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庆略感惊愕,但很快又变成难以抑制的惊喜,目光中闪烁起了兴奋,“巧了吗这不是,不是我丰庆吹,若要进喀隆,整个南洛城中,你们还就非得找我不可。”
柳司珩一笑:“你倒是说说,为何就非你不可。”
丰庆也毫不谦虚,拉开了隔在柳司珩和祁让中间的椅子,泰然坐下,翘起二郎腿道:“这喀隆可不比外边儿,宗族观念强,往上数多少代人都没出过山甚至都没出过寨子。”
“你们讲的话他们听不懂的,当然,他们讲的你们也听不懂。”
祁让不禁发问:“既然是宗族制度,那你怎么能听懂,莫非你也是扶光族?”
“那当然不是。”丰庆摇头否认,说完,他对胖娘子一招手,“君仪,把旗下了。”
君仪闻之点点头,扯下了那面写有“丰庆”的旗子,随即露出另一面,用大楷写着:[喀隆寨一日游。]
***
斜阳慵懒地倚在西边的天际,街面上行人三三两两。
马车跟着丰庆,来到了喀隆山的山脚下。
外围的喀隆山还是比较热闹的,有镇子也有村落,小路蜿蜒曲折。
马车只能停在村外,好在村口有专门的马厩和马夫,只需要交两吊铜钱就行。
和丰庆一路进来,见村中的屋舍错落有致,炊烟袅袅升起,道路两旁是一片片绿油油的菜地,不时有村民往来穿梭,还有追逐嬉戏的孩子。
小村虽不起眼,却也透着一份外面体会不到的安逸和灵气。
宋序感慨了一句:“这喀隆和外面传说的不太一样。”
“外面怎么传的?荒凉、诡异、鸟不拉屎?”丰庆摇头晃脑地走在前面,迈着不伦不类的外八。
招幌的竹竿被他横着扛在肩上,每一步都像是在炫耀着自己的“不羁”。
周围的村民纷纷侧目,却又赶紧低下头,见他跟见了瘟神一样,加快脚步赶紧避开。
宋序将箧笥背带往上提了提,龇牙笑道:“差……差不多吧。”
“其实说的也没错,我们现在处于外围,喀隆山脉可深得很,要不是遇见我,都不一定有人愿意带你们进去。”
丰庆突然顿足,转头小声故弄玄虚道:“这山有灵性,可是会吃人的。”
祁让眼神四处游移,不停巡视着周围,生怕会突然出来什么东西。
结果东西没出来,倒是被丰庆这话吓一跳,不自觉往江谨承那边挤了挤。
江谨承看破不说破,便很自然地将手搭到了他的肩上。
祁让这才发现江谨承现在搂他居然都能那么轻松了。
听雪堂伙食也没那么好吧,这人怎么长的?
无解。
宋序愣了愣,若有所思道:“眼看天都快黑了,我们真的要大晚上进山吗?”
丰庆说:“罗盘在山里有时候会失灵,晚上有星星,跟着走不至于迷路。”
“日暮融明月,轻烟绕远山。”柳司珩双目微阖,手臂舒展开伸了个懒腰。
风吹起飘逸的宽袖,露出段白皙的手臂,姿态闲散。
江谨承灵光一闪,瞬间接出了下句:“正值夜色深,偷鸡摸狗时。”
柳司珩听之哈哈大笑,遂竖起拇指:“妙。”
宋序看着这二人,无奈摇了摇头。
果然有病的人不能待在一块儿。
……
丰庆说得回家取一些工具,但并没有邀请几人上家中坐坐,四人便只好在门外等。
不多时,他从家中出来,只是这回跟在身边的两个娘子没有一起。
宋序问:“你那两个妹妹不跟着去吗?”
“什么妹妹,那是我媳妇儿。”
丰庆一拧眉,得意道:“也不打听打听,我们仨可是南洛有名的神雕侠侣。”
江谨承:“谁是雕?”
