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何穷际 第4章 第 4 章

“多谢您理解。”管家腰弯的更低，抬手为几人指路，“您这边请。”

跟随着管家指引，众人顺着一条长长石阶往山上去。山间绿树掩映，一时也看不清路的终点有什么。

“顾左使，小心有诈。”出声提醒的是除苏子牙外唯一一名女性，方才选人时可知她叫陈吟。

顾道成表情未变，李佑平则是对她所说不以为然，管家倒是贴心地回答：“这位大人，不必担心，‘无论身份，只要来到孟家庄，皆是客人’，我们老爷这般说的。”

“客人？呵呵，管家，今天还有哪些客人？”陈吟打量了顾道成的神色后问管家道。

“长生宗、剑阁、琼海宗、凌云宗。”管家微笑回答，“还有洛水帮、白船帮……”

李佑平啧了一声道：“‘北拳南剑’都来了，孟家庄好大的面子。”他倒是直接把后面的中小门派忽略掉了。

拾级而上。那管家显然也有外家功夫在身上，一路行的不紧不慢，其余人修为比他只高不低，更不觉困难。不一会儿，抬头就觉豁然开朗。

山崖上还是一座庄园，风格模样与山下庄园别无二致。苏子牙回头眺望，树木生在崖下，使得视野未被遮挡，有将青州风景一览无余之感。

如此开阔景象，倒令她内心烦闷忧虑稍解：可要好好谋划一番逃跑之策，只要我脱困，师父师公那边没了顾虑，自然不必为靖武司做事。到时候三人团聚，再寻个偏僻之处生活，一切如旧。

顾道成命管家和其他人先入内，待众人走远，他拉过仍在盘算的苏子牙，伸出右掌，虚虚下劈，缚住对方双手的绳索凭空而断：“小姑娘，你现在是我靖武司的弟子了。”

苏子牙心中感叹出岫境高手内力离体的威能，脸上只是瞪眼看着他，也不说话，打算拒不配合的样子。顾道成也不动怒，只是一把擒住她的手腕。

一股霸道的内力顺着手腕经脉进入体内，苏子牙一惊，顿觉不妙，立刻就抽回手去。不过那股内力已经盘踞于通向本源的经脉要冲，宛若一堵墙，阻断了内力的正常运转。

顾道成没阻止她抽手，只是挑了下细眉道：“赵长安还真是迂腐，竟然没传给你凌云宗的内功。”

“你……呃……？！”苏子牙恼他诋毁师父，但话没说完就感到经脉好像成了一个被逐渐撑开的气囊，随时要爆炸一般。那种撕裂的疼痛和经脉断裂的恐惧，让她不敢喘气不敢乱动。

同时，她也察觉到一个令人绝望的现实：顾道成竟然已有“洞明境”！

若说“出岫”能实现内力依附于实体释出体外，那“洞明”就能让内力凭空存在于外，并加以操控。

现在顾道成所用的，正是洞明境最令人防不胜防的战斗法门之一——长风入怀。简单来说，就是将自身内力释入旁人体内，操控其直接对经脉甚至本源造成破坏。

怪不得李佑平说赵长安不是顾道成对手。据苏子牙所知，师父一直停留在出岫境巅峰，始终未能突破瓶颈。

顾道成细眉舒展，笑了下道：“你现在知道应该怎么说，怎么做了吧。”

苏子牙无需犹豫，就认为还是活下来更重要。

毕竟以顾道成的能力，完全可以弄死她，却让赵长安以为她还活着，为了护她继续为靖武司做事。而若经脉废掉，苏子牙的修行之路也就到此为止了，到时候别说报今日之仇了，能活着逃走都成了奢望。

“……好……算你狠……“苏子牙狠狠在心中问候了顾道成祖宗，然后有气无力地叫了声“顾左使”。

顾道成满意地点点头，放松了对那股内力的控制，苏子牙疼痛顿时全无，但浑身衣衫已经湿透。

平静下来后，苏子牙感受着体内外来内力的不适，略微有点丧气。

方才“长风入怀”造成她内力运转不畅，与“闭源之症”阻止境界突破的感觉何其相似，只不过前者是人为，后者是天生。

进入孟家庄的山上院落，陈吟拿了一套靖武司普通弟子的衣服给苏子牙换上。后者苦中作乐，腹诽着顾道成的准备何其充分，甚至提前为人质都准备了靖武司的校服。

“陈大人，咱们来这儿到底是要做什么？”苏子牙决定将顾道成安排的身份利用到极致，直接问道。

陈吟对苏子牙的表现感到意外，想到左使的安排，也就干脆直言相告：“表面上今天是孟老太爷七十大寿，邀请了江湖朋友庆贺。实际上，是孟家庄发现了前朝秘库，请各方人马共同探索。”

