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混沌,四肢百骸仿佛冻住了一般,容洵能清晰的感觉到力气在抽离,手脚发软动弹不得,为了不让自己死相太难看,他提前收拾过,可惜这药太过歹毒。
咳血不止,和白满川当时的状况一模一样,他咳了自己一身,特意敷过粉提气色的脸被鲜血糊了一半。
失去意识前,容洵自暴自弃的想,“好吧,现在都成这幅丑模样了,到了地下谁也无法嫌弃谁了。”
剧痛之后,容洵只觉身子轻飘飘的,就要飞起来,不知怎么飞到一□□翼断了,猛地掉了下来。
果真,作孽太多连死了老天爷也要作对,
忽的,周遭环境一遍,天旋地转,竟又重新有了痛觉,他暗骂,“姚中明这傻小子,不会把他救起来了吧!”
猛然发现这阵痛不同于方才遍布全身,单疼脑袋一处。
容洵费力睁开眼,打眼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白满川?
这张脸,无论多少年,容洵也是不敢忘的。
捧着他的手炽热,是活的白满川!
容洵又惊又喜,激动之下伸开手把人报了个满怀,听着耳边“咚咚”直响的有力心跳,也不管自己是在天宫仙境还是阴曹地府了。
白满川只当他是害怕,一边喜滋滋的同时,不由犯嘀咕,那出刀迅疾不眨眼的人物怎地一转眼变得这样乖巧,可怜兮兮的。
他揉了揉怀里人的脑袋,低声哄到,“不怕,已经没事了,告诉我,哪疼?”
容洵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任他这般委屈,那般断肠,抬眼时眼眶红红,偏偏没有一滴泪。
容洵不是个爱伤春悲秋的软脾性,犟得很,什么事也别想让他掉一滴泪。
白满川和人好了十五年,拢共救见过两回,第一回是容洵姑母死,第二回是他死,容洵的泪精贵的不行,连床上折腾再狠也没赏他一滴,非得死上一死才能瞧上一回。
此刻,这金豆子就毫无征兆的掉下来了,看的白满川彻底慌了。
“祖宗,哭的我心都碎了,算我求您了,别再往我心上戳刀子了行吗?”
容洵瞪了他一眼,他平生温文尔雅惯了,连哭也哭的斯斯文文,抿着唇,眉头一动,只施舍般的留下一行清泪,还被白满川细细擦去,叫人看了,谁敢猜这人哭了一场?
放到白满川眼里,这行泪可凶险极了,当之无愧的第一暗器,避无可避。
容洵思虑回笼,明白过来这是个什么情景了,他抹了把脸,正要问白满川两句,眼前闯入一道寒光,几乎是下意识,他扯住白满川趴下,堪堪躲过一刀。
刺客不依不饶,举刀再度劈来,白满川当即搂着人,性命当前不嫌脏,就地滚了一圈。
两人十五年同床共枕,将各自好的坏的学了干净,你抬抬屁股我知道放的什么屁的程度。
容洵配合着抓起一把石子当暗器弹出,正正好弹中刺客脑袋,带着十足的力气,把那刺客砸了个脑花四流,眼都没来及合上便撒手人寰了。
他这一招害了别人,报应也来的快,白满川本要滚几圈停下的,容洵一用力,多滚了几圈。
白满川这回是明白了什么叫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塞牙了。
就多滚这几圈,叫他们一骨碌咕噜下山去了。
不知是滚了多久,白满川被山上突出的石子撞得浑身疼,终于是停下来。
容洵扶额,好不得了,他才回来就遭遇此劫,说老天不是在报复他没人会信吧。
这是一处小山谷,不远处一条小河潺潺,周边生满了绿植,容洵昂头看看,还好有这绿植缓冲,不然非得把他们摔残废不可。
白满川闷哼一声,容洵才惊觉自己压在人身上,连忙爬起来问,“有事吗?”
