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教习翻遍了京都历年来的卷宗,将几个比较经典案子挑出来,重新融成了一个新案——水龙王案。
考核流程很简单,就是学生通过现场,还原案件经过,只不过比起实案现场要公式化许多。
听雪堂东、南、西、北四院,教习分别是唐文、沈祠、娄山、苏韵。
四院学生在大致观察完现场后,便可以进行组内推论,而后东院学生整理现场勘验笔记,南院学生进行审讯模拟,西院验尸,北院追凶,最先完成的四组方可进特察司。
考核当天,侯不挂将他们带到一座废弃寺庙,营造出有人住的氛围,而现场躺着一具尸体,男人留的是光头,身上还穿着僧袍。
不用说也知道,娄山铁定又去打劫了义庄。
侯不挂说这人名叫广荣,是寺中的方丈。
今日卯时,僧人进屋发现尸体,平躺在床上,广荣的衣服、枕头被子、甚至屋里都是水。
僧人们猜测这是水龙王干的,因为方丈得罪了佛祖,所以派龙王来惩罚他。
大伙儿一抬头,就见房顶上有个大窟窿,从僧人的口供来看,这窟窿昨天下午都还没有,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昨夜又下了一夜暴雨,方丈定是被从窟窿中淌进来的雨水呛水淹死的。
这说法过于离奇,让人忍俊不禁。
“开什么玩笑,下雨能溺死人?说瞎话不打草稿嘛。”壹事的同学笑着说。
僧人回答:“许是方丈触怒了佛祖。”
祁让:“怎么说?”
“这是个酒肉和尚,不戒荤腥。”东院有同学说。
僧人见柳司珩抢了他的话,便点点头:“确实如这位施主所言,方丈他,向来不戒荤腥。”
这点倒不难看出。
角落里还有光荣自己搭的矮灶和铜锅,锅底有厚厚的一层百草霜,想来那方丈没少在房中给自己开小灶。
而旁边的案板还有葱姜和土豆,刀却挂了油脂,没猜错的话,那锅里定是一盆红烧肉。
有学生走过去打开盖子,果不其然。
侯不挂挥了一下手,示意演僧人那位可以退场了。
“时间、地点、被害人你们都清楚了,接下来自己行动,下午酉时之前找到自家先生,除了北院外,其他三院将查案手记呈交,考核就算结束,听懂了吗?”
所有人异口同声:“懂了。”
“那便去吧。”
侯不挂说完,出门上了马车。
***
十二个时辰内侦破此案,时间确实比较赶。
西院的一个个都已经掏刀准备剖尸了,其他院的自然也不遑多让,不谋而合地把地方腾了出来,让西院先验尸。
毕竟只有知道了死因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
柳司珩最烦的就是在雨天办案。
雨水能带走不少痕迹,甚至连一个脚印也不留。
他站在院中,长身玉立,像一座玉雕。
老槐树下,落叶满地,都沾了脏兮兮的泥土,柳司珩缓缓蹲下身,伸手轻轻拨开树下的枯叶。
他指尖触碰到泥土的那一刻,微微一颤。
这泥土的质感有些不对劲……
似乎,有被人为翻动过。
还带着些许新鲜的湿润。
祁让和江谨承二人也同时蹲到他两边,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柳司珩小声道:“这周围土块是硬的,就算下了雨,也不会把泥溅出来,但你们看这里,这片泥土比其他地方都要松散,所以才会弄出那么多泥点子。”
江谨承:“要不挖开看看?”
“好。”
江谨承找来一把铲子,握住铲柄,用力将铲子插入泥土之中。
其他同学见状便也围了过来。
泥土被一铲一铲地挖开,里面的东西也随之暴露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泥草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一看这白花花的骨肉粘着血,被埋在树下,上面还有蛆虫和蚯蚓爬过。
有人不禁皱起了眉,怎么还有一具尸体?
几个南院的同学没忍住,酸味从胃里直冲而上,喉咙开始剧烈地痉挛,发出阵阵干呕的声音,一个个捂着嘴跑到了墙边狂呕不止。
……
西院的人验完里面,紧接着又得出来拼外面。
等干完活,宋序摘下手套和面巾,说:“和尚的状态看着确实像溺亡,可奇怪的是如果是溺亡者,那口鼻里会有泥沙和泡沫,皮肤会有不同程度的肿胀和发白。”
“啧,这和尚虽然也浑身被水浸湿,但却是自然的肿胀和皱皮,胃和肺部也都很干净,初步判断,他应该就是死在屋里的。”
“凶手大概是先用被子捂住了他的头,然后往被子上倒水,水流入口鼻加上不能喘气,最后窒息而亡。”宋序说着抬手比划了一下。
江谨承:“那树下那个?”
宋序摇了摇头:“树下的尸块只有手和脚,不好判断其身份,不过通过这几根骨头,倒是可以肯定死者是名女子。”
一个伪装溺亡的和尚,一个肢解入土的女子。
照理说,二人平日应该不会有往来。
东院向寺里僧人打听过,广荣虽然贪吃,但不好女色,晚上院门紧闭,更不会有其他香客在庙里逗留。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女子是和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带回来的。
宋序脑中突然炸出一道惊雷,眼睛徒然睁大,压低声音道:“……我再也不想吃红烧肉了。”
其他人也有些反胃,不过眼下看来情况应该是这样:
和尚广荣嘴馋了,偷偷溜出去买了一小箩猪肉准备回来房间炖了吃,可箩筐里装的却并非猪肉。
广荣将腿肉切块下锅,想着把剩下的保存起来,不想竟在箩子里发现了一只手。
他当然被吓到了。
如果事情传扬出去,静空寺的名声还要不要?
