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此情此景之下,叶昭当真是一副持刃行凶的模样。而她却并未想太多,继续低头朝脚下之人逼问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快说!”
张武忍不住求饶,撒泼打滚道:“英雄!英雄!我,我也是要脸的,我们,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换个地方?他是否想要耍什么花招?
叶昭停顿片刻,见周遭人群越来越多,声音嘈杂得很,便一路提着张武的领子,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石头,一路穿过街道寻了间客栈的屋子。正把这大汉拖进屋子时,听得门外几声动静,回头一瞧,原来是沈澈与那小书童跟来了。
不过叶昭此时心思并不在此之上,继续扭过头逼问道:“豆芽到底在哪里?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全都交代个遍!”
张武半晌才回答道:“那小姑娘现在不在我的手里。我,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样。”
“不在你手里?”叶昭冷声呵斥道,“那是在哪里?你把她卖了?”
张武目光闪动,像是默认了。
虽是得到意料中的答案,叶昭恍觉脑中“嗡”一声,却还是强硬压下怒火,忙问道:“你把她卖哪里去了?”
张武闪烁其词,语焉不详。
沈清淮在一旁隔岸观火,已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正好奇叶昭将如何逼问时,只见这少年人冷笑一声,随即作势抬腿往那男人命根子上一踹,不冷不热道:“你说不说?不说的话……”
明明叶昭的脚还没有真的落下来,张武却觉下|体已隐约传来疼痛,面色发白,眼一白心一横,喊道:“周,周家庄!”
听得这话,叶昭旁边的石头神色微微一变,而叶昭则是微微皱眉,暗道:“周家庄?这又是个什么地方?”
她心头纳闷一时无人解,便继续问张武:“他们把豆芽买过去做什么?你联系的人是谁?老老实实地,都给我交代清楚。”
张武只好说:“我也不知道联系我的是谁,听闻周家庄里的夫人最近生了病,或许买过去是……做个小罢。”
做个小?糟蹋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
叶昭实在怒极气极,以至于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沈清淮自是看出叶昭怒意,恐她一时冲动,便劝道:“闻说周家乃是地方大户,周家庄也是非同小可。而今我们对内里情形一无所知,不可贸然前去,不如先行回去,找陈世伯商量商量再说。”
这几句劝告之词,落在叶昭耳里却带了奚落之意。不是叶昭不想沉着稳重静下心来,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延迟。
买走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能做什么事?用脚趾头想想都能推测道。若是真因这片刻推迟,让人家小姑娘受了委屈,又叫叶昭心底如何过意得去?这姓沈的又非女子,如何能感同身受,如何能明白其中道理?
但说来说去,此事与沈澈并无任何干系,先前他已帮扶自己诸多,何必再叫人麻烦?不如寻个理由,今晚去那劳什子“周家庄”一探究竟!
想通此事,叶昭便道:“无妨。此事由我处理即可,无需沈公子插手。”
顿了顿,又道:“我今日见阿婆得了病,或许得留下来照顾一二。等我处理完这厮,顺路回去看看,今晚或许就不回陈宅了……公子总得给侍卫放个假不是?”
沈清淮眉头微皱,只觉这风平浪静的模样实在不像他作风,心口提了一口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叶昭却不给他机会,直愣愣拎起地上张武的领子,把人连拖带拉给拽了出去。
石头扭头看了眼这主仆二人,自然察觉出叶昭与他们相处不同寻常,哪里像是主人与侍卫?略一沉思后,便也小跑着跟了出去。
徒留下原地的主仆二人,一人在风中凌乱,另一人在风中沉思。
墨竹左顾右盼,许是念着今日收到的那小泥人,这样的场合也见多了,语气没有多冲,踌躇问道:“公子……他,他就这么走了?那我们呢?我们回去吧,原先说要买的桂花糕还买不买?”
沈清淮神色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长呼一口气,正打算抬腿离开房屋时,却被门口经过的店小二拦住,喊道:“诶,客官。你和刚才走掉的那位小郎君是一伙儿的吧。他房钱还没付呢,你可不能走!”
墨竹:“……”
沈清淮:“……”
***
“噗咚——”
伴随着一声轻响,叶昭身轻如燕,双脚缓缓落了地。此时已是暮色低垂,天边乌云阵阵。她回头望了一眼庄子外高大的墙壁,转而目光打量起四周来,见周遭绿树成荫,乃是一处僻静院落。
在来之前,她已将所有事都安排妥当。石头为她指路来这庄子后,便叫孩子暂时回家去,至于那杀千刀的张武,暂时没解他的穴,关在阿婆她家柴房的角落里,等到时候回去再发落。
倏忽,只听得前方脚步声阵阵,似是有人前来,叶昭快速扫视一圈,便就近躲入一间耳房内,屏住呼吸听着外面动静。不多时,脚步声更近,有两男子边走边闲聊,听起来像是小厮。
“你听说了没,西院那位,这么久都没出过房了。”
“唉,可不是嘛。这病大半年了不见好,也不知咋的个办法。”
“……我昨晚听到管家醉酒说,这回啊有个古籍上的偏方子,说是要连服九九八十一天的米肉才能好。”
“米肉?那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哎哎哎,你可别说是我说的,要不然,没准触了上面的忌讳呢。这阵子,我们庄子辞退了一批批,又新招了一批批,我可不想丢饭碗……”
“米肉”二字着实稀奇,是米还是肉?叶昭听得一头雾水,心中姑且暗暗记下,打算等门外人离去后出去探查,正欲起身时,却听得一男子语气粗重,呵斥道:“在这聊什么呢?还不快去干活?”
