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尽,操场上残留着晨跑后淡淡的热气,与微凉的空气交织成一层朦胧的纱。
阳光透过教学楼前的香樟树,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风一吹,光斑便跟着轻轻晃动,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金子。
晨跑过后,便是营养早餐时间。
食堂的玻璃门被陆续推开,暖黄的灯光从里面漫出来,混着食物的香气,驱散了清晨的最后一丝凉意。
同学们穿着宽松的校服,或三两结伴,或独自而行,手里捏着餐卡,有序取餐,秩序井然。
餐盘碰撞的清脆声响,勺子与碗壁接触的轻响,还有偶尔传来的低低交谈声,交织成食堂特有的晨间序曲。
早餐、加餐、午餐每日都不重样,今天的早餐有金黄酥脆的油条、冒着热气的小米粥,还有裹着蛋液的煎饺,只一个要求,不准剩饭,不准浪费。
不过,真的剩不下呀,学生们普遍反应不够吃的,刚出炉的食物带着滚烫的温度,一口下去,暖意从舌尖蔓延到胃里,让人忍不住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餐厅里还播放着适宜消化进食的优美乐章,舒缓的旋律在空气中流淌,很多曲子耳熟能详。
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秋日私语》《蓝色的爱》,旋律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萨克斯名曲《昨日重现》《回家》,低沉婉转的音色带着几分怀旧;还有交响乐名曲《欢乐颂》《天鹅湖》,恢弘的旋律试图营造出优雅的氛围。
不过此举并未收到好评,在同学们眼中,学校故作高雅,反倒幼稚可笑。
不如放一些流行歌曲,听着自在,更有烟火气——就像路边奶茶店播放的调子,能跟着轻轻哼两句,吃饭都觉得更有滋味。
总之,关于学校里的用餐问题,老师们大费脑筋也很难做到让同学们都满意。
在大脑和理念飞速发展的爆炸期,孩子们的成长速度需要追呀追呀,不停不停地奔跑,就像追着一阵抓不住的风,总也赶不上孩子们瞬息万变的心思。
段唐端着餐盘,白色的餐盘边缘映着他清俊的侧脸。
他身形挺拔,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领口干净平整,步伐不急不缓,在喧闹的食堂里,竟透着几分独有的沉静。
他穿过排队的人群,遇到了同样端着餐盘的韩燕文——“燕子”。
燕子虽是女生,却豪气冲天,走起路来也像个小子,步子迈得又大又稳,马尾辫在脑后甩来甩去,带着股风风火火的劲儿。
她跟男生称兄道弟的,崇拜江湖义气,像是混社会的大姐大,消息灵通,门道广泛,学校里大大小小的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她与枝橙是从小学、初中直到高一的同班同学,只在文理分班后两人的同班之缘算是告了一段落。
韩燕文选了理科,所以跟陆詹一样留在了原班,每天浸在公式和定理里,倒也乐得自在。
只有选文科的同学跳了出来,到了重新排序的文科班,开启了与史书、经文为伴的日子。
与枝橙一起到了文科一班的还有一位叫于小洋的同学。
这位同学文科强,犹擅历史地理,说起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典故,总能滔滔不绝,地理图册上的山川河流,仿佛都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说起来,他与枝橙也颇有缘分,能够在一个班一起待三年,还会一起面临高考,彼此见证着对方的成长。
他虽是男生,可喜欢跟女孩子扎堆,说话轻声细语,还犹爱找枝橙聊天。发现了什么校园八卦,第一时间跟枝橙说;看到了什么新鲜趣闻,迫不及待跟枝橙分享;解开了什么高难题型,也会兴冲冲地找枝橙讲解解题思路。
不过,事有辩证,枝橙的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死板读书法,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以前的她,总是埋着头看书,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如今有了于小洋的“投喂”,也渐渐知道了不少校园里的新鲜事。
比如,陆詹与十班班长的事,就是最先从于小洋的嘴里听到的。
于小洋向她描述这件事的时候,眼睛笑眯眯地滴溜溜地转,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难道还想等着看自己难过不成?
