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阁楼上,邪慈嘱咐完阿莘吃食的事情后,又看了看阁楼另一端的屏风。
那屏风上所绘制的,不是寻常多见的山水图或是美人图。反而竟然描绘的是与这附庸风雅的屋子格格不入的古战场。
桃花源内的生活向来平稳安乐,别说打仗,就连吵架拌嘴都是少见,这几十年来最大的乱子还要数阿莘出生时闹的那一场。
刚来邪慈家的时候,阿莘不是没有对这个屏风表现出好奇过,但她寡言惯了,也就是有时多看了两眼。
后来恰逢有次两人都在阁楼上,阿莘打量的目光没有收住,邪慈才主动解释起了屏风上的画的由来。
他说那是自己到桃花源之前,亲身经历过的战场。
尽管说的轻描淡写,但是端看邪慈的神情,却透着往日从未见过的凝重。
于是她也就装作不再感兴趣的样子,没再细问。
这屏风上的画虽然特别,但是这整间屋子里最特别的,当属屏风后的藏着的一样东西。
阿莘只在刚来的时候见过一次,那时也是个晚上,屋内并没点蜡烛。邪慈带她绕过屏风,拉开了墙上的一道小门。
这墙上专门抽走了一部分砖,做成了一个方形桌案大小的墙洞。那里面只有一样东西——一颗通体纯白圆润、似玉质的宝珠。
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凡间的物件,它悬于青石砖的墙洞之中,由于是在夜里,周围还隐约散发着乳白色的光晕。
看上去高洁、神圣、不可亵渎。
“这是?”
“这个,是桃花源的命门所在。”
阿莘蹙眉疑道:“不是山上的那棵桃花树?”
邪慈摇头:“能让百姓看到且不疑有他的,多数都是个意象和信仰寄托罢了。”
“那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是有件事要拜托阿莘。我每隔几月就要闭关一次,期间需要有人帮我看着这白玉珠。”
“这白玉珠好端端地放在这,还需要看着它?”
邪慈点头:“需要的,往后我不在的时候,都需要阿莘帮忙看顾。”
翌日清晨。
起来时家里就已经没了另一个人活动的动静,邪慈已经闭关去了。
阿莘从床榻上爬起来,支起窗户,用过食盒里的早饭后,又摸回自己的卧房,窝进了那藤编的椅子里。
每次邪慈闭关的时候,怕她觉得无趣,也是出于考校她的目的,会留给她些任务,主要是练功,其他的辅以一些练字、临画、抚琴什么的,其丰富程度让阿莘甚至怀疑,邪慈收养她时所说的“照顾起居”,倒更像是想要亲自教她各种技能的托词。
这七天里,留的则是练习弩箭和临几幅画。
今天莫名其妙地想躲懒,于是阿莘心想索性先消磨一天时光。先随手画了窗外的景色,然后又去院子里修剪了一下花草,给邪慈平日总投喂的小白狗喂了些果子,到阁楼上捡了些桃花的花瓣搁在厨房,打算哪天让邪慈做糕点馅料。
如此一天乘兴做点这做点那,天色就在不知不觉中暗下来了。
阿莘自己点了盏烛灯,坐在桌边检查明日要用的弩箭,以确保其中的机关什么的都没问题。
就在她对着烛灯翻来覆去看这把弩的时候,突然听到顶楼传来了异响。
其实那异响实在算是非常轻微的响动,但她五感敏锐,加之邪慈的居所附近少有人走动,夜里就更是安静了。
听动静的轻重,像是男人,而且不止一个。
桃花源内的人没道理大半夜的偷摸进邪慈家里,况且也没人敢。且这里拢共就那百来号人,谁是个什么身手,大家心里都有数。
况且这百来号人里,也没哪个是能徒手打得过阿莘的,就更不要说身为“神仙”的邪慈了。
总不会是桃花源以外的人误打误撞,摸进来了?
而且还有一件不对劲的事,每当邪慈闭关时,这房子以及这房子周围都有一层结界护着,只有邪慈和阿莘才能随意出入。
可如今竟让外人给闯了进来。
该不会邪慈在闭关时出了什么事,维持不住这结界了吧。
阿莘寻来自己平日里最趁手的匕首,带在身上后又拿上了弩箭,脚步轻巧地顺着楼梯往上一层。
这楼梯建在一处拐角,刚好够她能够看到顶楼的情形如何。
真是两个从未见过的男子,正在顶楼两侧的各种柜子架子之间轻手轻脚地翻找。因为是来自于外界,两人说的话阿莘听得有些一知半解,只能通过几个熟悉的音推敲得出来些许内容。
“ 秦头领,你确定在这吗?”一个声音略年轻些的青年问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趟只是打探,哪成想真的顺利进来了。不过既然进来了,就尽可能都找个遍。我看这户人家倒是最有可能。”
“嘿嘿,头领你可是最受傅门主器重的傀仆呢,跟着你找,准没问题。”
邪慈这屋里除了那白玉珠,从没见过什么值钱的或是稀罕的玩意儿。可无论他们打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注意,万一白玉珠被盗走……会怎么样阿莘不知道,但能料想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可该拿这两人怎么办呢?邪慈教会她功夫和诸多兵器的使用,却从来没告诉过她教她这些是为了什么。
自保?还是杀人?
