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无意撩春风 第22章 不离

“走——！！！”

那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颜迟嘶哑的、燃烧灵魂的决绝，狠狠烙印在慕容离的心上。

她转身，踉跄着冲上那残破摇晃的吊桥。冰冷的铁索硌着掌心，腐朽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脚下是吞噬一切的魔渊黑暗。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踏在颜迟不断流逝的生命之上。

身后的轰鸣声、爆炸声、魔气的嘶吼、以及那桃花屏障剧烈震颤发出的、如同哀鸣般的嗡响，织成一张绝望的网，紧紧缠绕着她的听觉，撕扯着她的神经。

她不能回头。

她必须走。

这是颜迟用命换来的机会。

“听风楼答应的交易……还……没完成呢……”

“快走……”

那带着疲惫与笑意的声音，混杂着鲜血的味道，在她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进她最柔软的记忆深处。

她想起初入听风楼时，那个慵懒倚在软榻上，红衣潋滟，漫不经心把玩着酒葫芦的狐妖楼主。她戏谑地说：“小丫头，仇恨可是会烧死自己的。”

她想起在一次次追杀中，颜迟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刻，以看似最不经意的方式出现，幻术流转，折扇轻摇，化解危机，然后对她挑眉轻笑：“又欠我一次。”

她想起黑风坳她为自己挡下那一箭时，眉头微蹙却依旧强撑着的模样：“啧，真疼……这买卖亏了。”

她想起平日里，颜迟最爱逗她，看她因羞恼而板起脸，便会笑得更加开怀，那双桃花眼里盛着细碎的光，仿佛世间一切烦恼都与她无关。

那些画面，与眼前这惨烈的一幕——那浑身浴血、不断从毛孔中渗出鲜血、却依旧挺直脊背，以燃烧本源为代价，独自面对滔天魔威的红色身影——形成了无比残酷的对比。

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游戏人间、看似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颜迟，怎么会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交易？

真的仅仅是因为一场冰冷的交易吗？

一股尖锐的、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的痛楚，猛地攥紧了她的心脏！比灭门之夜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与……失去。

灭门之夜，她失去了所有亲人，失去了家园，失去了过去。那种痛，是毁灭性的，是将她整个人生都染成黑色的绝望。她活下来的唯一意义，就是复仇，就是用仇敌的血，祭奠那片被染红的桃花。

可现在……现在她感受到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恐慌。

她害怕失去颜迟。

害怕身后那抹决绝的红色，真的会如同燃烧殆尽的焰火，彻底湮灭在这冰冷的雨夜和魔气之中。

不！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疯狂地呐喊，压过了所有的理智，压过了颜迟用生命换来的“命令”。

她猛地停住了脚步。

就停在那残破吊桥的中央，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正在以生命为她争取时间的颜迟。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了身。

视线穿透模糊的雨幕与泪水，死死地钉在那道屏障前的红色身影上。

颜迟的身形在剧烈地颤抖，维持法印的双手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她周身的赤红与粉色光焰依旧在燃烧，却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那横亘天地的桃花屏障，在外部狂暴的攻击下，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片大片地湮灭，虽然仍在顽强地新生，但新生的速度，已然跟不上毁灭的速度。

屏障上，已经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

慕容离能看到，颜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巨大的痛苦，更多的鲜血从她七窍中涌出，将她整个人染成了一个血人。她的生命气息，正在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

要死一起死！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驱散了所有的犹豫和彷徨，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她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了！

不能再像眼睁睁看着丹霞宗的桃花被血染红那样，眼睁睁看着眼前这朵为她而燃的、倔强的火焰熄灭！

如果复仇的路上注定孤独，如果所谓的“桃源”只是她一人独行……那这复仇，这桃源，还有什么意义？

师尊慕容青教导她的是“守护”，是“春风化雨”，而非孤绝的毁灭。颜迟此刻在用行动诠释的，同样是“守护”，哪怕代价是自我牺牲。

她慕容离，怎能独自逃生？！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最终爆发出的尖啸，从慕容离的喉咙深处冲出！那不是绝望的哀嚎，而是决意的战吼！

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赤红，体内那因逃亡和悲痛而近乎枯竭的丹田气海，竟在此刻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疯狂搅动、压榨！原本凌厉决绝的春风渡剑意，不受控制地自行运转，周身剑气勃发，竟与这魔渊上空紊乱的天地灵气，以及……颜迟那桃花屏障散发出的、悲壮而温暖的光焰，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嗡！”

断剑在她手中发出清越的嗡鸣，剑身之上，原本青色的剑光周围，竟隐隐泛起了一层柔和的粉色光晕！那光晕流转，隐约勾勒出桃花瓣的虚影！而在那桃花虚影的核心，一点极其微弱的、却蕴含着无尽生机与古老气息的青色莲影，若隐若现！

这是……

慕容离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变化。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回去！回到她身边！

下一刻，在颜迟那燃烧着最后光火的桃花眸倒映中，在屏障外那些追杀者惊愕的注视下，慕容离非但没有继续逃向对岸，反而猛地折返，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回了死亡的悬崖边！