“啊,你指什么?”白满川还有心情嬉皮笑脸,他手肘半支起身子,“是我胳膊的事,石头撞伤的事,还是——”
“别说了。”
依照容洵对白满川的了解,这人三句里必有一句放屁,那没说出口的第三句,绝对不是什么正经话,见人能笑能动,索性不听废话了。
两人无言对视片刻,仅一眼,双双认出了眼前人少年皮下的老狐狸本质。
白满川敛起不着调的笑,叹了一口气,“洵儿,你也回来了啊,什么时候的事?”
容洵闻言,又是眼眶一热,他忍下心里的感触,道,“刚刚,你问我晕不晕的时候。”
想起上一世一声不吭的自我了之,好似惹容洵生气了,对上面前人哀怨的目光,白满川犯怵,不知该怎么哄起,一时有些局促,便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你额头的伤怎么样,疼吗?”
真是想不到,帅帐里说一不二,永远气定神闲的大将军会有如此纠结的时候。
容洵抬手轻轻碰了碰,摇头道,“没什么,小伤。”
话锋一转,关心起白满川被刺客砍的那道隐隐还在渗血的伤口,“先别顾我了,你的手如何?”
白满川不在意的扬了扬,封住了几处穴位止血,“无碍,我伤的多了,我看他们一时找不到这里,这天也要黑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这山里有什么野物,怎么出去,你可清楚?”
容洵一脸沉重,“这话,如果早两个时辰问,我绝对给你说的明明白白。”
也是,容洵前世有十五年没回南屏山了,能找到师门在什么方位已是幸事,没可能记得住整座山的大小地方。
两人皆是叹了口气。
容洵撕下一条布料,绑到临近的矮树上,大抵是嫌不够,他毫不客气的撕下白满川衣袖的一片,绑到另一棵树上。
“……?”
白满川想到什么,噗呲一笑,“这下好了,我们都断袖了。”
容洵斜他一眼,“这是什么新鲜事吗?”
说着,容洵站起身朝白满川伸出手,他滚下来时全靠白满川护着,落地又有人肉垫子,没伤着一星半点,白满川就不见得了,“能起来吗,用我扶你吗?”
白满川想说没关系的,但正所谓,有豆腐不吃王八蛋,既然容洵勉为其难的邀请,他当然要诚心诚意的答应!
白满川装作柔弱把手放上去,佯装矜持道,“多谢。”
山谷地势复杂,容洵驾着白满川行动艰难—这人一会儿喊一句疼,一会说脚扭了,非要靠着才罢休,容洵都想把他嘴堵上。
天天不干正事,一门心思全用来撩拨他了。
好不容易赶在天黑前寻到一出山洞,说是山洞,倒也不贴切,更像是个平白凹进去的坑,空间不大,但遮风挡雨足够了。
容洵把人放下,没等白满川说声谢谢,一言不合扒开人的衣领。
白满川一挑眉,摆出任君采撷的表情,双手举过头顶,一双眼写满了期待,“洵儿,虽然我很情愿,可是就在这不干净……”
自从他知道眼前人不是小容洵后,本性暴露,什么风度翩翩,什么有理有据,全是过往云烟,当屁放了就忘。
容洵不言,伸手探进去摸了摸,白满川浑身一酥,软成一滩水,“如果你一定要这样,也不是不行。”
“怎么?”容洵掐了他一把,“伤不疼了,腿不扭了?”
美人盛情之下,哪里有说不行的道理,就算是断胳膊断腿,白满川也能支棱起来。
容洵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会,随后不留情面的弹了他个脑瓜崩,“收了神通吧将军,也不看看在什么地方,居然还有闲情雅致想龌龊事。”
说罢,他抽出手,手上是一把匕首,白满川学他,也有随身带兵器的习惯,容洵方才要找的正是这个,他问,“火折子带了吗?”
白满川指着另一边,“在这里,要摸……咳,找找看吗?”
