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雨雾蒙蒙,风吹叶簌。
屋内静悄悄,鹤如风四人双眼发亮地注视着荔雨手中打得噼里啪啦的算盘,尤其是江松每听见一次拨珠声响,呼吸就轻一分,生怕惊扰到荔雨算错。
最终在鹤如风与荔雨的友好“交谈”中,说定最后的数字,一万三千四百二十一两。
荔雨将算盘清零后抱起,压着嘴角的笑容:“……零头就给各位舍了,只需一万三千四百二十两。请问是今日结账,还是退房时一起?”
“姑娘,你就舍了一两!!!”江松掰着手指头说。
荔雨抬眼觑了他一眼:“一两,够普通人吃好久了,你嫌多?”
“不多,正好。”鹤如风斜眼瞥了江松一眼,没好气道:“一起!”
江松心虚地看看房顶上的雕梁画栋,再看看简单毫无花纹的地板,随后目光扫过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桃十安,笑盈盈的望兰,还有朝他射来友好关怀目光的荔雨,不过这些他都一晃未做停留,最终眼神落在地上的一只小虫子身上。
只要不看鹤如风,他就完全当没听见,不知道。
下一秒站在门外的荔雨礼貌询问:“请问客官,需不需换一间房。”
鹤如风轻抬眼睑:“你说呢?”
荔雨笑脸如花:“稍等。”花钱了,就是财神爷,她懂。“给您带来不好的体验,此间房的房钱就此折抵了。房门我们马上会有人来修。”
“不应该是我们所有人的房钱吗?”江松傻儿吧唧地询问。
“你们的门没有坏。”荔雨说完便抱着算盘,脚步轻快地退下。
江松挠了挠头,好像也对。
门外的桃十安品着茶水,嘟囔一句:“傻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修行者,自然听的一清二楚,一致认同。
不一会儿,荔雨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胖子上来。两人面无表情地在鹤如风四人的注视下,云淡风轻地将门抬起来,对着门框一按。
随着“咔嗒——”一声,门和门框上的机关对上了。
江松看的一愣一愣的,拉着鹤如风的手臂,咋呼:“啊!!这对吗!!!黑店???”
鹤如风挣开被他来这的手,目光冷飕飕地射向他,好似在说:现在说黑店,已经晚了。
荔雨的目的已经达到,丝毫不在两人是什么表情,不过她还是郑重其声道:“我们的店不是黑店,官府有纪录,当然你若还不信你可以出门打听打听,我们的物美价廉,物有所值。最后,各位客官若是有什么事,可随时呼唤我俩。”说完,就带着金信子下去了。
桃十安看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女子,小声道:“厉害!”
望兰进屋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上一盏茶,目光却瞅着那门,上面那个小小的琉璃面裂纹斑驳,再配上红梅竟异常的好看。“这掌柜的究竟是什么人,就这小小两扇门都价值上万两,却开在这小地方。”
鹤如风语气冷嗖嗖道:“我不想知道。”转头下一句对江松说,“我还不想看见你,怂鬼。”
“不好意思嘛,我忘了我力气有点大这事了。”江松挤眉弄眼讪讪笑笑:“如风,我这不下山匆急,忘记带银钱了嘛。”他说着,拎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上一杯茶,规规矩矩给鹤如风敬上一杯。“见谅见谅,等我有钱了,我就还你。”
众人觑着他,回想刚才需要两个人抬起来的门,其中还是一个壮如山的汉子,不免心中自语:这力气何止是有点大,分明是超级大,好吗!!
鹤如风接过他的茶:“三倍。”
他见江松面露迟缓。端着茶盏,不慌不忙道:“若是觉得为难,我可以找江叔,想必他定……”
江松咬着牙,答应:“没问题。三倍就三倍。”先不管其他的,这事绝对不能找江老头,大不了就拖着,反正如风也不会怪他的。
倚靠在门框上的桃十安听后乐的唇齿春色:“你一个穷鬼,在这逗我开心啊。”
江松扭头对她横眉瞪眼。
可这对桃十安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甚至她还觉得,他此刻这模样配上那纯真清澈的眼眸,有点子可爱。不由得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双眼弯弯。“果然是在逗我开心。”落下这句话,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望兰转动眼珠瞅着江松,笑着安慰:“江二哥,桃姐姐在说玩笑呢。”
江松依旧看着门口的方向,自言自语:“我才不信。”
“江二哥,还以为你在玄都山多年运气能好一些,怎么还好以前一样……”从前在家有江家处理,出门有兄长兜底。当初一林道长收他为徒,就是说能改运。
“别提了,我师父就是个骗子,骗我说的,就为了把我骗上山……”
“谁让你不听江叔的话跑了,活该。”鹤如风说,“要不然,我现在就该抱你大腿了……”
“别说了,别说了……”江松晃着脑袋,翘着嘴巴:“师父赚死了,有我给他当徒弟,他肯定半夜睡觉都会笑醒……哈哈哈哈。”
鹤如风赞同地点点头,他这话不假。
……
大雨渐渐放缓节奏,雨势默默小了起来。与此同时,天色也暗了起来。
在外面撒欢玩耍的啾啾也飞了回来。它先是飞到明月房间的窗前看一眼,那雕刻精美又低调的窗户紧闭。之后,绕路飞进来,路过前台时还不忘和荔雨打招呼。
