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满川追上容洵,语气里带着委屈,“你干什么替我付了?”
容洵淡定扫了他一眼,径直走进人群。
“等等。”白满川几步跟过去。
京都城中防卫谨慎,并没有设宵禁,街上南衙将士时不时转一圈,华灯初上,行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一轮明月挂于苍穹之上,快要到中秋,那月隐约有了圆的形状。
容洵走得不快,像是在等身后人追上。
白满川看出来,也不急着问个究竟了,他路过一个卖糖画的摊子买了一串,才不疾不徐的走到容洵身边。
他是要送容洵回府,不趁机多说几句话聊表相思,跟在屁股后面算哪门子本事?
白满川才不是正人君子 ,要不是怕容洵生气,他恨不得把人绑回家,日日夜夜贴在一起。
容洵看看糖画,又瞥一眼白满川,最后若有所思道,“想不到将军居然还喜欢吃糖。”
“我不喜欢。”白满川在他面前晃了晃,吐槽道,“齁死了,是给你的。”
一只琥珀色的鸟,看不出品种,卖家应是手艺没学到家,画的张牙舞爪,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只鸟。
容洵有些嫌弃,“好丑。”
白满川强硬的塞到他手里,“能吃就行了,下次我给你画,定然比这个好看千百倍。”
容洵将信将疑,在他的印象里,白满川是个一等一的武痴,除了兵书武学,就没见过他对别的感兴趣。
竟然还会作画吗?
容洵没贸然开口反驳,当着白满川的面,听话的啃了一口糖画。
果然如白满川所说,齁的要死,他是不讨厌甜食的,但也不是嗜甜如命,恐怕是以前哪次他无意提起,叫白满川暗自记下了。
白满川见他吃了,顿时心满意足,连方才请吃饭没请成的郁闷都消散不少。
他抬头看到月亮,想起什么问,“过几天就是中秋了,这几年战事吃紧,都没怎么好好办过宴席,今年是要大办一场了,你去吗?”
容洵瞥向他,不懂白满川是傻了,还是故意打趣他,“小人区区郎将,想也不会得此殊荣。”
“……”
白满川挠挠脸,“我忘了。”
他还当这是上一世,两个人高官厚禄的时候。
白满川又道,“那我早点出来,趁你爹还没回家,就咱俩,还来醉春堂,我在顶层预订间房,一起看月亮,如何?”
容洵联想到什么,噗嗤一笑,“想约我大大方方的,搞得像私相授受一般。”
“不正是私相授受?”白满川压低声音,“无媒苟和,没见高堂,未下聘礼,一没庚帖,二没文书,又月上柳梢头,不是私相授受还能是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容洵一听这话便觉的头疼无比,白满川还真是,何时何地不正经成毛病了。
他一口咬碎鸟头,瞪了眼白满川,不再理人,脚下步子迈的飞快。
时隔多日,白满川终是报了调戏之仇,喜滋滋的忙哄人去。
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白满川送到门口停下脚步,看着容洵进去后才转身回白府。
走出一段距离,身边忽然闪出一个人影。
闻竹默不作声的呈上一封书信。
白满川拿过看上一眼,信上写着,“小人岑氏献上。”
只一眼,白满川勾出一个笑,他不急着拆,还给闻竹,“拿着,回去再看。”
“是。”闻竹细细收好,他很想问白满川是怎么结识岑明镜的,又是怎么笃定给够了钱岑明镜便肯投诚的。
他道,“对了,岑公子还说,词不达意,想赶在乡试前见您一面,眼下已经启程了,不日抵达,主子要见吗?”
“见。”白满川道,“当然要见。”
据他所知,岑明镜家中实在贫苦,为给老娘买救命药,本无意再科举。
谁料老娘察觉出,自责拖累儿子,竟一尺白绫自挂房梁,留下一句遗愿让他专心科举。
等岑明镜发现时已经晚了,他含痛薄葬,买了全身家当孤注一掷,被皇上抢先看上。
岑明镜脑子聪明,处事圆滑,又没个血缘至亲,不受制于人,做起事来自然一身胆量,天不怕地不怕,简直成了皇上御用嘴筒子。
朝堂之上,得谁骂谁,常常吵得不可开交,又挑不出他的错,白满川每次看见他脑子都嗡嗡作响。
这次白满川提起皇上一步把这个香饽饽收入麾下,别的用处暂且不说,至少他不用被指着鼻子骂了。
闻竹还在北疆,曾听过几个将士私下扯闲天讨论过,说定北将军和本家关系极差,互相看不上眼,不然也不会十年不回家,连个嘘寒问暖的书信也没有过。
当时闻竹视为玩笑,他想不过是比平常人家生疏些,何必说的这么夸张,就没见过谁家爹娘不疼孩子的。
可真当他跟白满川回了京都,彻底颠覆认知。
将士的话一点也不夸张,还真就有人家识孩子为无物的。
甚至,连谈论正事,白满川都要拉着他跑出来说,就怕在白府秘密监视他们的发觉。
白满川不知道他满脑子的阴谋诡计,事实上他拉着闻竹在外面说,单纯是想逛街散心。
不过有一点不错,白修竹在他院里安插了眼线,白满川从回白府第一天就发现了。
之所以还放在身边,不过是想引蛇出洞,看白修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罢了。
闻竹闷闷道,“按理说主子乃一军统帅,手握虎符,皇上也太抠了,金银财宝不提,连个宅子也不赏给您!”
“快了。”白满川笑了笑,“别着急,宅子哪里是一瞬间盖成的?”
