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期间每隔一个时辰傅长莘就会醒来一次。
她又梦到了在漆黑一片之中,即将窥见其真容的那位“墨屏”。
但每次将要看见的时候,总会猛然惊醒。
就这么反复折腾了一宿,到最后也没瞧见墨屏长什么样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梦中人真的会转过身,可自己也并不认识这位“墨屏”究竟是何人。
所以她的容貌只是自己幻想的也说不定呢。
外面天光刚刚擦亮,反正睡是睡不着,傅长莘干脆爬起来,想看看有没有事情可做。
结果发现还真没有。南屏坊夜宴停了,因此也不用忙着筹备;朗州城内乱作一团,黎门的佑安团和傀仆肯定也都绕着这里走。
还有邪慈......也没有任何消息。
换好衣服后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左手塞着东西的护腕,傅长莘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心想还好,今天睡醒后并没有什么异样。
邪慈被那位白眉仙君带去了天界,且之前牧珈曾说过,天界和人间的时间流动是不一样的,于上天只是恍然一瞬,可能在人间,却要等上许久。
不过待到他再出现之时,大概就是白眉仙君来征讨容珠之时,且大约也不会真的等上个一年半载。
可能春天......或者再早一点,到上元节之前,事情就会了结了吧。
那位白眉仙君既然神通广大,收拾容珠对他而言可能都算顺手的事儿。
要是能在上元节前了结了此事最好,她之前还答应了小沅要在那天带她去街上逛夜市看灯,要是城里还人人足不敢出户,官兵成日巡查街道,那还观哪门子的灯。
蓦地,她想起了昨夜安纪先生和那位太医告诫和叮嘱她的话。
傅长莘觉得自己多少是被生病的事影响,看事情也开始有些悲观起来。
她想,要是错过了今年的上元节,到了来年,她还能等到下一个上元节吗?
虽然自己这次是认真地在答允安纪先生,会听他的话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但万一事情终归不如她所愿呢?
可能也是一时闲了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傅长莘索性不在卧房里耗着,打算到楼下去找些事情做。
当年傅平彦把她带回黎门,以为自己就是黎门之女且本就瞧不上废物的她看见黎长锋那副鬼样子,冥冥之中竟然生出一丝执念,觉得她更是凡事都要做好,必定不让黎妙和傅平彦失望。
因此离开桃花源的这几年,她很少会经历像眼下这样无事可做、乐得清闲的情况。
出了卧房,迎面而来的是扑鼻的药味儿。傅长莘循着这味道找过去,正好撞见安纪先生端着药准备上楼。
“哎呦傅老板,正好,你赶紧喝了,我这都还是背着小沅偷偷熬的呢。这孩子倒也真是个学医的材料,这不,怕她从药材里看出什么端倪来。”
傅长莘看着那颜色发黑的苦药,心一横,端起碗当场一口闷了下去。
“多谢。安纪先生今天晨起便去医馆取的药?”
安纪先生点头:“本来啊,刚一出门我心里还有些发慌,但是好在有傅老板派给我的人手,身边有靠谱的活人在,也就不那么怕了。这不,一来一回特别顺畅。”
“如此就好。”
两人回厨房将药碗涮了个干净,安纪先生还多闻了好几下,确定闻不出药味儿,才搁回到架子上:“我说傅老板啊,你真打算一直瞒着小沅?”
“就先瞒着吧。”
先把眼前的麻烦事都解决,再看日后如何。
安纪先生在她看不到的背后抿了抿嘴,无奈地用布巾抹了两下手:“我觉得傅老板你这兴许也和累的有关,反正你看朗州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南屏坊今日也不用你照看,你何不放松一下?”
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傅长莘却被问倒了:“怎么放松?”
她这么一问,安纪先生也被问倒了。双双被问倒的两人四目相对,最后安纪先生无奈道:“傅老板你就没有什么爱好?”
“和人切磋武术算吗?”
“也算......但你现下还是少折腾吧?没别的了?”
好像还真没别的了。除了习武,从前在桃花源里,把她从小照顾到大的姚婆婆教过她种地喂鸡和女红,但她对那些算不上有多感兴趣。后来去了邪慈那,他是什么都教,但傅长莘也什么都没学精,除了习武之外唯二经常做的......丹青倒还挺有兴趣。
她背在身后的手又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藏着东西的护腕,而后道:“没有了。我去看看我那兄长在做什么,安纪先生也请休息吧。”
“这么单调?”安纪先生看着傅长莘走远的身影,如是想道。
傅长莘倒是真有事要找黎长锋,最近一次回玶山,她只草草和傅平彦讲了张濋现身的事情。
那次没见黎长锋在玶山。其实他最近几年都不在玶山常住了,而是住朗州城内的宅子里。
黎妙和傅平彦也没管,大约是觉得他不在眼前也算是一种清净吧。
不过黎长锋虽然不是什么省心的货,但惹了大祸之后心中总是对家里有愧,所以到底也不再像年少时那样顽劣不堪了。
尽管这样,上次回玶山的时候,傅平彦还是让傅长莘得空看看黎长锋做什么要从南屏坊的账上拿银子。别又被什么人诓骗,着了人家的道,最后惹出一堆事儿来。
结果麻烦事一桩接一桩,一个众生丹勾出张濋李训容珠这么多个不省心的,一来二去,“排不上号”的倒霉兄长就被她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正好去求恕观之前,她让小沅差人把黎长锋务必带到南屏坊来,今天就算是上点拳脚也得问问他支走的那些钱到底用哪去了。
“哎!”