枝橙一直都没搞清十班班长叫什么,只是远远地看过她的长相。身材略胖,大脸盘,透着福相,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有种雍容华贵之感。
总之,还挺好看的,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富贵人家小姐。
又说远了。
段唐在燕子身边站定,开口问道: “陆詹跟严枝橙是什么关系?”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在嘈杂的食堂里,清晰地传到燕子耳中。
燕子一下愣住了,手里的勺子顿在半空,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什么关系,他们有关系吗?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关系?他们有什么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脑海里炸开,让她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难道,莫不是……她眼珠一转,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世事洞察,反应也快,下一秒便咧嘴笑起来,眼睛贼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看不出来啊,堂主,你,怎么说呢,在下才疏学浅无法用语言形容了。不过,堂主怎么不问于小洋跟枝橙是什么关系?”
“于小洋?”段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重复了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
“对呀,于小洋,你们班的,跟枝橙明显走的更近呀!”燕子一边说,一边用眼神打量着段唐,试图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段唐清了清嗓子,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笃定: “枝橙当他是女的。”
燕子呵呵得笑得更欢了,肩膀不住地抖动,险些拿不稳餐盘:
“不开玩笑了,据我所知,他们高一的时候挺好的。分班之后各忙各的,偶尔见上一面,说说话吧。”
“什么叫挺好的?”段唐追问,眼神落在燕子脸上,带着一丝探究。
“谈得来呗,”燕子继而说,语气里带着几分随意,“不过也就这样了。”
“他们分了没?”段唐的声音依旧简洁,没有多余的情绪。
嗯,谁们?
燕子惊的心都跳了一下,不对,应该是停跳了一下,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大佬说话向来都是这样简洁干脆,不拖泥带水的吗?可苦了猜不透其中心事的一众连带。
究竟应该是谁分了,谁跟谁呢?他在诈我吗,想从我这儿套信息又问的模棱两可的?哎呀,真是烧脑啊!
燕子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哦,你是问陆詹和那谁吧!”
“学生会主席哪儿那么好分的,总得人家女生先提分。陆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不过,幸亏他没去打扰我们家枝橙的清净。”燕子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对陆詹的不满,又有着对枝橙的维护。
“好,谢了。”段唐微微点了下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向前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步伐平稳,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燕子轻笑着摇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回味,转身坐在旁边的空位上,又看了眼餐厅墙上的时钟。
妈呀,快到点了,早读时间要到了,赶紧吃吧。
她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着饭,眼神却不自觉地在食堂里扫来扫去。
她边吃边到处搜寻,视线中没看到枝橙,也没有看到段唐。枝橙大概是早就吃完回教室了吧,那丫头总是那么乖,从不迟到早退。
堂主,她是早有耳闻的,早在初中时,在各校之间便闻名遐迩了,是一个神秘的传奇人物。
不过他深居简出,鲜有露面,直到高一才真正见得庐山真面目。彼时他穿着干净的校服,站在新生队伍里,没有刻意张扬,却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枝橙不在这个圈子里,又从来不管闲事,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所以她肯定没听说过“堂主”的威名。
燕子想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是枝橙知道自己被这样一位人物关注着,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至于他是怎么闻名的呢?
燕子皱着眉头,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
当年她初出茅庐,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靠瞎混打发旺盛的精力和一腔肝胆热血,每天跟一群朋友到处“闯荡”,十分在意这些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想到这儿,她又不自觉得为以前瞎混的那段日子而惋惜,那时的日子,虽然荒唐,却也自由洒脱。
但是没有瞎混,哪有瞪起眼来的时候呢?眼睛就是要一闭一睁的,要是都一直睁着,那多累呀。
话说回来,段唐是怎么闻名的呢?
她一直觉得天时地利人和全聚齐了,自然名闻天下。
有些人呐,就是自带领导风范,站在人群里,不用说话,就能让人不自觉地信服。
年少老成?不合适,这个词总让她想到老奸巨猾,段唐身上可没有那种感觉。
不怒自威?这个词也不大合适,那人看起来明明还有几分乖嘛,尤其是安静坐着的时候,像个听话的好学生。
唉,枝橙啊枝橙,他怎么会注意到你的呢?
燕子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
枝橙那么单纯,像一张白纸,而段唐身上总带着一种让人看不透的复杂。
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看在十年同班的份上,怎么也得帮你弄得明明白白,不能让你稀里糊涂地卷入什么是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