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昭拍拍钟寒誉的手背,“你愿意为我徇私,可我不愿意你这么做,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我得去做事了。”
钟寒誉含情脉脉地看向薛昭,有那么点儿哀怨,“下次什么时候见?”
薛昭拍打钟寒誉拽他衣角的手,“钟寒誉你多大的人了还这副样子,咱俩住得又不远,你想见我随时来就是了,还有……”
“打住,你不会想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要两情长久也有朝朝暮暮,前人那些话听听就罢了,我不会拿着他们的话当真,你说的,我想见你随时来,不许反悔。”
钟寒誉有时候就喜欢挑自己喜欢的听,薛昭笑着摇摇头,心里也落寞,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一个人落寞惯了,可现在已经习惯身边有钟寒誉,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薛昭带人突袭搜查了几家文人馆,抓了几个鼓吹这幅画的书生,单凭一幅画就搜查国子监即便是锦衣卫也没这个胆子,更何况是西厂。
刑房里,薛昭坐在桌前摆弄着琉璃扇,“杜天,这幅画你可见过?”
杜天是墨香斋的老板,专门收字画,很多文人喜欢到他店里买字画,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杜天被绑在刑架上瑟瑟发抖,完全不敢看薛昭,京城谁不知道西厂提督薛昭折磨人的手段花样翻新,凡是进西厂刑房的有谁不是掉一层皮出来。
薛昭合上琉璃扇,炭盆里的火光照在他涂得过于煞白的脸上,挺像无常索命,“我看你也是一介文人,杜天你能挨得过这里的几套刑具?”
杜天脸上毫无血色,但是不打算供出绘画之人,“你…你凭什么抓我?”
薛昭冷笑,提着画在他面前晃了晃,“这画是你的墨香斋收的,画上画得是什么你会不知道?”
杜天依旧嘴硬着,“一幅画而已,千个人看有千个想法,能从画上解读出什么都是看画之人所看所想,和画画的人,收画的人有什么关系。”
薛昭浅浅勾了下唇,“千个人有千个想法,可这画上的人偏偏能找出对应的来还能说千人千个想法吗?画上隐喻的是什么你应该比我还清楚,你常在墨香斋以文会友,邀请文人来赏画作诗,上次你就把这幅画挂了出去让人赏析,京中临摹此画者很多,市井上虽还未到比比皆是的地步,可已经街头巷尾人人皆知了,御史台很快就会上奏陛下,杜天,你也是个读书人,历朝历代,因为诗画惹出的是非有多少你不会不知道。”
杜天已经动摇了,只是内心还在挣扎,这些个读书人骨子里总有股清高劲儿。
薛昭收起画,拿起通红的烙铁,“杜天你看,滚烫的烙铁若是按在皮肤上,先是会发出滋滋滋的声音,然后被烫过的皮肤会散发一股味道,你应该闻过,不过自己肉被烫熟的味道你应该没闻过,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只能让你闻一闻自己肉烫熟的味道。”
薛昭烙铁按在杜天的胸口,布料很快被烫穿,火红的烙铁烫得杜天哀嚎一声,脖子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诅咒道,“你这个阉狗不得好死!”
薛昭拿起烙铁,皮肉随着烙铁被扯下,痛得杜天大叫着哭喊,“看来你还有几分骨气。”薛昭把烙铁丢回炭盆里,不一会儿又烧红了,“看你能挨几下。”
“等一下,等一下!”杜天已经要痛疯了,“我说,我说,这幅画是国子监的教书先生任彰拿到墨香斋来的,任彰先生是墨香斋的老客。”
薛昭背过身丢下烙铁,“带上杜天随我去国子监。”
今日太阳非常温暖,晒久了还容易犯困,国子监随处可见手持书本的学子,还有读书声。
薛昭带人闯入的时候,投过来的全是鄙夷的目光,好像他们是一群可憎之物,薛昭不在乎这些刺骨的眼神,直接找上还在授课的任彰。
学堂上突然涌进来如此多西厂的人,学子们各个怒目而视,薛昭随便勾过把椅子坐下,“小波把画拿出来。”
梁小波将画展开,所有人都发出惊讶之声,因为落款的栖之就是任彰的字,一时间人声嘈杂,薛昭冷声道,“任先生这幅画可是你所绘?”
熟悉任彰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任彰的手笔,同时所有人也被画上的内容惊呆,这画的隐喻太明显了,影射当朝皇帝和皇子,还把皇帝比作抓着枯藤随时会坠崖的老者,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任彰没有畏惧之色,“是我所画又如何,敢问提督这幅画犯了大成哪一条律例?”
