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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峦连绵,阴雨如丝。
河边满是大大小小石头的路上,正有一队人正在停下取水喝。
说是喝水,但最后小心翼翼把手伸入河中,生怕捧起的河水里带有泥沙的,也只不过是十几个妇孺而已。
至于队伍里的三个男人,正大口地喝着昨夜他们烧开后晾凉的干净水。
不过也是,有哪个人牙子会对自己拐来抢来的“货物”怜香惜玉呢。
小沅捧着河水,忍着土腥味儿又喝下了几口。
毕竟现在不喝,就不知道这三个男人什么时候再会让她们停下休息了。
喝完水,见三个人牙子还没有要动身的意思,于是她双手轻轻撑着沙石地,探头借着河面瞧了瞧自己的模样。
脏兮兮的,有些泥土干了后紧紧贴在了脸上,活像个叫花子。
如果她娘还在,必定是再困苦,也不会让她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娘亲去世前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为她梳好的双髻也已经散乱开来,啷当到了肩膀位置。左右那几个人牙子还在休整,她或许还有时间把娘亲给自己梳的发髻稍稍整理好。
哪怕只是一点点。
“哎呦!看看!咱们老四拐人越来越会拐了啊,这小丫头都这会儿了还有心情扎头发,仔细一看长得还挺俊的,要不是这回送过去的人都有数,我看卖窑子里正合适!”
随着这粗鄙的调笑,一个男人的身形投下的阴影把小沅给笼罩起来。
其实这番话,她不见得每个字都听得懂。她娘是个卖到中原来的新罗婢,平日里跟她都是新罗话和汉话混着说。
但没有全听懂,不代表没有听出来这人话中的大意。
被叫做老四的男人放下手中正磨着的小刀,接过话茬来:“二哥想远了吧!这么小的女娃娃,真卖窑子里去能干个啥啊?能接客吗?”
这四个人牙子虽称兄道弟的,但并非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只不过在一起混拐卖妇孺这行混得久了,所以平日里才直接你一句哥我一句弟地称呼起来。
“你蠢啊!当‘预备军’呗!”
“嗨!还是二哥会啊!”
说完,这几个人牙子就开始放声大笑起来,那时不时还发尖的笑声让人听得格外不舒服。
小沅想开口反驳他们,但终究还是怕挨打,最后选择了假装听不懂。
但也不再整理自己的发髻了。
笑够了,那老四气喘着问道:“我说二哥,你跑去这么久,就为了带你牵着的那小娘皮回来?”
“是啊,我办完事,我从路过的村子里抢的。”
“抢的?没爹妈?”
“她哪来的爹妈!她是那村子的人从河沟里捞上来的!一开始那帮人还不愿意,后来我威胁道要都把她们捅死,那帮村民就怂了,还真以为自己会被弄死,就把她给了我。”
“叫啥啊?”老三凑过来,问道。
“不知道,村里人说她自己也不记得了。不过重要吗?反正也是抓来凑人数的。”
那老四从石头上蹦下来,手在自己裤子上抹了两下:“也是,啥也不知道,后面处理起来更省事。”
他走过去捏起他口中那“小娘皮”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这也就十二三岁吧?诶等等!她头上有伤啊!这还能卖好价钱?”
“村里人说是掉河沟里的时候就有了,留疤就留疤呗,反正将来也是奴,你还指望把她卖给买主当小老婆啊?”
“白瞎了,这脸蛋长得倒还确实有点东西……我艹!”
那少女手被绑起来,像是牵牲口一样被牵着,但毕竟还需要走路,所以脚上却没有任何束缚。只见她先是垂眸看了看老四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下一瞬就突然爆起抬脚对着老四胸口踹过去。
或许如果不是因为她伤病还没好利索,这一下老四可就不止跌出去四五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么简单了。
这一脚实在是来的太猝不及防,以至于在场的无论是拐人的还是被拐的,都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双手被沙石硌破带来的疼痛,让老四第一个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个身板瘦小的丫头给蹬飞了。而且自己摔了个屁墩出尽洋相,那丫头却还稳稳地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自己。他越想越气,骂骂咧咧地爬起来,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亮出了刚刚磨好的那把小刀。
“我特娘的你个死丫头片子!给脸不要脸是吧?”
