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何穷际 第21章 第 21 章

“若非那个叛徒，你哪有机会伤我！”甲虫怪人凄厉地叫喊着，内力的狂风飞卷，但顾道成周身衣物反常地轻轻飘动，好似他只是沐浴在春日微风里。

“没了那些虫子，你不过就是个走火入魔的老东西。”顾道成不开金口，只是依靠传音说话，同时心中感到些许异样。

“……哈哈哈走火入魔……”甲虫怪人这一刻就像一个普通的孱弱老人，嗓音中透着无尽的苍凉和悲哀，然而霎时间，这些情绪都变成了锋利的尖刀，不顾一切地劈砍向顾道成，“那也能带你一起死！”

“可笑。”顾道成冷冷斥道。

离开了黑色甲虫，怪人的实力顿时从洞明境巅峰跌至洞明初境，再加上先前顾周合力给他造成的伤势，现在能发挥出来的可能连洞明境都没有。

但只要对方想要燃尽生命，总能发挥出超越境界本身的能力的，比如，自爆本源。

真是可笑，顾道成想，人们真是贪婪，明明没有实力，却总想着在关键时刻超水平发挥。

洛水帮的人如此，这个老家伙也是如此。

因此，他丝毫不惧，不如说，他更想快点结束战斗。

那边钟神秀逃得太远，已经超出了他能感知的范围，而对方既然能找到百里家的孤女，得到秘库地图，大概率还有什么深远的谋划。

“你伤的也不轻！为什么还有洞明境的实力！”老人终于如愿近身顾道成，正打算自爆本源，可后者身形忽地一闪，快的叫他眼花，就那样消失在眼前，又显现在他身后，一掌实实印上。

单薄的后背几乎陷出一个完整的手掌形状，骨头碎裂，皮肉却还是原样。

老人踉跄数步，喷出口鲜血来。

苏子牙接陈吟的招式已经极为困难，根本就是在强撑，感觉身后微风，应激似的就是一躲。

刚离开的地面顿时飞溅满了血迹。

她心头蓦地一颤，不禁回头去看。

“小心！”有人叫。

只来得及抬剑护在身前，无形的掌风就将苏子牙拍飞。飞远的前一刻，她正好和老人对上目光，后者目光涣散失神，却隐隐怀着歉意。

陈吟这一招分明是故意的，她只是要在左使接手前拖住三人罢了，本以为只消一会儿，没想到甲虫怪人偷袭，不得不与他们缠斗至今。

现在一看顾左使凌驾于上风，马上使出全力先将人质送回自家阵营里。

苏子牙这一退，直接越过了顾道成，顾道成也不理会她，继续去处理甲虫怪人。

暗骂一声，苏子牙发现自己完全被两位洞明境高手的对决隔在了靖武司这边，无法回到其他同伴身边，而李佑平又纠缠上来，周止戈在旁边看戏。

“打不过还非要打！”苏子牙嘴上刺激着李佑平，剑招上可丝毫不敢放松。

李佑平因她的嘴上功夫吃了不少亏，这次脸虽然阴沉，却生生忍着脾气不让其影响自己的判断。

“不是要带着我一起死吗？”顾道成呵呵笑着，攻击却是极为狠毒地朝着老人心脏而去。

老人狼狈的翻滚躲过，手臂猛地一甩。这距离当然攻击不到顾道成，但他的内力顺着手臂延伸出去成了无形的武器割向对方的咽喉。

顾道成避也不避，凭借着覆盖于周身的内力硬生生地扛下，手掌的动作也丝毫未受影响。

然而两厢内力对撞，顾道成却突然察觉不对，对方内力的弧度有点过大了。

惊觉此事，他连忙抬头，正见陈吟、百里廷玉和江以川三人身体不自然地向前倾斜。后两者脚下宛若悬空的朝远处撞去，而陈吟境界更高，尚且还能控制身形，虽然没有飞远，但嘴角溢出血迹。

“好精妙的内力控制。”陈吟眼睁睁望着自己拖了半晌的两人就那样被内力推着解救出去，连伤似乎都没受，不由称赞了一句。

顾道成细眉一皱，可无论他如何发狠，老人就在死死抵抗，而当他想收手先追逃跑的家伙们，对方又以内力死死攫住他。

以死争取时间。

顾道成此前还觉得甲虫怪人可笑，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目的达成了。

虽然没能自爆，但却救了其他人。

那我就成全你，顾道成想。

但在他产生这个想法，到对方心口夸张地凹陷和撕裂，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他都有些恼了。

