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何穷际 第3章 第 3 章

“子牙，你去把此物交给镇口的驿站的驿丞。”赵长安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绿色的玉珠交给苏子牙。

“好。”苏子牙不明所以，但知道此事大概极为重要，握紧玉珠，转头跑走。

进了简陋的驿站，苏子牙还在斟酌应该补充说些什么，驿丞却一见玉珠就正色起来，那严肃的模样是她近十年都未曾目睹的。

“我知道了。”驿丞拈起珠子，小心地收起，点头道，“小掌柜，快回去收拾东西吧。”

苏子牙也是这般想的，快步往悦来客栈的方向返回，可没走几步，忽然意识到：只是给了个珠子，驿丞怎么知道我们要离开？

再望向远处被民房遮蔽，只剩个屋顶的不起眼的建筑，她只觉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无论如何，还是先赶紧回去吧，到时候再问师父师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般想着，苏子牙就拐进归家的必经之路。

一抬眼，她远远便瞧见自家客栈门口聚集了不少人，他们衣服和马车的装饰都是深蓝色，队伍整肃，护着一辆马车，颇有威势。

“有什么大人物来赵家镇了？”苏子牙打算走小巷子，从后门回家，“这可是笔大生意。哦，我们都要走了，生意是做不成了，要便宜别的客栈了。”

人到了巷子口，发现院子后门也有几个蓝衣服的人，颇为扎眼。苏子牙脑中嗡地一响，脚步猛然顿住，浑身冷汗直冒，心脏都几乎颤抖起来。

今天仅仅是一点点风吹草动，赵长安就决定要搬家，当然不是大惊小怪。而他们在防备的所有事情里，首要的就是靖武司——朝廷意图管理江湖的机构。

靖武司弟子均着蓝衣，自称“蓝衣军”，江湖则多蔑称其“蓝衣狗”，朝廷的狗。

赵家镇远离主城，又不在交通要道边，苏子牙还从未见过真正的靖武司，此时初见，她瞬间就理解了为何还有人称其为“蓝衣鬼”。

蓝袍奉诏，厉鬼索命。

可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年都很平静啊？不会是……追着前几天的那个九劫楼“无影刀”……

“喂！站住！那个姑娘！”

正紧张懊悔的苏子牙陡然被人叫住，几乎是颤抖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必须冷静，如果自己被靖武司抓过去，就成了逼迫师父师公的筹码——和当年他们的孩子一样。

“您……您有什么事吗？”苏子牙回头挤出一个笑来，她现在十分后悔没随身佩剑。

叫住她的人是个十**岁的年轻男子，也是一身蓝衣，眼角微垂，年纪虽小，却透着一股阴沉的气质，和他手上的霸气的长枪格格不入。

“你要去悦来客栈？”他边走过来边问。

“是啊，我打算去找掌柜喝酒的。”苏子牙编了个瞎话，又装模做样地打量他一番，遗憾道，“不过今天悦来客栈这么热闹，怕是喝不成了。”

那人古怪地笑笑：“也对，那你走吧。”苏子牙愣了一下，便道了声“多谢”，经过他身边，快步远离客栈。

他盯着苏子牙后背，等她走了七八步，这才拧起眉，嘟囔了句：“倒挺沉的住气。”

苏子牙将这句话听了个清楚，暗叫不好，立马抬腿狂奔。怎料那青年人叫了声“动手”，周围毫无预兆地冲出四个布衣汉子，将她团团围住。

原来早就埋伏好了！苏子牙心中大骂靖武司阴险，也顾不得珍惜钱财，将随身的铜钱当作飞镖通通掷向四人。

跟着葛九云练习千丝术多年，她手上功夫也算得上灵巧精妙。铜钱力道颇大，角度也刁钻，趁那四人应对之际，苏子牙腾空一跃，踩着一人肩膀就飞出包围。

忽听身后劲风袭来，苏子牙空中急忙一个拧身，险险避过飞来的长枪。不过有了这个插曲，那四人解决铜钱后很快就追了上来。

五个人缠斗在一起，吃了刚才的小亏，四个布衣汉子不敢轻视她，包围可谓密不透风。她没带武器，对方每个人和她境界相当，又是刚猛之流，几番接招，震的她双臂发麻。

发号施令的蓝衣青年拔起枪，就在一边看着，直到她被擒住，没再出过手。

“李大人，您看我们兄弟四人如何。”四人里领头的人对那青年十分恭敬。

“挺好。你们寿龟门的龟息术名不虚传。”李佑平摩挲着枪杆随口说道。

“寿龟门？”苏子牙听了这个名字，立即明白为何没能察觉境界相近之人的埋伏，又辨认了一下领头者的身形和样貌，大声道，“你是寿龟门的掌门对吧！几年前你来过悦来客栈！我师父听说你们门派经营不善，还免了你房钱！”

掌门显然没想到苏子牙还能记得自己，壮实的身子像是被这些话击倒了般，后退了两步，历经风霜的脸上竟露出三分羞愧之色。

“放了我吧！……额……”苏子牙见其现挣扎之色，抓紧道，却被李佑平捏住了脸。

他冷冷道：“我最讨厌凤眼的女人。”说罢伸出手指作势要戳瞎她，瞧着对方下意识闭眼的模样，阴恻恻的笑中带上了得意，顺手点了她的穴。

苏子牙感到浑身一阵酸涩，内力运转不畅起来，几句骂人话脱口而出。她呆在客栈这种鱼龙混杂之地，会不少下九流的脏话，只不过平时在师父师公面前不敢造次罢了。

李佑平恍若未闻，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问那名掌门：“这封信可以让你们去青城靖武司分署报道，你要怎么选？”