她的速度快到了极致，身形与手中那柄缠绕着桃花与青莲虚影的断剑几乎融为一体，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悍然冲向了那正在疯狂攻击桃花屏障的、翻涌的魔气余波！

“颜迟——！！！”

她嘶声喊着她的名字，不再是生疏的“楼主”，而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两个字。

颜迟在那声尖啸响起时，心就猛地一沉。当她看到慕容离不仅没走，反而折返冲回时，那双因燃烧本源而显得异常明亮的桃花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极致的惊愕，随即化为无法遏制的怒火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分辨的、深藏的悸动。

“蠢货！回来送死吗？！”她想厉声呵斥，可张口却只有更多的鲜血涌出，声音破碎不堪。

然而，慕容离根本没有理会她的呵斥。

她的目标，并非那魔气核心处若隐若现的恐怖魔影本体——那是连颜迟燃烧本源都难以正面抗衡的存在。她的剑，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魔影力量与外界连接、支撑其存在的几个能量节点！

那是她在亡命奔逃中，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的磨砺中，锻炼出的、对能量流动近乎本能的敏锐感知！也是春风渡剑意中，那属于“洞察秋毫”、“寻隙而入”的细微精妙之处，在此刻绝境下的超常发挥！

“春风渡——破晓！”

她清叱一声，将所有的灵力、所有的意志、所有对失去的恐惧与对守护的渴望，尽数灌注于这一剑之中！

“嗤！嗤！嗤！”

数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气，缠绕着淡淡的桃花虚影与那微不可查的青莲光点，如同破开黑暗的第一缕晨曦，精准无比地斩向了那几个能量节点！

这不是硬碰硬的蛮力，而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是打在蛇之七寸上的致命干扰！

“嗡……！”

那庞大的魔影猛地一滞！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但其对桃花屏障施加的压力，明显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凝滞！

就是现在！

颜迟眼中猛地爆发出璀璨的光彩！她瞬间明白了慕容离的意图！

惊愕与怒火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取代——有无奈，有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冰封已久的心湖被投入巨石般的剧烈震动，以及……不容置疑的决断！

她不再有任何保留，也不再有任何劝离的念头。

既然回来了，那便……一起战！

“助我！”颜迟嘶声喊道，声音带着血沫，却无比清晰。

慕容离闻声，身形一闪，已然来到颜迟身侧，断剑横于身前，周身剑气与颜迟那沸腾的灵力和妖力隐隐呼应。那桃花与青莲的虚影，在两人之间流转，竟使得那原本摇摇欲坠的桃花屏障，光芒为之一盛！

颜迟双手法印再变，眉间朱砂痣殷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她不再试图维持巨大的屏障，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桃花幻境，极致地收缩、凝聚！

横亘天地的桃花屏障瞬间消失，化作一个将她与慕容离紧紧包裹在内的、直径不足三丈的、凝实如粉色晶石般的光球！光球表面，桃花纹路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性能量！

“爆！”

颜迟唇齿间溢出一个冰冷的字眼。

下一刻，那凝聚了她大半本源之力与慕容离决绝剑意的粉色光球，轰然爆炸！

“轰隆隆——！！！”

无法形容的恐怖能量，如同星辰陨灭，瞬间释放！刺目的粉红色光芒吞噬了一切，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首当其冲的追兵们，无论是平云门的修士，还是隐匿其中的魔物，都被这突如其来、凝聚到极点后爆发的力量狠狠掀飞！修为稍弱者，直接在光芒中化为飞灰！就连那庞大的魔影，也被这决绝的自毁式攻击震得剧烈晃动，魔气翻腾，一时难以凝聚！

爆炸的强光与冲击，也暂时阻隔了所有人的感知与视线。

就在这混乱到极致的瞬间——

“走！”

颜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抓住慕容离的手臂。她的身体软倒下去，所有力量仿佛都被抽空，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慕容离反应极快，反手将颜迟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颈，用瘦削却坚定的肩膀，牢牢背起了她！

入手是一片湿滑粘稠的温热——那是颜迟的血，几乎浸透了她整个后背。

慕容离的心狠狠一抽，但她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犹豫。

她一手死死托住背上的颜迟，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柄依旧嗡鸣的断剑，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与不容摧毁的意志。

她看了一眼那因爆炸而暂时空白的区域，又看了一眼身后那残破的吊桥，以及对岸那片未知的、被魔气笼罩的黑暗山林。

没有第二条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背着身上这个为她几乎流尽了血的狐妖，纵身一跃！

脚步在残破的吊桥上几个急促的借力，身形如同雨燕般惊险地穿梭，在身后追兵愤怒的咆哮与魔影重新凝聚的恐怖威压再次降临之前，她背着颜迟，踉跄着，却无比迅捷地，冲过了那百丈魔渊，消失在了对岸浓重的黑暗与雨幕之中。

身后，是魔渊的嘶吼，是追兵气急败坏的怒吼，是那片天地依旧紊乱的能量乱流。

身前，是未知的危险，是漫长的黑夜，是背负着另一条生命的沉重。

但慕容离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她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不知道能否逃脱，不知道背上的颜迟还能撑多久。

她只知道——

这一次，她没有丢下她。

这一次，她们在一起。

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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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