看样子小沅是把黎长锋和赵晋泽这两位大少爷安排到娟楼另一侧更宽敞华贵的厢房里去了。
不然傅长莘怎么会在路过连廊的时候,被从对面走来的黎长锋叫住。
两兄妹一见面,周围的空气仿佛都特别有眼力见,会主动染上些许的剑拔弩张。
这俩人一向如此,不管说的内容是什么,是不是真的在吵嘴,落在旁人眼中,看起来都跟不对付似的。
见他过来,傅长莘也就懒得往前走。待到黎长锋靠近时,她瞧见对方手中拎着的一兜子东西,看样子还挺沉。
心里一咯噔,傅长莘生怕是他被什么人忽悠,也信了来历不明的丹药,于是语气冷了几分:“你手里拿的什么?”
后者也不遑多让,同样以审讯般的口气质问起傅长莘来:“我倒先要问问你了。你那手下,就那个叫小沅的丫头,仗了你的势到我宅子门口美其名曰是请,实则就是带了一帮人连推带拽地把我和赵晋泽弄来了南屏坊。你这是几个意思?”
“你要是肯老实跟着走,小沅还会硬扯着你?”
“我干嘛非要听她……听你的啊?”
“那还不是你自己的问题。”
黎长锋气急败坏,把那极沉的兜子往傅长莘那一甩,却没成想以傅长莘的反应竟然没完全接住。
她只堪堪拽住兜子的半边,因此一堆银票并两吊钱哗啦啦地散了一地。
……
傅长莘简直不管看黎长锋做什么都深觉头疼:“你扔过来这些钱是要干什么?”
“我才要问你呢!”黎长锋赶忙一脸极其心疼地蹲下来捡。“过年这几天吃得太好了没练武?怎么现在连我扔过来的东西也接不住?”
傅长莘抿了抿嘴,似乎不知作何解释,所以干脆选择没理他。
后者也习惯了,因此就没发觉出什么异样。哈腰捡完钱,夺过傅长莘手里的兜子,又原样塞了回去:“和赵晋泽合伙做了点小生意,年前从南屏坊账上拿的钱,现在连本带一半的利给你还回来。”
末了,还不忘暗讽一句:“这下你总不至于再在父亲面前不说我好话了吧?”
“我说的都是实情。”
“算了我才懒得在这和你掰扯。”
他掉头欲走,却又在傅长莘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退了回来:“爹娘不一定惦记着我这个浪荡子,但却……却惦记着你,现在朗州城乱成这个样子,你记得给他们去一封家书,就当是报个平安。”
撂下这样一句话,黎长锋才转身离开,却没成想傅长莘竟然跟了上来,把钱袋子塞回给了黎长锋:“账上的钱又不是我拿的,你怎么不自己去和账房说?”
黎长锋意料之内又带着点震惊,不过想想也是,傅长莘什么时候对他这个当哥的言听计从过。
不倒反天罡骑他头上就不错了。
黎长锋原以为她就不会再理自己了,却听傅长莘又道:“还有,你怎么知道父母就不挂念你?不挂念你的话,还会担心你拿钱之后被人坑?还会让我来看着你吗?”
本来她也不愿多搭理黎长锋,但方才忽然想到可能在未来会发生的某种“以后”,于是难得对着黎长锋话多起来:“你要是真想做好,何不给父母看看你的态度?也好过他们现在还以为你整日游手好闲,混吃等死,还要担忧自己百年之后你依旧是个浪荡子,哪天再把自己饿死了。”
“不是我说你......”
黎长锋撸着袖子上前,结果傅长莘只是略带威慑地眯了眯眼睛,就把他的全部气焰给吓退了。
不知道是为了给自己找补,还是真察觉出来了什么,黎长锋用两人这个距离绝对能听清的声音嘟囔了一句:“你这话,说得好像家里的事将来都跟你没关系了似的。”
这次傅长莘终于是没有再接他的话,带着些许逃避似的离开了连廊。
[菜狗]我搓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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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