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曲婷站在厨房里,盯着咖啡机显示屏上的数字。70毫升水,18克咖啡粉,水温92度——江书言生前最爱的参数。
她按下启动键,浓郁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少奶奶,您不必亲自做这些。"陈管家站在厨房门口,眉头微蹙。
曲婷微笑:"没关系,我醒得早。"她将咖啡倒入骨瓷杯,旁边配上一盘金黄色的可颂面包。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为江泽言准备早餐,虽然她甚至不确定他是否会回家吃。
昨晚他又没回来。结婚以来,这已经成为常态。
曲婷端着托盘走向餐厅,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长桌上,她选择了一个能照到阳光的位置放下餐盘。
七点十五分,前门传来响动。
曲婷下意识整理了下头发,心跳莫名加速。
脚步声由远及近,江泽言出现在餐厅门口,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你回来了。"曲婷站起身。
江泽言扫了眼桌上的咖啡和早餐,表情瞬间阴沉。
"谁告诉你我喜欢喝这种咖啡的?"
曲婷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我...我以为..."
"以为我和你亲爱的书言口味一样?"他冷笑一声,径直走向厨房,"我喝美式,不加糖。"
说完,他自己倒了杯黑咖啡,仰头一饮而尽。
曲婷站在原地,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早该想到,即使是双胞胎,口味也会不同。
这个小小的失误无情地提醒着她:她根本不了解眼前这个男人。
"公司有急事,我先走了。"江泽言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却在玄关处停下,"对了,今晚七点,金悦酒店慈善晚宴。父亲要求我们'夫妻'一起出席。"
他刻意强调了"夫妻"二字,语气中满是讥讽。
门关上的声音让曲婷肩膀一颤。
她慢慢坐回椅子上,盯着那杯已经凉掉的咖啡。
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她心里那片阴霾。
下午五点,曲婷站在衣帽间里,面对一排晚礼服犹豫不决。
这些衣服都是婚后江家为她置办的,奢华却陌生,就像她在这个家的位置。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她点开图片,呼吸一滞——照片上,江泽言搂着一个红裙女子的腰,背景似乎是某家高档餐厅。
拍摄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四十五分。
"少奶奶,车已经准备好了。"佣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曲婷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塞进手包,选了一条墨绿色的丝绒长裙。
镜中的她优雅端庄,看不出丝毫破绽。
这才是江家需要的儿媳形象,至于江泽言外面的花花世界,与她无关。
金悦酒店宴会厅灯火辉煌。
曲婷挽着江泽言的手臂走进会场,闪光灯立刻此起彼伏。
她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但他的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甚至体贴地为她拉开椅子。
"江先生,听说江氏集团最近在竞标城东新区项目,遇到了一些阻力?"一位记者趁机提问。
江泽言笑容不变:"商业竞争很正常,江氏有信心拿下这个项目。"
"但据传规划局对江氏的设计方案不满意,认为缺乏创新元素?"
曲婷注意到江泽言指尖在酒杯上轻叩了一下——这是他耐心将尽的信号。
她曾在一次商业峰会上听江书言提起过这个微小的肢体语言。
"实际上,"曲婷自然地接过话题,"传统与现代的融合正是江氏方案的精髓。我们在保留京派建筑元素的同时,引入了垂直绿化系统和智能家居网络,这是对'天人合一'理念的现代诠释。"
她微笑着看向提问的记者,"如果您感兴趣,我可以详细解释雨水回收系统的设计如何兼顾美观与实用。"
宴会厅安静了一瞬。江泽言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没想到江太太对项目这么了解。"记者感叹道。
"我妻子是清华建筑系的高材生。"江泽言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他伸手覆上曲婷的手,"只是平时太谦虚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曲婷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与她想象中一样。
晚宴进行到一半,曲婷去洗手间补妆。
推开隔间门时,她听见外面两个女人的对话。
"...还以为江泽言娶了个花瓶,没想到挺有本事。"
"装的吧?谁不知道他俩形同陌路。听说结婚到现在都没同房..."
"嘘,小声点..."
曲婷面无表情地推开隔间门,外面的谈话戛然而止。
两位名媛尴尬地笑了笑,匆匆离开。
镜子里的她妆容精致,眼神却黯淡无光。
回到宴会厅,她发现江泽言正在角落通电话,脸色阴沉。
"什么叫数据丢失?...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明天早上必须看到完整的方案!"
挂断电话,他转向曲婷:"公司出了点问题,需要我回去处理。你先回家。"
"什么问题?"她下意识问。
江泽言皱眉,似乎不习惯被询问。
"城东项目的核心设计文件被黑客攻击,大部分数据无法恢复。明天就是最终答辩了。"
"我能看看吗?"话一出口,曲婷就后悔了。他怎么可能需要她的帮助?
出乎意料的是,江泽言盯着她看了几秒,点了点头。"如果你不介意直接去公司的话。"
江氏集团总部28楼,项目组一片混乱。电脑屏幕上满是乱码,几位设计师焦头烂额地尝试数据恢复。
"备份也被破坏了。"技术主管满头大汗地报告。
曲婷站在江泽言身后,快速浏览着屏幕上残存的设计图片段。
突然,她指向一处细节:"这是传统歇山顶的变形设计?"
