一边全力寻找自己儿子的伟岸形象是那一代人心里最有代表性的政治符号。
官员、父亲,这两个身份他都尽力了,应当是无愧于市民,无愧于宫夏了。霍煜旸想。
但宫德民接下来的话如一道惊雷劈翻了他在他心里那么多年的形象。
宫德民微笑着对他道:“你知道吗,煜旸,那个时候我其实已经放弃寻找宫夏了。”
霍煜旸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旋即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扫黑治违,是我跟很多人筹备了多年的大计,那一次的目标,就是要把首都所有的黑恶势力一网打尽。”宫德民摸了摸头发,语气平淡,“所以得知宫夏被绑架的那一刻,在我心里,这个儿子已经死了。”
霍煜旸捏紧了拳头,冷冷想道,那宫夏呢?
他瞪着宫德民,他凭什么这么薄情寡义?!
他的心态已经和多年前大不相同,多年前,他更多的是对宫德民的敬仰,而现在,他居然开始从宫夏的角度思考问题,并在**裸的真相面前,感受到了一种怒火滔天又无能为力的心疼。
如果他当时没去救宫夏,宫夏……就真的死在那里了。
不会再有人去救他……他该有多绝望。
霍煜旸一低头,发现自己的双手紧紧绞在了一起。他将之放在膝盖上,努力掩饰心中的不平,装出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种不平之心从何而来,只是想,幸好自己当时去了。
所以宫夏活着。
“煜旸,时隔多年,如今我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提起这件事,其实要感谢你。当时真是生死一战,稍有心软,就可能让他们再一次逃脱法网……你不知道做出这个决定,当时我有多么痛苦。我时时刻刻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我还是应该派人去救他?上天为什么要让夏夏成为我的儿子呢,这样他不会得病,也不会被绑架……这样的自我折磨下,我几乎是强撑着心理上的问题在进行工作。”
“直到第三天,我接到一个消息,霍家的儿子把整个荒星的反动分子都杀光了,我的儿子,安全了。”
“你做到了不可能的事,你把宫夏重新带回了我身边。你不仅救了宫夏,你也救了一个濒临深渊的父亲。”
霍煜旸有种预感,接下来他说的话才是今天这通谈话的目的。
果然,宫德民微笑道:“因此,作为一个曾被你拯救过的父亲,不管你对我的儿子有多冷漠,我都不可能责怪你。”
霍煜旸没动,眼神中隐约带上了点防备。
“我听说了你要跟宫夏离婚的消息,我可以理解你。你们未曾举办过婚礼,我也不曾牵着他交到你手上,宫夏的事你不必担心,要离婚的话,我们家也绝不会纠缠你。”
不知为何,霍煜旸心里突然极不舒服,因此他听了这话,只是皱了皱眉,没表现出任何态度。
“好了,你去吧。”宫德民沁了口茶,没有介意他的沉默。
霍煜旸起身离开,可走到门口,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他握着门把手,忍不住转过了身,说了他进入书房后的第二句话。
“我和宫夏的事情,应该让我们两个人来解决。我作为宫夏目前的丈夫,感谢您替我暂时照顾他一段时间。”
宫德民转头,只见霍煜旸面朝他,恭恭敬敬鞠了个躬,然后面色冷淡地傲然离去了。
宫德民没有介意霍煜旸看似恭敬实则悖逆的行为,只是摇了摇头。
他翻开佛经,上面的笔迹已经泛黄褪色。墨色小字横贯十年,从来未曾停歇。
小时候的宫夏其实是太自卑了,不过他不知道,霍煜旸以后真的会让他变成那啥小狗嗯[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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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