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道人影从阴影里跃出。叶昭见沈清淮神色平静,心想这家伙果然知道我跟了他一路,刚才他与那侍卫及丫鬟的话也听了一耳朵,便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你来啦……你现在有什么线索吗?关于这周家庄,可有什么来头?我见这庄子似是古怪得很。”
“不错。”沈清淮道,“周家庄乃是本地富商。”
叶昭:“本地富商?”
沈清淮:“对,就是恒通米行的东家。”
恒通米行……米肉……荀良……
朦胧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然串了起来,但叶昭一时间来不及细想,便听得沈清淮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叶昭沉思片刻,回道:“我方才听小厮说些关于‘米肉’之言,觉得蹊跷,想去他们后厨那边看看,你可要与我同去?”
沈清淮不答反问:“你知晓后厨在何处?”
叶昭回道:“去看看便是。统共这么大地方,也不怕找不到。”
沈清淮略一沉思,颔首。
如此这般,两人便轻手轻脚,一路穿梭于庄内回廊。偏偏行至一处靠近下人房舍处,忽而闻得脚步声,只见前方一个膀大腰圆的厨子从角门里走出,看上去脚步略虚浮。
叶昭微微眯起眼,正看得仔细时,脚步一顿,被身边的沈清淮拉下身来,将身形隐没在树荫丛中。
只见那厨子行至一处,身子侧对两人,先是从怀中摸出个烟杆来,正想点燃时又忽地蹲下腰,原来方才地上落了个红绳编织的小钱袋子。
沈清淮心念神转,正沉思时余光瞥见身边叶昭竟有起身之势,死死盯着那厨子,忙伸手拉住她衣袖,低声问道:“你做什么?”
叶昭扭头看他,墨色眼睛内满是愤懑与不满,叫沈清淮不禁心惊了一惊。
待沈清淮再向前头看去,厨子已将钱袋子随手收回怀中,边吞云吐雾边逐渐远去,只余下个晃晃悠悠的背影。
叶昭这时终于开口道:“我们追上去!这人肯定知道豆芽的下落。”
沈清淮便问:“为何?”
“他方才手中所拿正是豆芽曾从我这拿走的钱袋子。我当时并未计较,后来便又还给了她。”叶昭语速飞快,斩钉截铁地回道。
沈清淮神色沉重。
二人眼神交汇,便也不再犹豫,心下有了主意,借着夜色与各色建筑掩护,尾随着这厨子一路向走去。幸好,这厨子对身后两人动静毫无知觉,绕过后院又穿过几道门,最终辗转来到一处屋前,推门而入。
尾随期间,两人同这厨子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见人进了屋,弯腰便悄然来到墙边。叶昭见外头正有一处窗户,率先起身打算窥视一二,却发现这窗户被杂物掩盖着,视线看不到里头,像个“假窗户”,心中暗道奇怪。
沈清淮显然也发现此事,与叶昭眼神示意,静观其变。
然而两人于屋外站立片刻,除了外头呼呼风声,未曾听到什么动静。叶昭耐不住,便与沈清淮耳语道:“待会儿我先进去,若是你在外头听见什么不对劲,赶紧跑就是!”
耳畔低语带来温热气息,沈清淮一怔,回神欲答时,却见这燕十七郎早已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于叶昭而言,她一贯是冲在前头的,自然不会多考虑沈清淮作何反应,侧身谨慎推门而入。
“咯吱”声响起,叶昭便握紧袖中匕首,然而意料之中的叫喊并未到来,里头一片漆黑,却不见刚才那男人的身影!
准确点来说,这里头压根没有人!
目光环视一圈,叶昭确认这后厨里头没人后,步至门外,探头招呼沈清淮进去,面色严肃,低声道:“里头没人。”
沈清淮微一拧眉,便随着叶昭进屋,借着屋外透进的月光打量,这屋里头确实是后厨不错,不过角落里堆着不少柴火。比起生火造饭的后厨,这里头说是间柴房还差不多。
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这只能说明一点,此处必定有其他办法通往它处。而当下的问题是,如何找出这办法。
叶昭略一沉思,行至角落弯腰移开柴火,但却不见异样,不免得心生失落:“这柴火没问题?问题到底在哪里?”
她一回头,却见拿同行的贵公子步履一顿,向灶台走去,在那边沿伸手一摸后捻捻手指,神色晦暗不明。
见状,叶昭忙挨过来问道:“如何?发现什么了?”
夜色中,沈情怀影子映在地上,被拉得很长。他一时并未言语,而是径直走向了灶台旁正对边的墙边,蹲下身轻轻地在那上头敲上一敲,复又伸手掰下一块墙皮,叫叶昭不由得心下讶异。
——里头俨然是一条暗道!