“前朝秘库？”苏子牙听到了个陌生词汇，不由问道。

陈吟简单道：“就是前朝留下的放宝贝的仓库。”苏子牙一听，这个回答就是在敷衍了事，感觉可能陈吟要么不知道，要么就是涉及到了什么隐秘，不便告诉自己。

说着话，两人也回到了人声鼎沸的地方。靖武司的席位在主位的下首，需要她们越过各家门派。

大多数门派苏子牙都不认识，不过这不妨碍她注意到各家似乎都有十人，而非上山时靖武司的九人。

还不等她问，陈吟直接无视了那些坐在最下首的中小门派，径直走至上首附近，才开始主动为苏子牙说明：

棕色衣衫上绣着白船的是白船帮，而那个虬髯满面的男人是帮主刘春来。

身穿青色短打衣衫的洛水帮，皮肤黝黑的汉子是帮主洛明。

白衣绣云纹的是凌云宗弟子，其中三十出头的雍容妇人是长老莘连，四十来岁有一对招风耳的是长老陈驰飞，在他们身后二十多岁男子是掌门首徒刘斯言。

琼海宗，人称“北拳”，门人穿紫色有海波暗纹的校服。值得注意的是大长老卢兆阳和其徒弟，也是掌门幼弟的王汐。

剑阁，“北拳南剑”中的“南剑”，衣衫均为深绿绘山纹。

说到此处陈吟停顿了一下，因为一群绿衣人中突兀的出现了个穿紫衣的家伙，而且还坐在最核心的位置附近。

首位是剑阁执锐堂堂主江则谨，身后是江以林和江以川，前者是江则谨之子，后者是剑阁阁主之子，也就是那个和同门格格不入的紫衣人。

苏子牙心说：怪不得这个江以川敢特立独行穿紫衣。

而位于靖武司对面的却不是什么武学世家，而是在青州赫赫有名的医药宗门，长生宗。这个门派苏子牙倒是认识，客栈还曾接待过行医暂歇的长生宗弟子。

陈吟继续介绍：长生宗主修医道，席位后方拿刀剑的是门内客卿，都是受过门中弟子恩惠自愿留下或者无力支付诊金的江湖人。主位是长生宗宗主之女“悬壶客”钟神秀。

至于坐在钟神秀身后，一袭红衣，与其他客卿地位明显不同的年轻女子，陈吟却当作没看见一般，没有介绍，似乎是不认识。

靖武司这群眼高于顶的家伙竟也有不认识的重要人物？苏子牙不由好奇地多打量了长生宗几眼。

一打量不要紧，那名叫钟神秀的女子抬头望向她，浅浅一笑为礼。

她竟才二十出头年纪，鹅蛋脸，杏眼顾盼生辉，唇不弯而笑。发盘成髻，一支珠翠点缀其中。衣着简单雅致，腰间携两锦囊，一流苏玉佩，再无其它。不是绝色美人，但因其身上超然而成熟的气质，很容易成为人群的焦点……苏子牙连忙点头回礼。

因为已经到了靖武司的位置，陈吟给苏子牙指了指她的座位，就自顾自地坐到顾道成后面去了。

粗略一扫，苏子牙就发现共有十个座位，其中顾道成身侧一身穿月白衣衫的中年人她之前从未见过。

那身月白衣衫，乍一看还以为是凌云宗的人，但仔细瞧，其上布满繁复的暗纹，奢华的程度怕是凌云宗掌门的衣服都比不了。

“原来靖武司有人提前上山。”她隐约明白过来。

视线多停留了片刻，那人就有所察觉的转头，见是个十七八岁俊俏的凤眼姑娘，脸色瞬间大变，但极快地用喝酒掩盖了过去。

苏子牙将一切收入眼底，虽奇怪非常，却也不好询问，只得耐住性子找自己的位子坐了。

结果半晌后，那人居然主动坐到她身边，笑意自然而和善，好像方才不淡定的是旁人一般。

“事情我都听顾兄说了。”这人道，“他就是那样的人。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拿你怎么样。”

苏子牙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和顾道成称兄道弟，而且这人座位又和后者齐平，不由警惕起来。

说话者长的颇为面善。不到四十的年纪，头发潇洒地披散，能看出年轻时丰神俊朗的影子。虽然现在面庞有些发福，鬓角也斑白，却有另一番风韵。

与他外表相对的，是不甚礼貌的目光，以及伸手似要抓她手腕的动作。

苏子牙不知怎得一阵恶寒，又想到之前在顾道成那里吃的亏，急忙站起，装模做样地恭敬行礼：“……还不知大人是？”

那人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尴尬，呵呵一笑道：“本人止戈，周止戈，靖武司右使。”

“还是我朝驸马。”不远处顾道成揶揄的声音响起，此外又补了一句，“省省吧，你那一套对这丫头没用。”

周止戈倒还锲而不舍，也站起来，悄声问道：“姑娘修的可是凌云宗传承？”

这个问题令苏子牙一凛，怀疑是之前顾道成发觉她的内功不是凌云宗一系，故让周止戈来试探。

他们的试探确实有道理，毕竟常人哪里能理解赵长安明明假死隐居，近十年未回凌云宗，却时时念着宗门规矩的固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