荔雨低头对着算盘来回拨动,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回来了。”
“荔雨好。”
啾啾欢快地回应,扑闪着轻盈的翅膀,稳稳地落在三楼的栏杆之上。它小小的身子正对着明月的房门,察觉到屋内少溪的气息后,不自觉地都流露出丝惧怕。虽说相处这么几年,对方时不时会吓唬一下,但从来都没有伤害之意。可它还是害怕,来自本能的害怕。
少溪在啾啾归来的那一刻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动静,她只是懒洋洋地动了动脑袋,连眼皮都未曾抬起,随后便继续将身子盘成一团,惬意地窝在角落里。
真是只蠢鸟,既胆小又莽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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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明月从睡梦中醒来时,身旁早已没有少溪的身影,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早已停歇,天色黯淡。她慵懒地伸着个大大的懒腰,睡眼惺忪地慢悠悠走到门口,轻轻拉开房门。
一眼便瞧见了栏杆上的啾啾。此刻的它正耷拉着小脑袋,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困极了,在打打瞌睡呢。
刹那儿,明月原本睡眼蒙眬的目光陡然一滞,一抹狡黠如同流星般在她的眼底一闪而过。她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坏笑。只见她屏住呼吸迈着轻盈的小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像是一个偷偷潜入宝藏屋的小贼,带着一丝兴奋。
待到距离啾啾足够近时,她猛地抬起手,在啾啾的面前清脆地打一个响指。与此同时,她模仿着少溪那英气的嗓音,故意拖长音调喊道:“喂,吃烤麻雀了!”
猛然惊醒的啾啾,一时不察身形一晃荡,竟朝着身后掉去。发觉玩心过了的明月连忙上前伸手去拉,可惜差上一步,只好立马施展法术托举着它,以免它从三楼掉下去,摔的粉身碎骨。
“啾啾——喳喳——!!!”
失足掉下的啾啾虽有一瞬间发懵,可本能反应还是驱使它张开翅膀。但张开翅膀的那一刻,它感受到有人施展灵力捧托自己,于是便歇了张翅膀的心思。
一白一橙两道灵力,看似缠绕混合,实则泾渭分明。
待啾啾在栏杆上站稳后,那道橙色灵力便消失。
明月将周遭的一切尽收眼底,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如薄雾般迅速消散。她目光陡然冷峻,在察觉到那一缕橙色灵力的出现时,便顺着感知猛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扒着栏杆,向下张望——
映入眼帘的,是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像是精心梳理成的半扎马尾样式,发冠高高束起,尽显贵气。若再仔细端详,还能瞧见他的发丝间巧妙地夹杂着两三根小辫,其中还有两条金链,在烛火下明晃晃地闪耀着,格外引人注目。
就在此刻,对方轻轻侧头抬眸,两人分处上下楼层,若不是明月探出的半边身子,他们的目光绝不可能在空中交汇。遥遥相对,却又如蜻蜓点水般迅速移开。
明月迅速收回身子,看着啾啾:“不是坏人。”
啾啾激动道:“他都救我了,能是坏人!”说着,它气愤地飞了起来,“但,你是个大混蛋!!”
“你知不知道,我都要被吓死了!!”
“我若死了,我会不会是第一个被吓到摔死的鸟?!!”
它用力挥动着翅膀,紧紧围着明月来回转,翅膀呼出的风迅猛地落在明月身上。额前未休整的碎发将被它扇起扇落,掠过脸颊时有些碍事。
“这不是好好的,再说有我在,我出事也不会让你出事的嘛……好啾啾,不要生气了……”明月一边语气温柔地哄着它,一边不自觉地靠在栏杆上,双手自然地搭在上面。
好啾啾气性一点都不大,听到明月哄自己后,忽闪翅膀的动作缓了起来,浑身都散发着想要低头亲近却碍于面子不愿低头的傲娇。
明月扫过它一眼,便心知肚明。因此,她越说越猛,使劲夸着啾啾,狠狠抓住它心中想听的话,哄的啾啾不好意思地藏在明月发间,羞的藏起了脑袋。
……
楼下的鹤如风在和明月恍然一视,目光却被她眉间那颗红痣吸引,不由神色一愣。待回过神时,楼上突然出现的那清冷又有些熟悉的脸消失了。
是她。
转眼,他就隐隐约约听见小鸟“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叫声。默默竖起耳朵提神细听,过会儿,心里直犯嘀咕。
难听极了,简直就是磨耳朵。
不消片刻,鸟叫没了,随后是一声声清脆的少女音,如同散落的珠玉,叮叮当当传入他的耳中。
他目光悄悄向上移动静静聆听,脸上不知不觉挂上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自然下垂的手无意识地朝腰间摸去,直到一个圆形的玉佩被稳稳握在手心。他这才惊觉,千刃早已不在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