血液没有溅出，它们臣服在内力的压迫下，全部聚集在一起，成了一方小小的红色湖泊。

苏子牙的视野被李佑平与顾道成两人阻碍，无法确认那边战场的情况，正焦躁不安，忽地感觉经脉内一空，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然后就是一阵剧痛，经脉撕裂的剧痛，来自顾道成的长风入怀。

洞明境离体的内力会随着原主死亡而消散……他，死了？苏子牙脑子嗡的一声，眼前顿时一黑。

黑暗中有一丝光亮，她顺着这丝光亮望去，发现后者其实是透过一条窄缝从外面照进来的。

外面有两个人，一人站着，一人躺着。她的目光未管站着的人，而是定定落在躺倒者上。

他浑身**，皮包骨头，身周散落着不少黑色甲虫。胸腹间没有起伏，显然已经死亡。

面颊是湿润的，似乎有泪水滑落。于此同时，有无穷无尽的恨意和无力感从心间生发。

疼痛消散，苏子牙以剑逼退李佑平，压制住内心的躁动，抬手摸了下脸，很干燥，刚才好像只是幻觉。

“陈吟，佑平，你们回那个房间去。”顾道成吐出口气缓和心情，并反复确认怪人已经彻底死亡，才安排道，“驸马，她交给你，我去追其他人。”

说罢一瞬也不停留，消失在黑暗里。

“右使……”陈吟对这个安排不甚满意，眼睛多次看向苏子牙，那意思显然是这姑娘可不好对付。

“放心，有顾兄在，她还能如何。”周止戈不以为意，洒然道，“我好歹也是出岫境，还治不了她。”

这话显然是说给苏子牙的。苏子牙提着剑，收回停在死掉老人身上的目光，撇了撇嘴。

李佑平对周止戈这个靖武司右使的尊敬程度有限，抱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放心地冷声道：“还留着她做什么，杀掉不是更方便？”

“如果苏姑娘执意不要命的话，我也不会怜香惜玉。”周止戈将扇子唰地打开，笑着对苏子牙道。

在陈吟与李佑平终于离开，密道里安静的可怕，只有方才战斗被苏子牙丢到地上的夜明珠散着的微光还能给人一丝生气。

周止戈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苏子牙往顾道成离开的方向走，见她没动，也不强求，自顾自地向前。

很快，叮的金属相撞，他反手用扇子架住苏子牙袭向后心的剑。

剑势并未就此停息，如连绵云气再度而来，逼得周止戈必须回身迎战。

“我说苏姑娘，你这是在轻视我吗？”周止戈应对从容，“我想我们可以好好交流一番，不必非要打打杀杀。”

“我同你无话可说。”靖武司的每一位苏子牙都不会信任半分，根本懒得同他虚与委蛇，直指关键处，“而且，既然你总是不参战，也不能怪我想讨教一番。”

周止戈摇头，避而不谈自己实力的问题，而是喟然长叹：“怎么会无话可说呢。”

说着，他挥开折扇，随着扇面的展开，内力泼洒而出，冲击力抵消了苏子牙的剑势，还令她倒退了两步。

这内力与苏子牙的完全一致，刚一接触就能感应到。

她皱眉，心中也起了波澜，但很快消散，吐槽着：相似事件发生的有些过于频繁了吧！

不过频繁归频繁，倒是正好给了周止戈的“自来熟”合理的理由。

而且之前老人喊话的一句“若非那个叛徒，你哪有机会伤我”，不会就是在说他？

周止戈，他背叛了什么？

与对方保持着距离，苏子牙没有放下手中的剑，神色平静，像是根本没察觉对方内力与自己相同的事情似的，就那样直视的对方，好像在等对方继续说话。

没看到期望中的反应，周止戈扯扯嘴角无奈道：“我知道你满心疑虑，毕竟‘叛徒’嘛，确实很难叫人信任。”

这不打自招的反应出乎苏子牙的预料，而不等她问，周止戈就自顾自地收起折扇，目光放空，望向无尽的黑暗。

“叛徒，呵呵，那位前辈会这么说也无可厚非，我确实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当年我外出游历，遇见了一生挚爱，可她是周朝公主，如果我不为靖武司做事，她就要去和亲，我们就不能在一起……

“如果没有靖武司，没有周朝，我和我心爱的人就能自由，驰骋于广阔之天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四处奔波，空有个靖武司右使的名头，万事都要听他顾道成的，还要被下属和后辈瞧不起……”

说道此处，他苦笑摇头，两鬓的斑白仿佛藏着他多年的无奈和痛苦：“我也不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