一位设计师惊讶地抬头:"您懂这个?"
"我在研究生时期做过类似课题。"曲婷转向江泽言,"如果数据真的无法恢复,我有个想法。"
凌晨三点,会议室里只剩下曲婷和江泽言。
她刚刚向团队解释了新方案的核心思路——将传统建筑元素解构重组,形成全新的视觉语言。
设计师们如获至宝,立刻投入工作。
"我不知道你学建筑。"江泽言靠在椅背上,声音里有一丝疲惫。
曲婷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我们结婚登记表上写着呢。"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这是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共处一室,没有争吵,没有讽刺。
"为什么帮我?"他突然问。
曲婷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江氏需要这个项目。"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也是江书言生前参与过的最后一个项目。
江泽言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眼神重新变得冷硬。"天亮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休息。"
"你呢?"
"我还有工作。"他已经转身走向办公室,背影挺拔而孤独。
曲婷回到家,却无法入睡。脑海中全是昨晚江泽言听她讲解方案时专注的眼神,与他哥哥如出一辙。
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闷。
中午时分,她被电话铃声惊醒。是江泽言的特助。
"江太太,项目答辩非常成功!规划局当场就确定了我们的方案。江总让我通知您,今晚七点有个庆功宴,请您务必出席。"
曲婷有些恍惚:"他...亲自说的?"
"是的。江总还特别嘱咐,让您穿那件墨绿色礼服,说您穿那件很好看。"
电话挂断后,曲婷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礼服光滑的面料。
这是江泽言第一次对她表示认可,虽然只是关于着装。
庆功宴比慈善晚宴随意许多,主要是项目组成员。
江泽言难得地放松,甚至喝了几杯香槟。曲婷坐在他身边,听着众人对新方案的赞美,心中泛起一丝久违的成就感。
"江总好福气,太太不仅漂亮还这么能干!"一位年长的设计师举杯道。
江泽言笑了笑,没有像往常一样冷言相对。
在桌下,他的膝盖不经意间碰到了曲婷的,那一小块接触面像是有电流通过,让曲婷瞬间绷直了背脊。
他没有移开。
宴会结束已是深夜。江泽言坚持亲自开车送曲婷回家,尽管喝了酒,他坚持自己只喝了两杯,完全清醒。
"你今天表现得很好。"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他突然开口。
曲婷惊讶于这罕见的称赞:"谢谢。这个项目很特别..."
"因为书言?"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曲婷没有否认。沉默再次降临,这次却带着隐隐的刺痛。
一个醉汉突然从路边冲出,江泽言猛打方向盘避开。
车子失控撞上路边护栏,安全气囊瞬间弹出。
"你没事吧?"江泽言第一时间转向曲婷,声音紧绷。
曲婷摇头,惊魂未定地看着前方。那个醉汉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摇摇晃晃地走向车子,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铁棍。
"待在车里。"江泽言解开安全带,迅速下车。
醉汉挥舞着铁棍冲上来,江泽言侧身避开,反手一记肘击打在对方颈部。醉汉踉跄几步,铁棍"咣当"落地。
"滚!"江泽言低吼。
醉汉咒骂着逃走了。
曲婷下车时,发现江泽言的手背在流血——不知是被铁棍刮到还是打斗中擦伤的。
"你受伤了。"她抓住他的手,心跳如鼓。
江泽言似乎这才注意到伤口,皱了皱眉:"小伤。"
曲婷从包里拿出手帕,小心地为他包扎。
路灯下,他的轮廓格外分明,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与江书言如此相似却又那么不同。
这一刻,她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有血有肉、会受伤会保护她的真实存在,而不是记忆中的幻影。
"好了。"她轻声说,却没有立刻松开他的手。
江泽言抬眼看向她,目光深邃难懂。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张力拉扯着他们靠近...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江泽言后退一步,掏出手机。"南溪?"
曲婷收回手,那瞬间的亲密如泡沫般破碎。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江泽言挂断电话,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沈南溪出了点状况,我得去看看。你自己打车回家没问题吧?"
曲婷机械地点头,看着他拦下一辆出租车,为她打开车门。
直到车子驶离,她还能从后窗看见他站在路灯下的身影,孤独而疏离。
回到家,曲婷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自己苍白的脸。
刚才那一刻,她竟然期待着江泽言的触碰。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恐慌——她怎么能对不是江书言的人产生这种感觉?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她的身体,却洗不去心中的混乱。
穿好睡衣,她意外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管药膏和一张字条:"用于擦伤。——K"
字迹凌厉如刀,一如他的人。
曲婷拧开药膏,淡淡的草药香弥漫开来。
她小心地涂抹在手肘的轻微擦伤上,想起江泽言为她包扎时指尖的温度。
窗外,月光如水。
曲婷躺在床上,第一次在这个冰冷的婚姻中感受到一丝温度,而这让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