薛昭琉璃扇遮着半张脸,“任先生还问我犯了哪一条律例,不如请在座的各位学子说说看这幅画画得是什么?”
学生们哪里敢抬头,就算他们厌恶西厂厌恶薛昭,可这幅画实在太严重了,诛九族的大罪谁敢冒头,顿时所有人都沉默了,薛昭又用毒蛇一样的眼睛看向任彰,“那任先生来说说看,这幅画画得是什么?”
任彰傲慢地瞪了薛昭一眼,“我画的是老者命悬一线,三位青年才俊该如何施救,直接拉上来枯藤会断,若是回去取绳子老者体力不支,请问提督这有什么不对?”
任彰倒挺会自圆其说,还振振有词,薛昭指了指画上戴眼罩的男子,“那这名青年为何戴着眼罩?而这名青年又为何身着孝服?”
任彰没有抬眼看画,依旧挺直腰板道,“想怎么画就怎么画,这是我个人的自由,西厂还管人怎么画画,又为何画画吗?”
薛昭轻轻笑了声,眼底寒意逼人,“西厂是管不着,但是御史台已经就此画呈奏陛下了,至于陛下会怎么看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任先生既然问心无愧也不介意跟我到西厂走一遭吧。”
学子们一听个个慌了神,入了西厂的牢房谁还能完好无损的出来,学生们一齐涌到任彰跟前,义愤填膺,“西厂抓人也得看证据吧,你有什么理由抓我们先生,先生是国子监的先生,西厂要拿人也得有陛下的手谕!”
薛昭眼帘低垂,这些个年轻人热血无脑,“任先生别急,陛下的手谕会有的。”
“陛下手谕,西厂提督薛昭接旨,坊间流传蔑视天威之画作,特令西厂彻查。”传旨的太监将永和帝的圣旨交给薛昭,国子监的学生个个面如土色,这画是诛九族的大罪。
薛昭拿着圣旨在学生们面前晃了晃,“圣旨来了,诸位要是想一起也不是不可以,西厂的牢房容得下各位。”
任彰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学生,大义凛然道,“我跟你走。”
薛昭拍拍手,“任先生好气魄,请吧。”
学生们虽愤愤不平可没人敢出声,若是皇帝大怒追究起来所有相关人都逃脱不了干系,到时候整个国子监就会血流成河,永和六年为沈由求情的学生一起连坐,打死了上百人,如今谁还敢冒然出头。
薛昭带着任彰大摇大摆走出国子监,身后是学生们的骂声,他听得见,却没有任何感觉,什么难听的话听多了都会麻木。
任彰被薛昭押入西厂的刑房,瞧着不带重样的刑具任彰倒是十分淡然,“都说西厂的刑具多,果然名不虚传。”
薛昭,“都说任先生文人傲骨,不知道在这里先生的傲骨能撑过几套刑具。”
任彰冷哼,“天下人有畅所欲言的权利,就因为我画了幅画,大刑伺候是不是过了?”
薛昭将画挂起来,“天下人是有畅所欲言的权利,文人墨客也有自由绘画的权利,可不意味着你们可以影射圣上。”
任彰狂放大笑,“古今往来,不管功勋多卓越者都有被议论被评价的资格,我画了幅画就说我影射圣上,我影射圣上什么了,提督倒是说说看。”
薛昭扬了扬眉毛,“先生不愧是教出无数能人贤才者,把问题甩给我,但是先生别忘了在西厂的刑房,我做主,你敢甩给我,我自然敢接。”
薛昭起身站到任彰面前,“射影党争,将两派之争比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用心歹毒,藐视天威,任彰,历朝历代文字狱所涉皆是诛连的重罪,你孤家寡人就算了,可并非如此,家中有年迈的双亲,有成家立业的兄长,死你一人倒是无妨,他们被你牵连是不是冤枉了些。”
任彰似乎早有准备,“提督错了,我的双亲早在饥荒中亡故,收养我的父母和我并无血缘关系,这若能算我的族人是不是也冤枉了些?”
薛昭浅浅勾了下唇,“有时候养恩大于生恩,不论如何他们都是你的亲人,若想问你罪,哪怕是经过你身侧都能跟你算个沾亲带故,任先生可想好了。”
任彰还是视死如归的样子,冷冷笑了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提督说我影射圣上和朝局,那就是好了,跟我沾亲带故的都凑个整一起上黄泉路,让天下人都知道在大成没有畅所欲言的权利,以后人人谨言慎行免得落得个跟我一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