“是,郑管事。”说完,那俩小厮便麻溜走了。
这还没完,耳畔脚步声由远及近,叶昭透过门缝望了一眼,只见一男子目露精光,年约四荀,一手提灯,另一手拿酒瓶,看样子是个管事的,竟直直向这处走来!
下一刻,管事的身影已出现在耳房门口,呵斥道:“什么人,躲在里面偷懒?”
要动手吗……可是……
踌躇之间,叶昭的目光忽而落在角落里几件灰扑扑的衣物,瞬间有了主意,故意弄出声响,压低声音道:“郑,郑管事?小的在呢!刚才不小心把茶水泼身上了,现在正在换衣服,这就来嘞!”
郑管事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却没有推门。
叶昭心神转动,迅速脱下身上的玄衣塞进角落,火急火燎换上小厮衣服,还不忘了把藏身的匕首收好,又顺带着往地上抓了些灰土抹抹脸,这才低眉顺眼地打开门。
郑管事上下打量一番,见眼前人垂着个头,微微皱眉,问道:“瞧着面生,新来的?”
叶昭心下一紧,压着嗓子道:“是,是。现在日子不好过,前阵子听说咱周家庄招人,就过来混口饭吃。”
郑管家神色稍缓,随口问了句:“你叫啥?”
叶昭脱口就说:“俺叫石头。”
“石头?”男人轻嗤一声。
叶昭语气那是一个抑扬顿挫:“俺,俺娘死得早。俺爹小时候说,贱名好养活,就叫俺石头。石头好啊,吃苦耐劳,能干!”
“怪不得把你招……”郑管家话头一转,扬了扬手中的酒瓶,吩咐道,“正好,那个……石头。东家正在屋招待贵客,把这酒送过去。记住,送到门口递给李侍卫就行,不许进去打扰,听见没有?”
叶昭喏喏称是,低头接过酒瓶,快步离去。
郑管家微微眯起眼,望向青年人的背影,纳闷道这人怎么瞧得有些古怪?转而又摇摇头,没多想便大步离开了。
正屋在哪里,叶昭其实并不清楚。只是高门大户讲究风水,正厅往往建于中央。叶昭便仰头瞧见正前方最高处的堂屋走去,一路上没遇见几个丫鬟小厮,直到远远瞧见正屋和守在门口的侍卫,便悄然放缓了脚步,躲在廊柱阴影处,静静打量前方。
叶昭当然不会真去和这所谓的李侍卫打交道,毕竟多少就多一份暴露的风险。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尽快找到豆芽。但总不可能一间间屋子找过来,还是说抓个人问问,又转念想起方才偷听到的那两小厮对话,更觉此地蹊跷十分。要不……去下人房舍看看?
正思忖时,忽闻一阵动静,叶昭忙压低身体,心道幸好是傍晚时分,应当看不见自己。她屏住呼吸,眯眼看了半晌,瞧见一名丫鬟引着一位白衣公子缓步而来,后者正是白日里打过照面的沈澈。
叶昭心道:“他怎么也来了?他是怎么来的?”
就在她疑惑时,只见那白衣公子忽然微微扭头,蜻蜓点水般与暗处的叶昭对视一瞬,很快便收了回去,扭头对门口的侍卫温和道:“在下乃是同济医馆的大夫,听闻庄上夫人身体抱恙,特来看诊。”
这等事情,自然要知会主人。见状,李侍卫便进了里屋,不多时出来道:“老爷说,今晚夫人身体不适,已经先歇下了。如今天色将晚,大夫若是不介意,倒也可以在客房内歇息一晚。”
沈清淮微微一笑,回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言毕,便随着身后的丫鬟穿过廊道,脚步停在一处客房前。
那丫鬟正欲离开时,却被沈清淮叫住:“姑娘,在下有一事相问,不知可否解惑一二。”
丫鬟停住脚步,低声道:“先生有何事相问?”
沈清淮道:“不知这周夫人病了多久?”
丫鬟却摇摇头,说道:“奴婢乃是新来的,并不知晓。”
“这样啊,”沈清淮又问,“我听闻周老爷心念夫人安危,实乃是情深意切。只是不知……夫人病重,老爷身边必然清净,近来可有纳妾或是收用通房丫头?”
丫鬟回道:“奴婢,此事并不知晓。不过听闻老爷似乎于女色并不上心,平日心思多用在城内的米行生意和庄园进项。”
她说到这里,仿佛意识到下人不该多嘴,忙又住了嘴,回道:“奴婢还有些事要做,先生若是没有旁的事,奴婢便先离开了。”
沈清淮只好作罢,应声道:“有劳姑娘。”
目送丫鬟身影逐渐离去,沈清淮目光一暗,却没有进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约莫半盏茶后,闻得檐上碎瓦轻响,心下终于松了口气,见四处无人,低低道了声:“出来吧。”
小渡:你觉得你最大的特长是什么?
叶昭:什么是特长?
小渡:就是你擅长做的事。
叶昭:……翻墙算吗?
小渡:……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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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