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纷纷,好像又到了清明。
明月在午睡听着窗外雨落敲打的声响,心想。
窗台前那小桌上放着的一盆栀子,枝叶茂盛,上面趴着一只漂亮的紫蝶。盈鹊透过窗棂看着外面雾蒙蒙的雨障,心中叹下一口气——
已经两年过去了,任何渠道都没有祝余的消息,若不是他在凌霄宗的长明灯依旧亮着,她都以为他早已离世。如今她能维持现状,多亏明月大人用法宝相护……
与此同时,躺在床里侧的少溪猛然睁眼,悄然地朝城门外的方向看去,不过短短一瞬,目光就移回来了,落在明月身上,闭上了眼。
……
细雨渐大,街上清冷,行人寥寥。
一辆马车缓缓越过城门,进入主街。这马车外面普普通通,和寻常马车没什么两样。但车内装饰华丽,空间格外地大,茶水点心,书本笔墨等等应有尽有。
其中一位道士装扮的少年神色严肃,板着脸颊,膝盖上横放着一把长剑,剑柄上的红缨随着车身的晃动轻轻摇曳。他的手中紧握着一个古朴的罗盘,罗盘上的指针正不受控制地来回转动,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着,既无法停下,也无法指向确切的方向,仿佛完全失灵了一般。
坐在车内最里面的一位少年,竟是那鹤如风,他慵懒地轻抬眼睑,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不停转动的罗盘。
这时,车内突然响起一串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宛如山间清泉流淌。原来是坐在对面的桃十安笑着调侃:“坏了。”
小道士江松一听,双眼瞪大,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这可是师门的法宝,师父十分郑重地交到我手上的。”明明刚才还能察觉到一丝妖息,可一进城门,它就失灵了。
“说不定你师父在骗你呢。”
“怎么可能!”江松急得涨红了脸,大声争辩道。
桃十安却不紧不慢,继续说道:“怎么不可能了。你刚遇见我的时候,一口咬定我是妖,可到最后,事实证明,我是妖吗?”
江松被说得一时语塞,眉头紧紧皱起,满脸的疑惑。他把罗盘凑到眼前,仔仔细细地审视检查,眼神中满是不解。甚至还反复尝试,将罗盘在手中转了又转,试图让它恢复正常。
他心想,师父你也太不靠谱了吧。
“江二哥,”车内靠近窗边的望兰也跟着帮腔,声音似水轻柔:“桃姐姐不是妖,是仙女。”
桃十安听了,脸上笑意更浓,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般娇艳动人。她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少女粉嫩的脸颊,笑着说道:“说的姐姐都不好意思了。小仙女。”
望兰嘻嘻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鹤如风抬手掀开小小窗户的一角,目光泠然看着外面冷冷清清的街上,又朝天上瞅了一眼。“应该是此地的问题,青罗碧莹盘少说也是一件上等宝物,不会坏。”
江松听见此话,心中瞬间一松。鹤如风说不会坏那便是不会坏,他那双眼睛毒辣的很,任何武器只要过他的眼,都能辨别出品质,材料,以及锻造方法等等。若不是鹤家有心隐藏他的消息,想来早就名震通都大陆,成为赫赫有名的炼器师。
……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形成大大的一层雨幕。马车最终在主街的灵溪客栈停下。江松手中的罗盘在他放进身上小挎包的那一刻,它上面的指针顿然停下,指着左侧的方向。可惜谁也不曾注意到。
马车停稳后,桃十安率先出来,她撑起雨伞下来。她先是看了身后的牌匾,而后转身扶着身后的少女,下车。两人共撑一把画有桃花的油纸伞,率先进入到客栈。江松和鹤如风紧跟其后。
刚一进来,一股令人舒服的清香扑面而来。仔细闻,是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夹杂着一丝栀子花的味道。
荔雨窝在柜台前,问:“几位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四间上等房间。”鹤如风盯着荔雨头上的弯月簪,簪头犹如鱼跃状态。
“好嘞。各位稍等片刻。”荔雨说,“客官这边请。你们来我家店,算是来对了,整个清河县,就我家店最好。不管是地理位置,还是吃食住行,那都是顶顶的,我们的食材用的都是真材实料,绝不掺假……”她絮絮叨叨地将四人迎到二楼位置最好、视野最开阔的房间。
梅兰竹菊,这四间房根据花中四君子为主题装饰,是客栈的最好的四间房。从图稿到装饰摆放,每一步都是明月大人亲自着手操作的,入目清新淡雅,让人有种身临其境之感。
“不在三楼。”桃十安望着通往三楼的楼梯,漫不经心道。
“三楼不接客。”荔雨道。
……
江松放好东西,晃晃悠悠来到鹤如风的房间。抬手推开紧闭的房门,房门立刻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引得站在窗前的鹤如风回头直视。
“我就轻轻推了一下。”
江松小心谨慎地盯着门,生怕它突然坏掉。见房门完好没事,便放心大胆地伸手关门,他却忘记减轻手劲。然后房门“砰”的一声,撞在一起。随后两扇门一起直直地拍在外面的走廊。
巨大的一声声响。
江松看着躺在地上雅致清幽的房门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这,这这……”
它这么脆弱???
