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窗户,曲婷站在江泽言书房门口,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结婚三个月来,这是她第一次试图进入这个空间。
昨夜看到那张照片后,江泽言摔门而去,整晚未归。
现在他去了公司,而她需要答案。
指节终于轻叩在实木门上,明知不会得到回应。
"我进来了。"她低声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门轴转动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开启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威士忌的余韵。
曲婷的指尖划过厚重的红木书桌,停在那只半开的抽屉上。
"对不起。"她喃喃自语,拉开了抽屉。
一叠照片散落在黑色丝绒衬里上。最上面那张让她的呼吸瞬间停滞——
江书言站在大学校门前,阳光为他轮廓镀上金边,笑容温暖如初,那是他们相识的地方。
照片下压着一本皮质笔记本,边缘已经微微卷起。
曲婷小心翼翼地取出它,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刺痛了她的眼睛。
"泽言今天又和父亲吵架了。我知道他是为我抱不平,但这样只会让情况更糟..."
曲婷的手指颤抖起来。这是江书言的日记。
她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触碰他的思想。
道德感拉扯着她,但更深的好奇与渴望战胜了犹豫。
她继续往下读,每一页都像一扇窗,让她窥见江家兄弟不为人知的关系。
"父亲总是拿我和泽言比较,这不公平。他有着我所没有的勇气和决断力,只是没人愿意看见..."
"泽言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就因为听说我病了。这个傻瓜,明明那么优秀..."
"今天发现泽言在调查母亲当年的事故。我必须阻止他,有些真相知道了只会更痛苦..."
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定格在三年前的那个雨夜——江书言出车祸的前一天。
"终于找到了证据,明天就去找父亲对质。泽言说得对,我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希望这次他能原谅我的固执..."
曲婷的泪水模糊了视线。那天晚上,江书言临时约她见面,说有重要事情要告诉她。
她迟到了十分钟,到达时只看见那辆扭曲变形的轿车,和从驾驶座伸出的那只血迹斑斑的手...
"谁允许你进来的?"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刺来,曲婷猛地合上日记本转身。
江泽言站在门口,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眼中酝酿着风暴。
"我...我只是..."
他大步走来,一把夺过日记本,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
"江家的规矩,没人告诉过你?"他的声音低沉危险,"这是我的私人空间。"
"对不起。"曲婷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但我需要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书言他..."
"闭嘴!"江泽言将日记本重重摔在桌上,"你不配叫他的名字。"
他的目光扫过摊开的照片,表情变得更加阴郁。
"我早该猜到。你嫁给我,就是因为这张脸,对吗?"他指着自己的面孔,嘴角扭曲成一个讥讽的弧度,"多么感人至深的爱情,找个替身来缅怀你死去的恋人。"
曲婷的胸口像被重锤击中。
是的,最初在商业酒会上见到江书言时,她几乎窒息——那张与江书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但很快她就发现两人的不同:江泽言的眼神更锐利,嘴角的线条更冷硬,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不是那样的..."她的辩解苍白无力。
"省省吧。"江泽言冷笑,"从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那些照片、录音,费尽心机接近我父亲,不就是为了这个?"他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告诉我,曲小姐,看着我的时候,你心里想的到底是谁?"