***
郑管事手里一面提着灯笼,一面于庄内巡视。他的目光随着风中摇曳的灯笼,望向远处随风飘动的阴云,一个念头缓缓冒了出来——今夜,怕是得有一场大雨。
这么想着,他缓缓步入廊道,忽而闻得脚步声,见一灰衣小厮端着酒坛子步履匆匆。
郑管事快走几步上前,拦住那小厮询问道:“阿福?你这是做什么?”
那名唤“阿福”的小厮脚步一顿,便回道:“李侍卫刚传讯过来,说老爷和贵客等了半晌都未等到酒,便叫我紧赶慢赶再重新温了一坛送来。”
“怎会如此?”郑管事狐疑道,“我方才明明叫了个小厮去送酒。”
阿福挠头道:“那小的就不清楚了。”
“那个叫石头的小厮真是……”郑管事皱眉。
“石头?”阿福愣愣反问。
郑管事瞥他一眼,阿福便继续说道:“这名儿可稀奇,小的咋从来没啥印象呢?”
夜色寂寥,昏黄的灯光下郑管事神色幽幽辨不出神情,那些个曾经被留意但却未被注意的东西再次浮出水面。
新来的小厮,躲闪的眼神,没送到的酒……
倏忽间,他一个激灵,惧意从背上直窜天灵盖,一个无比清晰却冒着寒意的念头骤然跳出来:大事不好!不是自己人!有人混进来了!
“不好!”郑管事当即扭头,立即道,“快去禀告老爷,有人擅闯庄子!快!”
叫阿福的小厮还呆傻傻愣在原地“啊”了一声,却被郑管事颤抖的手拎住领子,酒也不拿了,忙不迭朝着正屋跑去。
***
另一头。
只见这密道幽幽蜿蜒,仅容半人高,也不知通往何处,夜色中宛如巨兽吞噬人心。然叶昭神色不惧,心知越是危险不对劲,越是觅得正路,当下反应过来后与沈情怀一对视,便道:“我先进去探探。”
沈清淮本想说“不用”,却见叶昭心意已决,抵开自己身体,弯腰朝那密道内爬入。他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自知糊涂账难算不如糊涂到底,却又仿佛被叶昭鼓舞似的,同样紧跟着进了这密道。
且说他二人进入这密道不久,心头隐隐惴惴不安,知晓此行必不一般,一路上动作那叫一个悄无声息。
只是这密道顶壁低矮,叶昭难以直起身来,衣袍在狭隘的空间不免牵绊,突然间也不知踩到什么,险些磕绊了下,回神时手臂已被身后之人扶住。
沈清淮道:“前路黑,要不我先上前?”
叶昭道声“多谢”,自顾自挥挥手,转念想起沈澈未必看得清楚,便又说:“不必,我可以。”
相处这么写日子,沈清淮知晓她性格,于是只好作罢松开手,两人继续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终于在密道的尽头看见些许暗淡的光芒。叶昭眉头一挑,率先落地后,扭头见沈清淮落后她几步,便伸出手稳稳扶了人一把。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正是一处地窖。
叶昭心头隐隐觉得古怪,道:“怎么看上去,有点眼熟?”
沈清淮神色凝重,回道:“看布局摆设,与我们出城前被绑的那处很是相像。”
不过他们可没忘了自己是来救人的,自然没有多话,开始小心翼翼在这地窖中弯腰走着,一面留神周围动静,一面小心自己发出什么不该有的声响。
走了一段路后,他们终于在尽头窥见一个宽大的身影,正是那厨子!
两人继续尾随,只见那人走进一间小屋,油灯映射将他影子投在地上,宛如索命的幽魂。
只是,男人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像是突然感受到什么不对,捏紧手中紧握住的刀,正打算回头时,口鼻却被捂住,脑后一沉,整个人已被身手突然袭来之人放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是叶昭!
叶昭将人放倒后,随即目光环视周围,只是她依旧没能够发现豆芽的身影,反倒是在角落里瞥见一个被绑绳索之人,看身形像是个成年男人。
沈清淮这时走近屋内,弯腰查看地上晕倒在地的厨子,片刻后道:“可惜晕了,否则还能问些东西出来。”
被他这么一提,叶昭也纳闷片刻,心道我还真是打晕人打习惯了,上次是那个什么毒害荀米商还家暴的奸夫,上上次是那个地窖里的看守。
有了这片刻喘息时间,他们终于能够将目光投射到暗处被绑着的那人。只是当叶昭近身用匕首割开捆着这人的绳索,看清他熟悉的面庞,却忽然间愣在原地。
这个人是……姜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