窗边的鹤如风看看江松,再看看地上的房门,他忍俊不禁。他身后是大开的窗户,雨水被细风带动,飘在他的发丝上衣服上,形成朦朦胧胧的一层水雾。
“几年不见,本事没忘。”
“我……”江松看着自己的手。他忘了自己力气有一点点大。
听到声响连忙从房间里出来的望兰和桃十安。前者虽不明所况,却急匆关切询问;后者管他三七二十八先笑话一番。
正对楼上的房间,睡梦中的明月听到声响,不自觉地眉头微拧。趴在她怀边的少溪猛睁开眼,黑色的眼珠闪过一丝金光,两息过后,心情愉悦地闭上。
……
“我就关了一下门。”江松挠着头讪讪说,“要赔吗?”
“你说呢。”桃十安晃着脑袋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门,“我看你是来拆门的吧。”
望兰扒着门框,问:“哥,你怎么样?”
鹤如风双手环抱,靠在窗前的小桌上,目光柔和:“没事。”他话音刚落,窗外掀起一阵儿强有力的劲风,吹得大雨四处乱窜,找不到原有轨迹。快到靠在窗前的鹤如风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雨水刮了一身。
“哥,那现在呢?”望兰憋着笑又问。
鹤如风咬牙切齿,嘴角含笑,语气缓和一字一字道:“没、事!”。
与此同时,荔雨在听到声响的第一时间就上楼梯,这刚拐进走廊就看见躺在地上的门以及门口的两人,她快步跑过来,脸色震惊之余还有些惶恐:“我的门!它……客官,不满意小店也不能拆店啊!”
窗前维持原状的鹤如风将目光投向上来查看情况的荔雨身上,一副要对方给个说法样子。冷脸冷语道:“你们掌柜的呢?怎么处理?”
荔雨的目光原本是看向屋内的江松,在听到鹤如风开口后,移向他。少年浑身被雨水打湿,面上还带着水珠。
“怎么处理?当然是按规矩来。”她隔着门口,直视里面的鹤如风。
“这门可是用顶好的黄花梨木做的,上面的雕花还是我们掌柜的亲手所雕,堪比大师。门上的琉璃装饰画,这琉璃的价格我就不多说了,只单单说一说这上面的红梅,是我们掌柜的特意聘请山耘先生所做。所以说,这价钱怎么算?”在外,他们不会称呼明月为大人,而是掌柜的。
她每说一句,江松的眼睛就瞪大一分,连呼吸也不由地轻了起来,生怕打断荔雨的讲话,心中暗自合算价钱。
黄花梨木!?看着也不像啊,不过看起来就是富贵。
山耕先生!!!就是那个传闻中皇帝三请才肯出山的山耕,不是说封笔不画了吗?
江松忐忑问:“听说山耕先生一笔百金,一幅难求,这是真的吗?。”
荔雨说完自己的话,并没有用言语回应江松,而是蹲下在琉璃梅花图上摆弄一二,画像旁边出现一个四字印章,任谁都能看出真假。
江松虽然在山上修行,但再怎么说也是世家出身,这印章他还是晓得的。
风雪山耕。
据说还是鹤家老太爷赠与友人山耕的,还是亲手雕刻。山耕先生定此枚印章为友章,只盖给有缘人。
身为鹤家人的鹤如风和望兰两人看见此章后,默不作声对视一眼。
是真的。此章是真的。
荔雨见他无二话可说,才开始回答鹤如风:“我们掌柜的有事,不方便打扰,此事我们按规矩来即可。”
此刻鹤如风坐在桌边,身上被雨水打湿的湿漉早荔雨刚到没多久就被他施法消去,恢复如常,目光淡然地盯着门外荔雨。
荔雨对之礼貌微笑。谁让里面的那位是财主,穿金戴银,气质非凡,不讹他……呸呸呸,错了,是本该如此,弄坏东西就要赔偿。
江松听后,他在心里估算了一番,不管是门的钱,还是上面的画的钱,甚至是那一小片琉璃的钱,他都赔不起——
是的,他下山游历,师父只给了他一件罗盘法器,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连下山的二十三两四十七文银钱都是是师兄弟们凑的。也幸亏这一路上有鹤如风在,要不然他就要在街上卖艺挣钱了。再说,为什么他一个世家子弟这么穷,当然是他当年背着家里外出学艺,曾发过誓,学不成名绝不回。
“如风,”他耷拉着脑袋,看着鹤如风,“咱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不会不管我的吧。”
“你说呢。”鹤如风扭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继续看着门外的荔雨。
江松立刻感动的稀里哗啦:“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桃十安坐在走廊上的小桌前,直言快语戳破:“他的意思是让你自己赔。”
“我不信!”江松直勾勾盯着鹤如风的眼睛,坚定道。“咱俩都少年交情了,我还不了解你。你肯定不会不管我的。”
鹤如风朝他咧了咧嘴角,好似再说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