曲婷的嘴唇颤抖着,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
一阵尴尬的敲门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少爷,少奶奶,沈小姐来访。"管家在门外恭敬地报告。
江泽言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眉头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些。"请她稍等,我们马上下去。"
他转向曲婷,声音恢复了冷静自持:"收拾好你的情绪。在客人面前,至少装得像对正常夫妻。"
沈南溪站在客厅中央,阳光透过落地窗为她镀上一层柔光。
她穿着剪裁得体的香奈儿套装,栗色卷发垂在肩头,举手投足间尽显名媛风范。
"言哥哥!"看到江泽言下楼,她眼睛一亮,快步迎上来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才转向曲婷,笑容礼貌而疏离,"这位就是嫂子吧?久仰大名。"
"沈小姐。"曲婷点头致意,注意到对方称呼的亲疏差别。
"叫我南溪就好。"沈南溪从爱马仕手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礼盒,"听说你们新婚,特地带的礼物。我和言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他就像我亲哥哥一样。"
江泽言接过礼盒,嘴角浮现出曲婷从未见过的柔和弧度。"南溪刚从巴黎回来,带了些那边的巧克力。"
"言哥哥还记得我喜欢哪家店呢。"沈南溪甜甜一笑,自然地挽上江泽言的手臂,"伯母让我来看看你们,正好我也想念言哥哥了。"
曲婷站在一旁,突然感觉自己像个闯入者。这个空间里流动着某种她无法参与的默契。
"对了,我带了相册来。"沈南溪从包里拿出一本皮质相册,翻到其中一页,"看,这是我们高中毕业旅行,言哥哥多年轻啊。"
照片上,少年时代的江泽言搂着沈南溪的肩膀,两人对着镜头笑得灿烂。曲婷的视线无法控制地被吸引——那时的江泽言还没有如今这般冷峻,眼中的光芒几乎与江书言如出一辙。
"这张是在瑞士..."沈南溪继续翻着相册,每一页都是她与江书言的合影,滑雪、骑马、参加舞会...一个曲婷完全陌生的江书言在照片中鲜活地存在着。
"南溪从小就爱跟着泽言跑。"江母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慈爱地看着两人,"那时候我们还开玩笑说要给他们定娃娃亲呢。"
曲婷感到一阵刺痛。江母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裂着她的尊严。
"妈,别胡说。"江泽言皱眉,但语气并不严厉。
"伯母!"沈南溪娇嗔道,脸上却浮现出甜蜜的红晕,"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言哥哥有了嫂子,您这么说多不合适。"
她的目光转向曲婷,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锋芒:"嫂子别介意,伯母就是爱开玩笑。我和言哥哥真的只是兄妹情谊。"
午饭后,江母将曲婷叫到花园茶室。
紫藤花架下,老人优雅地斟着茶,眼神却锐利如鹰。
"南溪那孩子,从小就对泽言有意思。"江母开门见山,"但我儿子对她只有兄妹之情。"
曲婷握紧了茶杯,热度透过瓷器灼烧着她的掌心。"母亲告诉我这些是..."
"泽言从小活在书言的阴影下。"江母望向远处,声音低沉,"他们是双胞胎,但性格截然不同。书言温和有礼,人见人爱;泽言倔强叛逆,处处与人为难。外人只道江家二少爷桀骜不驯,却不知他多少次默默为哥哥收拾烂摊子。"
一片花瓣飘落在茶面上,江母轻轻将它拂去。"三年前那场车祸后,泽言变本加厉地放纵自己。我知道他恨我,恨他父亲,甚至恨死去的书言...直到你出现。"
曲婷猛地抬头。
"你是第一个让他情绪有波动的人,即使是愤怒也好过麻木。"江母直视曲婷的眼睛,"我不知道你嫁给他的真正目的,但请记住:江泽言不是江书言的替代品。如果你不能分清这点,不如趁早离开。"
夕阳西斜,曲婷独自站在卧室阳台上,手中捧着那张她和江书言的合影。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给我最爱的小婷,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永远有多远?不过是一场雨,一次迟到,一辆失控的卡车。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
她俯身望去,看见江泽言为沈南溪打开车门,两人相视一笑。
那个笑容里有一种她永远无法介入的默契。
曲婷将照片收回抽屉深处。江母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
江泽言不是江书言的替代品。
但如果不是为了这张脸,这场婚姻又算什么?
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骗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夜色渐浓,江书言没有回来。
曲婷躺在床上,听着钟表的滴答声,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正睡在一个陌生人的床上,而这个陌生人,恰好长着她最爱的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