杀人这件事,终究还是离她太遥远了。思来想去阿莘决定还是先引走他俩,想办法放倒之后捆起来,等邪慈回来处理的好。
一支弩箭穿过楼梯的栏杆,不偏不倚、警告般地几乎擦着那青年的鼻尖过去,最后钉在了木制的柱子上。
“头领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青年便听见有人噔噔跑下楼梯的动静,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薛五!回来!你别轻举妄动!”
可惜叫做薛五的青年已经追上去了。这房子的楼梯没法容两个人并行,薛五伸出手,眼看就要够到眼前那女孩,却见对方就在眼前一回身,手中亮出把匕首,将自己的护腕划破,直划开了里面的皮肉。
想来是划得深了,血滴滴答答地滴了下来。
这薛五几次执行任务,都是跟着他还在楼上没下来的那位头领秦宗海做事,自身经验还少。见一个年岁也不过才及笄之年的小姑娘就有这样的身手,登时又惊又恼。
两人在楼梯上扭打开来。这薛五简直就是愣头青一样的打法,以往阿莘都是和邪慈对练,从没见过这种狗熊一样的胡乱招数,扭打之中也被他锤了好几下。
“薛五!你......哎!”
阿莘听到楼上的另一人也追了下来,但是追到一半就停住了。
“这什么情况?有什么东西拦着我不让我过去!”
他面前凭空多出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像墙一样阻隔了他的脚步。无奈之下他只好转身回到三楼,踩着栏杆从三楼跳到了二楼窗外的台子上,看这样子是打算从一楼破门进入来帮他同伴。
阿莘听到他返回的声音,猜出他的意图后,情急之下想掀着薛五的领子把他往楼上带,却没成想两相角力之时,俩人咕噜噜滚作一团摔到了一楼。
一个成年男子并一个小姑娘摔下来的冲击力直撞得一楼的桌子晃了几下,把原本捡来打算做点心的桃花瓣都撞倒了,尽数洒在了两人身上。
阿莘急喘着,回过神来后才发现,摔下来之后,压在自己身上的薛五似乎就没了动作。
一楼有些昏暗,待到她适应了片刻后才看清眼前的情形。
那把匕首,正尽数没入了薛五的胸口,力道之深到只余匕首的柄还握在自己的手里。
是刚刚扭打着摔下楼梯时,误伤了他。
逐渐失去温度的皮肉,顺着手如注般流下的鲜血,耳边将死之人可怖的嗬气声。
她的手就好像失去控制了一样,竟然都没有力气挪动一点。
这意外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她都没有注意到,薛五被刺中心脏后狂流不止的鲜血,流到地上后,竟大都没了痕迹。
仿佛是地面有了生命,贪婪吸走了新鲜的血液。
秦宗海破开一楼的门而入时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也是怔愣了一瞬,随即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你杀了他......”
“我......”
面前的男人突然暴起,伸出手就要掐上阿莘的脖子:“是你杀了他!”
可他没能得手。一道道白光自地面迸出,像是极尽锋利的刀斧般割开了两人脚下的地面。也正是借着这白光,让两人看清了这随后发生的、更奇异骇人的景象——无数深棕色的、树根一样的东西从地底钻出,勾上了薛五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身体。将他的血与所剩不多的生气尽数吸干。
而后又扭动着,退回到了人看不到的地下深处。
白光散去,地上只剩下了碎石混着沾血的桃花瓣,零零散散落在睁大着眼睛没了气息的薛五身旁。
“这......这......你们这是什么邪门歪道!?”
阿莘呆坐在原地,往日里的毫无表情的脸在此刻也能看出来明显的疑惑和惊惧。她在秦宗海的声声诘问中勉强撑着地站了起来,出乎秦宗海意料的、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掉头往三楼跑去……
“哗啦”一声,她推开了屏风,打开了藏着白玉珠的那道小门。
因为是在黑夜,所以看得更加真切,也更让人寒意由心底而生。
白玉珠自身的颜色分毫未变,但是它四周原本同样是乳白色的光晕,肉眼可见地染上了淡淡的猩红。
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就是它吸尽了薛五的血气。
可这样的一个邪门东西,竟然能算做是桃花源的命门?
还是说这片看似宁静祥和的土地上,还藏着绝非常人所能设想到的可怖真相。
秦宗海追上来了,看样子他是打定主意要为薛五报仇。也难怪,插在薛五胸膛里的匕首是握在自己手里的,他身上的诡事也是在自己家中发生的,他会觉得自己是始作俑者也是在情理之中。
虽然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为了这枚白玉珠而来,但断不能再让这东西落入到他手中,如果真的被他带出去,天晓得他还能不能活,外面的人还能不能活......
阿莘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伸手覆上了那枚珠子。
这玉珠不过扳指大小差不多,倒是方便藏在身上。
带上它,躲过这个男人,等到邪慈回来,兴许事情就能明了。
正序的时间线:【本章→楔子→下章】[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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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诡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