容洵答非所问,“不是能行吗,有这力气去生着火。”
“好吧。”白满川落寞把衣领合上,又不死心的问“真的不找找吗,不止有火折子哦。”
容洵转身就走。
趁着还没彻底看不见前,容洵得找点吃的堵上白满川的嘴。
约莫一炷香时间,容洵提着两只肥兔子回来,火已经升起了,白满川嘴上话多,干活确实利索的很,见他回来,自觉的提起兔子去处理了。
柴禾噼啪作响,兔子被架上,容洵掏出常梦楠藏在他这里盐巴撒了几粒上去。
正烤着,容洵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白满川简单讲道,“昭宁五年六月二十八,皇上携皇后娘娘游无尘寺,归途遇到刺客,你为护圣驾,撞到了头,我是六月十五回来的,正是……和你遇见的那一天。”
容洵一喜,“这么说,皇后娘娘还在,我还有机会救下她。”
上一世姑母意外小产成了容洵一大心病,每每午夜梦回都会后悔,为什么没能早些察觉到。
白满川清楚皇后娘娘和容洵感情,毕竟容洵次次惊醒的时候,都是他哄的。
一阵沉默,良久,两人相视一眼,还是问出了憋在心里最想问的。
“你怎么也死了。”
“为什么要自尽。”
……
容洵垂了垂眼睫,率先道,“你死后,二皇子带人逼宫,把皇上气死了,传位诏书下落不明,二皇子猜疑五皇子,顺带堵了荣王府,假传圣旨说我谋反叛国,险些被他就地正法,还好你还算有良心,留下的死士助我逃过一劫,后来……”
顿了顿,语气坦然“我反了,伪造了一份诏书,二皇子被放逐,五皇子即位,再然后,受封亲王,想起你这个麻烦,怕你九泉之下搞出祸事,说好听点,算是殉情?”
白满川就知道,后来的容洵十分的大逆不道,也就只有他敢把“我就是乱臣贼子,那又怎样?”稀疏平常的说出来。
不过听到最后,容洵殉情而死,白满川一时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他该高兴的,所认为的一厢情愿是假,心悦的人也喜欢他,甚至甘愿抛下荣华富贵陪他入黄泉,可怎么偏偏生出了难受。
如果他没有选择自尽,而是好好说呢,会不会不一样?
自己死就死了,偏连累着容洵一起,好不要脸。
容洵问,“你呢,为什么自尽?”
“我以为,我挡了你的路。”
以为,你不再喜欢我。
白满川便想干脆死了算了,不活着碍眼,万一容洵将来觅得良人,他嫉妒之下犯下大错杀了人也未尝不可能。
容洵眉心微蹙,很不理解,“你有病吗?”
白满川打断,“洵儿,过去了就过去了吧,我知道错了,再不会了。”
而今想来,大错特错,天注定他和容洵要纠缠的,管容洵喜不喜欢他呢,喜欢最好,不喜欢就像上一世强娶了绑去北疆,天高皇帝远,任谁也找不到。
容洵不知道他心里的小心思,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更何况起死回生此等情形,容洵的新鲜劲还没过,心疼都来不及,依言不提了。
兔子烤的外焦里嫩,油脂滋滋冒出,肉香弥漫开来。
中午只吃了清汤寡水的斋饭,一顿打斗下来,早已饥肠辘辘,两只肥兔分食了个干净。
饭后,白满川脱下外袍铺床时,容洵在一边看着,骤然开口调笑般问了一句,“将军你说今日游无尘寺,我别的记不清了,但也知道去无尘寺的求姻缘居多,你在神佛下,许了什么愿啊?”
白满川耳尖一红,知道容洵不是真想知道,不过是在故意炸他。
于是决定装聋作哑,免得说出口招容洵笑话。
直到容洵问了几次没得到答案也失去兴趣,白满川这才回想起写在祈福牌的文字,
“容洵一世无虞。”
容洵老狐狸回来啦[猫头]
第七章修了修错字,改动不大的,大家国庆假快乐[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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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