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九个事组都在角逐。
宋序说:“大师姐,这么做事不太地道吧。”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壹事向来行得端坐得正,可不像某些人,总在背后偷摸耍小聪明,吃瘪了吧。”说话的是壹事北院学生盛召明,镇北将军盛德恩之后。
他们两个的对话,就如六事跟壹事的关系一样,明里暗里的较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严玉遥走过来说:“宋少爷在听雪堂呆了半年怎么还是那么天真,居然跟竞争对手谈地道。”
“就是。”盛召明也紧跟着放了句狠话:“这次我们壹事势在必得,你们呐,就继续慢慢转悠吧。”
“思棋,我们走。”
陈思棋蹲在桶边,手上血都还没洗干净,可盛召明一喊,无奈只能赶紧拎起箧笥跟上:“你们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啊!”
……
江谨承:“女孩子肯定比我们要了解京都的姻脂水粉,要不咱偷偷跟着。”
宋序:“还偷偷,你是没被骂够吗。”
“或许……有一个地方,我们能去试试。”沉思之际,折扇在柳司珩手中愈发转得灵动,“还记得春晓吗?”
祁让:“你是说,雪香坊?”
柳司珩点点头:“然也。”
***
自从春晓下狱之后,雪香坊的掌柜就变成了之前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丫头蓉儿。
蓉儿正在柜台算账,进门铃叮铃响了两声,蓉儿抬头一看进来的是他们,便立刻合起账本先将其他人遣散走了。
上前行礼道:“见过几位上官。”
宋序拱了拱手:“冒昧前来,掌柜的莫怪,只因我们想找一款香膏,香气不浓,芍药味,膏体质地应该稍微偏软,不知贵坊有没有?”
“芍药是吧,有,我给您拿。”
蓉儿转身到柜中取出一个天蓝色的珐琅罐子里:“上官闻闻,是不是这个?”
宋序用手轻轻将香味扇进鼻腔里,有些惊喜:“对对对,是这个!”
其他人也接过闻了闻。
蓉儿笑道:“京都现在就流行茉莉和栀子香,这芍药可不好卖,小宋公子若是喜欢这款,我给您打个折,多送几瓶到府上?”
蓉儿可比春晓会做生意,说话处处留坑,要不是被祁让打断,她今天怎么着也得让几人剜下圈腿肉再走。
祁让问:“京都一共有多少铺子卖这香膏?”
“不多,芍药花的香味特别淡,品种又多,有些闻着像中药,有些又很香味甜,所以工艺要复杂些,小作坊估计做不了,会卖这个的,京都内不超过五家。”蓉儿张开五指比划道。
宋序:“那你这儿卖多少钱一罐?”
“不贵,也就三十两白银。”
“多少?!”江谨承只觉得自己手里现在捧了个烫手山芋,赶紧把罐子放下,“普通香膏也就十几文钱吧,你可真有良心,抢完钱还给人送罐油膏。”
“哎哟江少侠,我这儿可是雪香坊,跟外头那些地儿能比吗,呐,看到没,上好的珐琅罐子。”蓉儿捂着嘴笑了笑,“这个都算便宜的,压箱底儿的还没给您看呢。”
柳司珩:“既然话赶话到这了,蓉掌柜不妨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行吧,那几位上官稍作片刻,我去去就来。”
待蓉儿走后。
四人立刻转身围成了一个圈。
开始合计。
宋序小声道:“肯定不是她这儿,死者的手很粗糙,手上有各种不同程度的茧子,应该是经常干活导致,哪有闲钱来这种地方消费。”
其他人都表示赞同。
不多时,蓉儿就把镇店之宝取出来了,但四人好像都兴致不高,敷衍地夸了两句后还是一个劲儿地打听那芍药香膏:“蓉掌柜,除了你这儿,有没有更平价一点的店卖这个?”
蓉儿眼珠子上下扫了柳司珩两圈:“柳公子跟我耍笑呢,您也不像买不起的人呐,那人小宋少爷喜欢,您多花点钱怎么了。”
我去,厉害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蓉老板这么伶牙俐齿。
哎,可惜她理解错了。
江谨承这么想着,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帮腔说:“就是啊,花点钱怎么了,这小家子气的。”
柳司珩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行行,包起来包起来。”
“柳公子爽快人!”
三十两银子到手,蓉掌柜才言归正传:“最便宜的是吧,出门之后一直往北走,到长乐街口左拐,有家叫‘落霞阁’的铺子,他家的香膏就是二十文。”
祁让:“走吧,去落霞阁。”
蓉儿才转个身的功夫店里的几人就没了,只剩下柜子上放着的一沓厚厚的银票。
她赶紧追出来。
“柳公子,您买的香膏还没拿!”
柳司珩头也没回:“直接送去将军府。”
***
“喂,老板,我们听雪堂的,问你几个问题,你最好如实回答,不然……”江谨承直直地看着落霞阁老板,拿起坚果盘中的两颗核桃,瞬间在手里化成粉末,“就跟它一个下场。”
老板被吓得满头大汗,忐忑地说:“上官想知道什么,小的绝不敢隐瞒。”
“老板,听雪堂壹事。”
盛召明举起令牌,狠狠拍向柜上的石头摆件,瞬间裂成两半。
这两人就像杠上了,老板也左右为难,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嘴唇嗫嚅。
沉默许久后,他说:“你们想知道什么倒是问啊,光吓唬人干嘛?”
