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作多想,傅长莘用最快的速度换上外衣,拿过自己的短刀,只来得及把头发在脑后随意一扎,便踩着妆台跳出窗外,稳稳落地后朝牧珈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然而牧珈还是走得太快了,只一晃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影。傅长莘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转了一大圈,走过了六七个街角,都没寻见其踪影。
原本想着牧珈必然是活了很久,又是白眉仙君的仙使,说不定会知道和“瑾瑜”、“墨屏”这两人有关的事情,所以才没多想就追了出来。
因为疑问就像是一颗种子,从竹林那夜在她心中扎根后就再难拔除。
不过与其说她是想了解瑾瑜和墨屏,倒不如说她更想知道的,其实是她们究竟是否同自己有关。
毕竟方才那梦里的墨屏几乎可以说是长了一张和自己极为相像的脸,弄得傅长莘都开始怀疑自己难不成是早在桃花源的时候就有什么事情没想起来,以至于故人和往事如今都找上门来了,自己却还懵然不知。
可惜她到底是没追上牧珈。
正在傅长莘犹豫是回南屏坊,还是继续在街上转转,碰碰运气的时候。霎时间她感到一阵冷风从身后划过,拂过脖颈......
颈间被什么东西抵住,傅长莘略瞥了一眼,是四枚羽毛。
明明本该是极柔软的东西,现在却因为被灌注了法力变得看上去如箭般锋利,悬空着从前后左右分别对准了她的脖子。
似乎只要羽毛的主人一声令下,就能刺穿皮肤,顷刻间取人性命。
“傅长莘,你不好好在住处待着,出来寻我做什么?”
熟悉的低沉又稳重的女声,配合上声音主人的行为,在这冬日寂夜的街道上更显让人觉得仿佛冷进了骨子里。
是牧珈。
傅长莘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羽毛上,但话却是对身后的人说的:“牧珈仙使?”
此话一出,牧珈明显怔愣了一下,只听她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傅长莘也跟着愣了,心道难道天界的仙使记性居然这么不好,不是你昨天才说的让我别叫你鹊缘,叫你真名牧珈的吗?
她把昨夜在驿馆的情形又简明扼要地和牧珈说了一遍,却隐约感觉身后的人好像越听越陷入一种无言以对般的沉默。最后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撤掉了傅长莘颈间那几枚威胁到她性命的羽毛。
傅长莘见牧珈没了那种想要她命的架势,于是转过身,回答了牧珈方才的问题:“我出来找仙使,是有事情想问。”
“要紧吗?”
“倒也不是特别急。”
“那就先等我解决了眼下的麻烦,再谈你的事情。”
傅长莘原本还没懂她说的麻烦指的是什么,但下一瞬就懂了。
两人身前漆黑的巷道深处,突然传出纷杂的脚步声。
牧珈示意傅长莘退至一边,纤细的手在空中一挥,十数枚泛着异彩的羽毛凭空横在她身前。
羽毛向漆黑巷道飞去,气势犹如利箭,但却没有方才面对傅长莘时的杀气。
纷杂脚步声的主人自黑暗中显现。
果不其然,又是在容珠的“手笔”之下变得丧失了理智的朗州城的百姓。
牧珈的羽毛显然也不是为了弄死眼前这群人。虽然它快如利箭,但是到了百姓面前却会将人定在原地,而后因为施加在其上的术法变为一个羽毛印记留在对方的额头上。
大概是什么可以致使人昏过去的术法吧,总之百姓们也不再冲着她们暴冲而来,而是一个一个软趴趴地倒在地上了。
“跟上。”
牧珈比傅长莘快上半步,走上前时手利落一挥,倒得四仰八叉的百姓们整整齐齐列成排,靠坐在旁边的墙根底下。
见到方才发生的种种后,傅长莘便明白过来牧珈在城中做什么了。
她奔走于街上,是在处理因容珠的众生丹的操控而如鬼魂般游荡的百姓们。
可有一点很奇怪,虽然还不知道牧珈为什么没有依言回天界白眉仙君殿,但按李训所说的话加上亲眼所见,朗州城之乱该是始于自己醒过来之前。
如果牧珈本就打算摆平城中的百姓,那走的时候说自己是要回天界的意义在哪里?况且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傅长莘猛然想起李训说过,朗州城眼下就像一个与外界全然隔绝的死城,那会不会哪怕是身为仙使的牧珈,也没能冲破容珠的法术离开朗州?