白满川想起,将军府还没完工,他就受封荣王,盖了一半的将军府浩浩荡荡改建荣王府,他常年在外,直到三年后才算真正住上。
这句快了,全为了给闻竹画大饼。
容府。
容洵一进门就和自己亲爹碰上面。
容高澹是个极古板的人,尤其是发妻死后,更加沉默寡言,一肚子话全留在上朝时舌战群雄用了。
平日里鲜少社交,恨不得住在书房里。
父子俩见面各有要事,匆匆点头而过,至今每说上几句话。
此刻碰上,分外尴尬。
“洵,容……”容高澹张张嘴,反应不过来要叫什么,叫小名不合适,叫全名又显得疏远,一世界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容洵打破寂静,“师父给我取了字,怀瑾。”
“嗯,好字。”容高澹点头,“怀瑾,天也不早了,早点休息 ——”
他看到容洵手中缺了一个头的糖画,骤然呆滞刹那,思绪飘摇,愕然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个。”
容洵捏着木签的指尖微微发白,他不以为意的笑笑,“早不喜欢了,这是买给容伊的,不小心摔了。”
容高澹回神,没问别的,深深看了容洵一眼,便称公务繁忙离开了。
次日,容洵循着记忆找到姚中明的住处。
姚中明从小跟着跟着外祖生活,五岁学剑术,于剑道一术上精通,该是个潇洒风雅的公子哥,容洵曾心血来潮和他比试,甘拜下风。
师父没告诉容洵旧事,只将姚中明这把刀给他,他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
二十二年前那场宫变,赵太师站错队,连带着手下一党皆受牵连,他父兄外祖被斩,本也逃不了流放的结局,途中逃了,就要饿死时,遇见云游的师父,受师父一饭之恩得以活命。
后来听姚中明说,他父亲旧部找到他,靠着父亲留下的一笔钱财重回在京都。
梧桐巷。
容洵他提前支走容伊,孤身一人带着把剑走进巷子。
巷子尽头,有一户人家,住的正是姚中明。
姚中明早没入奴籍,更名换姓,他原名什么一直不肯告诉容洵,容洵便也没问,只不过他现在身份是假的,不好大肆挥霍,惹人注意,手上再多银子也只敢聘一个茅草屋。
容洵抬眼看着要掉不掉的破门,不明白这门能挡住什么。
他敲了敲,半晌无人应答,正要再敲,隔壁一个妇人探出头,好心道,“这位公子,别敲了,这人昨天喝花酒去了,醉醺醺的回来,是敲不醒的。”
容洵想起昨夜撞招他匆匆一眼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姚中明身上总挂着一个酒壶,那酒气就没干净过,可见有多爱酒了。
他温和朝妇人笑笑,“有劳夫人,这人一般什么时辰起?”
天奶奶唉,一个儿郎长这么俊俏不要命了,说话这么客气,妇人被这笑弄的有些臊,她看看日天,捂唇道,“这个时辰差不多了。”
话音未落,身前这扇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男人蓬头垢面的揉着眼出来,嘴上还叼着根草。
他开口满是不耐烦,“你谁啊,找我什么事?”
妇人瞧他一眼,想起这人平时的脾气,默默回家合上门栓。
姚中明皮肤晒成小麦色,下巴上长着短短的胡茬还没来得及刮,一双眼雪亮,身上面料极好的短衫穿的歪歪斜斜,他依靠在门框,毫不客气的打量容洵,眼底带着轻蔑。
“哟,这是哪家的小公子?”
是个比白满川还混不吝的家伙。
容洵眼皮一跳,他仍保持微笑,“容洵,门下省侍中之子,御林卫郎将。”
“嘿!”姚中明乐道,“官还不小嘞,甭管你从哪听了传言,老子不纠缠良家姑娘,最烦你们这群官二代了。”
说罢,他吐掉嘴里的嫩草,就要关门。
容洵眼疾手快,赶在门关上前抬手,剑柄卡进门缝,他冷下声音,“姚中明,你可还记得这个。”
他陡然记起,姚中明这个时候流连花楼,名声不好,遭狐朋狗友陷害,莫名其妙成了轻薄贵女的采花大盗,京都闹得沸沸扬扬。
也难怪姚中明听到他自报家门会如此激动,怕是以为被那家姑娘找上门了。
姚中明闻言一顿,破门重新被打开。
容洵拿出师父给的玉佩,待姚中明看清此物,瞳孔蓦然一缩。
姚中明夺过玉佩,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无误,一改吊儿郎当的姿态,神色霎时间正经严肃起来。
容洵将手上宝剑递到姚中明面前。
姚中明看着剑老大一会儿,颤着手接过。
“容公子。”姚中明行了一礼,久久不起身。
“那枚玉佩是我传家之宝,我欠先生一条命,当年先生用不上我,我便把玉佩交给先生,立誓为先生效力,如今先生将玉佩转交给您,从今天开始,若不嫌弃,我就听命容公子了。”
“从今往后,任由公子吩咐。”
容洵扶了他一把。
“你多年没握剑,可还记得怎么使?”
“铮”的一声,宝剑出鞘。
姚中明凭空挽了漂亮的个剑花,这是——
他一双眼亮的惊人。
是他年少时用的剑!
姚中明又惊又喜道,“这把剑是我父亲为我亲手所制,当初为了活命卖了换钱—公子,你是怎么找到的,我找了他好久。”
当然不全靠容洵,他能找到这把剑,还是和姚中明上一世机缘巧合下找到,他记得大致范围,自回到京都后便马不停蹄的托人去寻。
看姚中明兴奋的样子,他想,费了一番心思去找,不亏。
一把剑换一把剑。
姚中明会是他用的最顺手的剑。
桥桥的碎碎念:本来开这本的时候没想过会有人看,更到现在看到点击量实在出乎意料,真的很感谢大家,我自诩文笔平平,故事也不够精彩,但我会不断努力,坚持写下去的,欢迎大家的批评建议[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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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