他广荣的名声还要不要?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若是官府把杀人碎尸的罪名压到自己身上,届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思考再三,广荣还是决定偷偷把尸块藏起来就当没发生过。
再看广荣这一脑袋的戒疤,除了一两个亲徒弟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广荣还有荤瘾,所以他肯定不敢到生人的铺子买肉。
也不敢走远了。
现在只需要调查最近的几家猪肉铺子,说不定就能查出女尸的来历。
……
看其他事组还在各干各的,柳司珩勾了勾手指,示意几人悄悄离去。
四人偷偷摸摸地从庙中出来。
经过打听,附近的猪肉铺一共就四家。
有两家并不负责宰杀,而是到杀猪匠那里直接买现成的,另一家在两年前因为香火钱与广荣闹过矛盾,也不可能做他生意,那目标就只剩下最后一家了。
铺子老板名叫阿苟,以前是打铁的,后来才改行杀的猪。
不过今天阿苟不在,他老爹说最近乡里劁猪的多,阿苟就到各村镇帮忙了,也能多挣些小钱。
祁让问:“静空寺的广荣方丈认识吗?”
“那谁不认识。”阿苟爹小声道,“不过啊,这是个馋和尚,荤素不忌,他经常在我家买肉,我就把肉放进箩筐里,外面铺点青菜叶掩人耳目,偷偷给他送过去,旁人一眼看去定不能发现里面究竟是什么,实际上里头可都是上好的腿肉呵。”
宋序:“那他昨天来过没有?”
“来过,呃……大概是亥时左右来的,说要买点五花晚上回去炖了吃。”
祁让不禁又想到了屋里的那锅肉,嘴角向下撇了撇,皱着眉头问:“你确定那里面是猪肉?”
“不是猪肉是什么,难不成,还能是人肉?可真有意思。”
阿苟爹笑着摆摆手,又见四人严肃的表情。
“不……不会吧。”
柳司珩直言:“我们能随便看看吗?”
“上官请,上官请。”阿苟爹连忙从凳子上起来,给几人让了条路。
柳司珩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几个箩筐,里面都放了猪肉。
便问:“这些都是需要送到别人家中的?”
“对,有些老顾客天天都需要买肉,时间长了我们一般是送到各家府里去的。”
祁让道:“昨天送出去多少?”
“哎呀,那我还真记不清了,昨天我就去了静空寺,其他家都是阿苟去送的。”
这时其他事组的同学也相继找来了,阿苟爹就像提线木偶一样又把刚刚的台词对其他人念了一遍。
趁着这会儿,四人摸进后院,检查了所有的房间,才发现这阿苟居然还有个妻子。
屋中有许多女子用的胭脂首饰,但夫妻俩的感情应该不是太好,因为除了屋中一张正经的罗汉床之外,墙边还有张竹子垒成的小床,床沿的那根竹木比其他的都要亮,许是每天上下时大腿蹭出来的。
想必这夫妻二人已分床多年。
难不成……
树下那位就是阿苟的媳妇儿?
他们连忙又找到阿苟爹,问他儿媳有什么特征,阿苟爹说,儿媳妇叫胡娘子,跟自己差不多高,但体重有一百八十多斤,一不高兴就打自己儿子。
半月前因为吵架,儿媳妇回娘家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宋序凑在柳司珩耳边说:“死的人不会是胡娘子,箩筐里的那只手很瘦。”
宋序才刚把话说完,柳司珩都还没机会开口,就听见后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老倌,你儿子在外边儿有人吧?”
说话的是丙壹事事长,名叫严玉遥,是卫将军严钟家的独女,和柳司珩一样,也是东院唐文的学生,但年龄比东院其他学生都要大两岁,今年不多不少正好五五。
先前天子有意把她许给南桑主君的九儿子左夙,可得知九少主现在也不过才十五岁,这桩亲事就没谈成。
后来特察司招人,玉遥便听从家里的安排来了听雪堂。
她和陈思棋都是丙壹事,事组成员都喊她大师姐,慢慢的听雪堂其他人也就都这么叫了。
严玉瑶伸出三根手指,接着说:“这房间里有三种味道,一个是阿苟自己身上的猪油味儿,一个是胡娘子洗头用的茉莉花油,还有就是,芍药香膏。”
陈思棋一拍手:“我明白了,死的是那个用香膏的!老倌,你不说实话!”
阿苟爹:“各位上官,我是真不知道啊,我儿子是出了名的惧内,又怎么会出去找别人呢,肯定是哪里弄错了。”
江谨承撞了下宋序:“你的狗鼻子关键时候怎么失灵了。”
宋序瞪大眼,一脚踩到了他的鞋面上,不悦道:“还好意思说我?也不知道之前是谁说的自己最了解脂粉。”
六事的战术一直是不要声张,偷偷摸摸把事儿办了。
但现在壹事的一番操作就相当于拿着大喇叭告诉所有人,“死者就是用芍药香膏的失踪女子——”
其他事组听后谁还会傻乎乎的继续留在这儿浪费时间。
考核内容也瞬间就变成了:
哪个组能先找到那名女子哪个组就赢得了胜算。
嘿嘿赶在23:59前写完了[好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1章 特察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