而且别的不说,眼前这个牧珈……和昨夜见过的那个牧珈除了长得一个样子,其他可谓是哪哪都不沾边。
她不免心中生疑,进而有些犹豫。心想如果真的要询问和瑾瑜、墨屏二人有关的事情,最好也要等到弄清楚着牧珈身上的违和之处再说吧。
不过若丹论直觉的话,除去刚刚相遇时,如今面前的这个牧珈看起来至少并不想把自己怎么样。
牧珈倒是没察觉到站在自己半步后的傅长莘在短时间内脑中竟然思索了这么一番事情。
因为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百姓吸引了。
这些头上的羽毛印记,数量并不一致。
有那么零星几人的额头上,是两枚羽毛印记。
这就意味着……
傅长莘顺着牧珈的目光看去,便明白过来她心中所想:“这种情况我也遇到过类似的,吃了容珠那众生丹的人,受控之后只要没死,哪怕受了再重的伤,都还能爬起来听凭容珠的驱策。”
还有半句傅长莘没说,她怀疑哪怕即使人没了,容珠依旧能操控他们动起来,只不过眼下还没有服用过众生丹后而去世的人,她的怀疑也就无法得到证实。
但还是算了,这种事情,最好也别真的得到证实。
牧珈显然是记羽毛数不记人脸,以至现在才发觉此事。
“那也就是说,或许我穷尽一生奔走在这朗州城,也不过是在和这些受控的百姓兜圈子?”
傅长莘点头:“绑起来后藏好吧,免得被人找到,也免得冬日里被冻死。仙使你有什么绑人的术法吗?”
牧珈听罢,在空中画了几个诀。
地上的一排人就在傅长莘眼前唰地消失了。
“我使了障眼法,又如你所说,保这群人不被冻死。”
牧珈转身,同时又道:“你既然是从南屏坊追出来的,又在街上找了我那么久,想必要问的事情很重要,或许一两句话也说不清。但看眼下,也顾不上先回答你的问题了。”
牧珈指了指另一侧同样传来纷杂脚步声的街道:“你熟悉朗州城,先帮忙吧。”
傅长莘原以为这次要比陪郑瑰琦逛街还要累,但事实却是那些百姓不知怎的,一看到她就蜂涌上前。
此番大约是因为容珠已经把她当成死敌,所以潜意识里总想杀了她,而这种想法又影响了受她所控的百姓吧。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牧珈,带着傅长莘这么个“活靶子”,事情做起来可比之前快多了。
但再快也用了一个多时辰,牧珈似乎才反应过来傅长莘是个凡人的事实:“没成想拖着你跑了整个朗州城......你没事吧?怎么看上去在打冷颤?”
她轻轻一挥手,原本还真觉得有些冷的傅长莘登时便发觉冷意消失了。
大约是和牧珈施在百姓们身上的术法一样,周遭的空气都变成了热的。
“多谢仙使。”
“不必,现在有时间回答你的问题了。”
傅长莘犹豫了一下,道:“仙使昨夜说过要回天界,但今日却还留在南屏坊,难道也是因为无法离开朗州城?”
牧珈都做好准备,以为傅长莘会问她为什么和昨夜性格判若两人了。
却没想到对方问的竟然不是这个。
算了……她心想怎么也得顾及一下堂堂天界仙君的面子,这傅长莘一介凡人,大约将来也没什么机会得见白眉仙君本尊,也就不会知道仙君本人看上去竟然是个极其靠不住的人。
既然她不好奇,那就也没什么必要提这事了。
“正是。”牧珈答道。“那个白玉鼎,如今是叫容珠对吧?看她的胃口,是打算吸食整个朗州城内活人的精气来喂养自己的法力。”
牧珈指了指旁边一家支着棚子的面摊,示意傅长莘坐过去说,顺便还施了个法术。
眼见面摊灶台上的锅碗瓢盆并米面蔬菜先是突然悬在半空,又齐刷刷地动了起来。
“原本呢,她可能也不想这么激进的。可是你在竹林那夜所做的事情引起了上天的注意,恐怕等白眉仙君从邪慈那里了解到容珠去往桃花源后发生的全部事情,就会立即带人下界来捉她了。所以此刻她才要抓紧时间,在朗州城布下结界,积蓄一些实力吧。”
牧珈的这番话倒是也正和傅长莘的猜测一样,但是很明显,她也对容珠的实力存有疑惑:“但我总觉得容珠的结界不止能困住凡人,说不定是因为还有别的什么人在帮她。”
傅长莘皱了皱眉:“此话怎讲?”
牧珈指了指自己,道:“如你所见,我的真身是喜鹊,是受白眉仙君点化后才开了灵智的,最开始先是在仙君殿做些一般的侍奉。不过,我运气大概算好吧,没过多久就又被仙君注意到,选做了亲信。而这样一来,也会对修行有益,身为仙官的品阶自然也能更上一层楼。”
灶台那突然传出大铁勺铛铛铛敲锅沿的动静,两人齐齐看去,原来是面煮好了。
只见冬日里两碗冒着热气的面条从灶台飘起,诡异又好笑地稳稳朝桌子这边飞了过来。
牧珈取了筷子,而后继续道:“如果想用结界这种东西困住仙官,那么目标品阶低的话自然是不会费太大的气力,但如果想控制住品阶往上的仙官的行动,就会更复杂,也会更耗费心力。容珠的结界需要覆盖整个朗州城,哪怕城里只有我一个品阶略高的仙官,她也得花费比寻常更多的法力。难道她就不怕这会儿白眉仙君带人打过来,她疲于应付吗?”
“所以你才猜测,是有别人帮她布置了这个结界。”
“正是。”
牧珈:不靠谱的上司顶了我号后还ooc我,害我险些不被人相信是账号本人的无奈感谁懂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疑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