掌门沉默两秒接过了信，低头道：“抱歉，小掌柜，生计所迫。”然后招呼了其他几人，押着苏子牙往悦来客栈走去。

苏子牙被潮水般的蓝色淹没，目送着寿龟门的四人消失在视野里，内心说不出的冰凉。她被几名弟子拽着进了客栈，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右侧的赵长安和葛酒云二人，察觉他们脸上惊讶的神情，不免羞愧自责起来。

屋内左首坐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头发扎髻，衣衫板正，显得颇为严谨正派，可偏偏一双细眉给他增添了几分精明阴险的气质。与之相对的则是葛赵夫妇，他们握着武器，衣衫均有破损。二人身边各立两个持剑的靖武司高手，形容更为狼狈。

从屋内陈设来看，客栈已展开过一场激战，虽然此时已经停止，但双方对峙的严酷气氛能让刚进入的普通弟子坐立难安。

“左使，人我抓到了。”李佑平恭敬朝左行礼，又亲自拽着苏子牙到那人身边。

靖武司左使顾道成放下茶盏：“做的不错。”但目光并未在李苏两人上停留，一直目视前方。

“本来不想用这种手段的。”顾道成摆手示意李佑平过来添茶水，“我还以为你们吃过亏，就能长点记性呢。上一次是女儿，这一次……是徒弟。”

说罢，他终于吝啬地撇了苏子牙一眼，注意到了其长着一对颇为漂亮的凤眼。顾道成生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对赵长安道：“瞧，还是个凤眼姑娘，你不会做噩梦吗？”

苏子牙感到有些异样，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如此在意自己的凤眼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赵长安开口道。

“愿意合作什么都好说。”顾道成对她的配合颇为满意，拍了拍手。警戒在夫妇俩身旁的高手收剑和李佑平一起防备在苏子牙周围，围着她往外走。

苏子牙眼看自己离师父师公越来越远，心里忽然止不住地慌张，好像若不再说点什么，噩梦就要这般发展下去了。

她突然往师父师公的方向冲去，喊道：“等一下！”

靖武司的人也没想到，事已至此这个姑娘还能惹出些事端，让她跑出去两步才抓住那捆缚住她的绳子，把她狠狠摁跪在地上。

“师父！别听他们的！”她喊着。

赵长安曾提起，她为靖武司做过件错事，而她说这话时隐藏极深的痛苦和后悔历历在目，这一刻苏子牙甚至希望自己一死，好让师父脱离苦海。

赵长安从苏子牙的愤怒和不甘里读懂了她所想，身子几乎一颤。葛酒云则是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扶住她。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导师父了！”赵长安狠狠别过头不去看自己的小徒弟，双手紧握成拳。

“哎呀，你师父让你照顾好自己。”葛酒云刚才伤的不轻，脸色苍白，说话虽有气无力却也挤出了个他最常见的欠欠的笑容。

“……师父……师公……”苏子牙鼻子一酸，再也说不出话来，知道眼前一切不是噩梦，而是现实了。

客栈大门“砰”的关上，把其余靖武司众人和苏子牙隔绝在外，里面只剩顾道成、赵长安和葛酒云三人。

苏子牙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发现李佑平就在自己身侧，故意问道：“你就不怕我师父师公劫持你们顾左使？”

“劫持？”李佑平哼了声，因为有心贬低，所以故意说的详细，“当年‘凌云双璧’的另一人，现今凌云宗掌门司马慈，尚且能和我师父一战。赵长安现在连靖武剑阵都突破不了，可见实力没有长进，还劫持？我师父能把你师父打趴下。”

苏子牙听不得旁人贬低自家师父，心中不免恼怒，可此时受人挟持，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腹诽：原来这小子是顾道成的徒弟，一脉相承的令人讨厌。

没人知道顾道成和夫妇二人谈了些什么，只是顾道成出来后，分出了六个人留在客栈，便带着剩下二十来人浩浩荡荡往西边走去。苏子牙在众多蓝衣服里，自己虽冲开了被点的穴道，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离开赵家镇，到了孟庄镇，在镇子口，远远就能看见山脚下的一片院子。此时坐在马车里的顾道成挥挥手，靖武司队伍中便扬起了旗帜，上书两大字“靖武”，好不威风。

到了院门口，顾道成下车步行进入。苏子牙抬头望去，只见院子占地面积很大，而门上有一匾，说明了此地名为“孟家庄”。

苏子牙自然知道孟家庄，孟庄镇就是因此得名。

孟家是青州巨富，几代均因商贸兴盛，而孟老太爷更是慷慨豪迈，结交了不少江湖豪侠，因此孟家庄虽不是武学世家，但在武林，特别是南方武林颇有名气。

听说十几年前，孟老太爷急流勇退，将手上最赚钱的青州水路贸易卖给了青州州府和洛水帮，从此便只在自己的庄园里乐享逍遥。

因此，苏子牙一直很好奇，巨富家里是有多富丽堂皇。此次一见，发现院中建筑沉静秀丽，也称不上多美轮美奂。

尤其是院子还里聚集了鱼龙混杂的各色江湖人，这些人见到“靖武”大旗纷纷退避三舍，有人脸上是畏惧，有人脸上则是仇恨，有人脸上是鄙夷，总之与庄子的幽静的风格很不相配。

“顾左使，山上的院子不够大，您最多能带九人上去，剩下的人在留在山下。”有一管家模样的人殷勤地迎上来，说的话却是不容置疑。

顾道成眉毛动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点了包括李佑平、苏子牙在内的九人，剩下的人对他行礼后由另一位管家带着离开。

“这是要去做什么？”苏子牙越发不明白，怀疑追缉“无影刀”，与师父师公做交易只是顺路，靖武司一行此次的真正目的还是孟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