“你们六事玩儿跟踪是吧,有意思吗?”盛召明没好气道。
江谨承冷笑一声:“嘿,我也想知道,怎么就这么巧,我们前脚刚踏进门你们壹事后脚就跟上了。”
“到底是谁跟踪谁呢?好难猜呀。”
“什么你们先到,明明是我们大师姐先跨进的门槛。”
“盛师兄,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这么大,严玉遥进门的时候我们事长都已经在屋里了好吗。”
“江谨承,别以为苏先生看重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盛召鸣,办案呢你扯那些干什么,分明就是你们恶人先告状!”
“你们六事真的好不要脸。”
“你们壹事真的好不通人性。”
……
……
陈思棋在门槛处坐下,跟宋序说:“里头都快打起来了,你不去帮忙啊?”
宋序抬头眨了眨眼睛。
“你的意思,是让我给江谨承帮忙?”
说完,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二人坐在门槛上,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
陈思棋忽然往后一躺,两边手肘撑着地面,问他:“宋序,你知道鸟儿为什么要在天上飞吗?”
宋序觉得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
但为了不让对方的话掉在地上,他还是象征性地思考了下:“因为道法自然,世间万物都有其自然的本性和规律?”
“倒也……没那么深奥,我就是随便聊聊哈哈哈。”陈思棋笑了笑。
这时,里面“嘭”一声,一个茶盏打碎了,两人同时回过头。
不知道“凶犯”是江谨承还是盛召鸣,屋里气氛便立刻安静下来。
“这,这这这……”老板犹豫了一下,看向柳司珩,“柳公子,我配合你们特察司考试,可侯长令也没说能摔东西啊。”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您看需要多少钱。”柳司珩只能再次花钱消灾,从后面踹了江谨承一脚,“江谨承,靠边去。”
江谨承:“他为什么不靠边,明明是他……”
祁让瞪向江谨承。
如同一盆冷水,立马浇灭了江谨承身上的火:“得,我就搁这儿不动行了吧。”
“省得又赖我。”
祁让转头看向老板:“方才说到香膏,不知您这儿有没有什么常来的熟客?”
老板也是个敬业的,瞬间入戏:“熟客那可多了,我们家香膏好卖,就连小女也是用自家香膏。”
他从柜中取出一盒:“呐,就是这个,芍药香嘛。”
严玉遥皱眉:“芍药?”
柳司珩问:“那令爱现在?”
老板摆摆手:“还说呢,前天说了她两句,跑出去就不回来了。”
人是前天出去的。
尸是昨天抛的。
这不就对上了!
***
一行人又气势汹汹地回到阿苟家。
南院那群人还抓着他就不放。
甲:“老头儿,没交实底儿啊你。”
老倌见过一个人审十几个人的,还是第一次看见十几个人围着审他一个人。
“我、我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我全都说了啊我。”
乙:“放屁,最后再问你一遍,昨天、前天你儿子到底回没回家?”
阿苟爹看了一圈周围:“回了啊,不过就一小会儿,真的,他把肉送给了其他几户人家,送完了肉他就走了,说要去把儿媳妇接回来。”
甲:“他那是去送肉吗,分明是毁尸灭迹去了。”
乙:“我在问呢你插什么嘴?”
甲:“你干鞫狱,我也干鞫狱,凭什么就你能问我不能问。”
这群人快给老倌的脑袋都吵麻了。
“都给我闭嘴!”老倌大吼一声:“不想考就立马给滚蛋,难不成你们以后进了特察司也要每天这样和同仁争功夺绩吗!”
他吼完看了眼边上的祁让,神色遂收敛了几分,不耐烦地甩了下袖子:“继续。”
审讯无非就是那套流程。
被沈祠总结为二十八字真言:察言观色、迂回询问、利用矛盾、施加压力、离间分化、证据诱导、 心理诱导。
这一环节主要考验的还是学生们能不能将这二十八字合理运用。
好在经老倌这么一训,大家也开始互相打起了配合,不多时就问清了那天的大致经过。
原是昨天下午,阿苟爹去静空寺送完肉回来,阿苟却急匆匆回家找那个箩筐,问他老爹:“爹,这筐肉呢?”
阿苟爹:“送出去了啊。”
阿苟双手抓过老爹的衣领:“什么?送哪去了?!送给谁了!!”
“静空寺的广荣方丈。”
阿苟推开他爹,连忙跑到静空寺找广荣,一直到快天亮了才回。
阿苟爹刚从后院出来,见他这副模样,眉头一皱,沉声问道:“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哟,身上怎么还湿了?”
阿苟心里一紧,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结结巴巴地说:“爹,我,我没事。”
“爹,剩下的那些猪肉呢?”他又问。
“不都在这儿呢吗。”阿苟爹说着指了指墙边。
阿苟伸手一把抹干净脸上的雨水,蹲下身打开箩筐。
阿苟爹的瞳孔急剧放大,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啊!”
“这、这是什么?”阿苟爹指着箩筐里的手和脚。
哪里是什么猪肉,明明就是个人。
阿苟哭着解释:“爹,我不是故意的,我回家的时候倩倩就已经……”
心跳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眼珠子也失去了焦点,阿苟爹双手紧捂住胸口,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畜生,真是畜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