“哎!老四!”
“你别真想弄死她吧?咱本来就差一个奴隶给人家买主交差,现在二哥好容易凑上了这个人头,你生气就打她一顿得了,别真弄死啊!”
“就是啊!而且雇主也说了,不许弄伤奴隶。”
老大和老三合力拉住了老四,才没让他失控捅死那少女。
老四急喘几下,最后还是选择听劝收起了小刀。同时往地上“啐”了一口,一边还嘟囔着低声骂起他们口中的那个雇主来:“都他妈让老子拐卖妇孺了,还有脸说不许伤着?真是在这当婊子又立牌坊......”
少女见几个人牙子转身走开,蹙眉思索,似乎也发觉通过打人的方式随意发泄自己的不满,并不适用于当下自己的处境,于是也只是别过头,不再看那几个人牙子了。
她这一别过头,目光就和跪趴在河边,正回头往这瞅的小沅撞在了一起。
小沅这个年纪,并不懂得对美的形容词还可以细分出很多来,对于她来说,漂亮就是漂亮。
而眼前的这个姐姐,哪怕她左侧的额头上有道还在愈合的疤痕,也很漂亮。
但小沅显然是不可能真的开口夸她的。害怕人牙子因为她多嘴而打她是主要因素,但除此之外,这生得漂亮的小姐姐,看上去……真的并不是那么友好。
哪怕她长了个平常人们口中“可爱可亲”的面相。
和看老四时的嫌恶不同,小沅觉得她看自己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更多的是冷漠和疏离。
可能也还是带了点嫌恶吧。
老二把少女手上的绳子紧得不能再紧,又让人按住她的手脚强行给她灌了点稀释过的蒙汗药,让她既不至于睡过去没法走路,也无法提起力气来再打人。
等这一番忙活完,人牙子又赶着这一帮妇孺往目的地走。
小沅年纪最小,走不快,落在了队伍最后。至于那少女,因着被喂了药,提不上什么劲儿,走着走着就和小沅并排了。
身后只有一个人牙子,是这群人的头头。他并不怎么说话,也不会事儿妈到但凡有点不顺心就提着鞭子抽人。但也只能说相对沉稳一些而已,看面相,感觉也是哪种遇到事情就会暴起的人。
小沅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把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压到最低,问向身边的少女:“姐姐,你叫什么呀?”
连问了三四次,对方都不回应。
见状,小沅只好单方面地认为这个姐姐可能是有隐疾,不会说话。
但她又觉得她耳朵应该还是能听见的,毕竟这一路看下来,她对声音似乎还是有反应。
一行人走了大概三个时辰,中间也不过断断续续地休息了几次而已。
入夜时分,人牙子把她们赶进了荒郊野外的一间废弃农家院。
“老实闭嘴,赶紧睡觉,明天还要接着赶路。谁敢给我逃跑,小心脚筋给你挑咯!”
老三手里拎着个藤条,恶狠狠地从左走到右,又从右溜达到左,吓唬着这帮被拐来的妇孺。
他说完,就径自坐到房门口,掏出块干粮来就着水咽了下去。
小沅看着他,觉得他卖力嚼干粮的咀嚼动作像极了一只刚在泥水里滚完的骆驼在嚼草,不由得生出嫌弃来。
她拖过了一个草席子,四下张望,发现那少女正倚坐在生火做饭的石砌灶台旁。
和大多数被拐来的人不一样,她虽然面上也已经蹭上了灰尘,身上也只不过穿着最普通的麻料衣物,但却没有任何颓丧之气。
那双好似无论什么时候都透着冷漠的眼睛,映着月光,显得清明且有神。
小沅自认为白天的时候她不介意自己挨着她一起吃那点果腹的食物,于是两个人就也算相熟了。她坐到了她身边,悄声道:“姐姐,借个地,我想在你旁边睡,可以吗。”
少女当然不会回答她可以还是不可以,甚至连瞥也没有瞥她一眼。
于是小沅就当她默认,在她身边躺下了。
也不过才躺下一会儿而已,她就觉得眼皮发沉,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这倒真的算得上是一件神奇的事情。连日来的提心吊胆让这个小女孩已经好几日不敢在夜里睡熟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躺在这个姐姐身边,竟然给了她一种悄然而生的安心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