“……”
丰庆不想接这茬,只当没听见,继续回答宋序的问题:“山中凶险,她们就不去了。”
“对了,这个你们记得随身带着,里面是雄黄和石灰粉做的香丸,可以防毒蛇和一些飞虫。”话音一落,每个人手中都拿到了一个铃铛状的挂件。
铃铛表面是镂空的,里头放着雄黄味很浓的香丸。
丰庆再三嘱咐:“进山后一定得跟紧我别瞎跑,我可没工夫满山找人。”
就这样,一行人在天擦黑之际,进了传说中的喀隆山。
……
然而几人的运气也是相当不好,第一次进山就碰到了大雾。
如丰庆所说,罗盘在山中完全不起任何作用,此时又遭浓雾侵袭,连手边之物都瞧不清楚,更别说观天参北斗来指道儿。
浓雾如白色的绸缎,将一切景物都遮得严严实实,几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
丰庆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停下脚步,“我去,有点子麻烦了。”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也来不及再过多抱怨,丰庆赶紧原地捡了几根棍子,又从身上撕下几块布条。
填入碎木,浇上随身携带的桐油,最后点火。
做成了三根火把。
“到时候得加钱啊,我这件衣裳可不便宜。”说着将另外两根火把递给对方。
借着火光暂且可以看清周围的一点视野。
柳司珩伸手拉紧宋序,同时也告诉其他人别走散了。
宋序太阳穴突突地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担忧道:“这么大的雾,我们还能顺利到喀隆寨吗?”
丰庆:“放心吧,我丰庆要没把金刚钻,也不会揽这瓷器活。”
“天亮之前,肯定能把你们带到。”
丰庆抬低火把,仔细观察脚下苔藓的生长。
确认无误后,遂说:“往这边走。”
江谨承好奇这雾多久能散。
丰庆说:“短则半个时辰,长则几天,个把月,都有可能,不好说。”
“我以前进山就遇见过那种几月未消的雾,哪怕举着火把都看不清一点方向,就只能凭运气看能不能自己摸出去,像今天这种,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散。”
丰庆弯腰捡了颗石子,黄豆大小,十分圆润。
他把石子放在嘴边,吹了吹表面的干草,而后放进钱袋子里。
继续道:“不过在喀隆,最怕的还真不是雾,而是山里那些各种稀奇古怪的野兽,想当年我……”
“嘘!你们听,周围是不是有动静。”
听祁让这么说,丰庆赶紧闭上嘴,躲道一颗大树后面,左右挥舞着火把,“哪呢?哪呢?”
他这牛皮还没吹出来身体反应已经先一步认了怂。
可仔细听又并没有动静,丰庆还以为祁让在整自己,正要开骂,突然,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簌簌”的声响。
那声音细微而急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穿梭。
丰庆凝神细听,小声皱眉道:“该死,不会真遇到野兽了吧?”
江谨承一只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迅速拔出腰间的长剑,警惕地盯着动静传来的方向。
五人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那东西的逼近。
声响停了一会儿,正在几人要移步之时,声音却又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能感受到,那东西离他们已经不足两丈远了。
祁让的耳朵动了动,缓缓从背上取下弓箭,搭箭上弦。
箭头在雾气中寒光一闪,直指东西所在的方向。
祁让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弓箭,就在那东西即将近在咫尺之时,猛地松开弓弦,只听“嗖”的一声。
箭矢如流星贯月,破开浓雾而去。
但视野遮挡太多,尽管祁让听力再好,终究也还是慢了一步。
箭头并没能穿透皮肉,而是稳稳地扎在了树干上。
“东西”已被惊扰,动作不再如之前那般缓慢,而是用极快地速度穿梭在几人当中。
大家被冲散开来,甚至连互相的火光都看不见。
这东西也聪明,知道祁让刚刚射击过它而江谨承手中又有剑,丰庆那熟悉地形的早就不知道上哪儿窝着了,于是便把目标转移到了宋序和柳司珩这边。
可惜很不幸,它挑了半天,偏偏挑了个所有人中最难杀的。
柳司珩缓缓抬起右手,瞬间挥出。
无形的气劲从掌心向外部涌来,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周围的雾气瞬间被震散,露出条清晰的通道。
但也就是一瞬,都没看清那黑影究竟是什么物种,它已经用极快的速度出溜没影了。
此时丰庆正在撅着屁股找来时留下的标记。
他想过几个可能会武功,但没想过一个个武功都那么高。
本来只是看那书生有些家产想从他身上捞笔钱,现在别钱没捞到反而把自己折里里边儿。
好不容易见着微弱的火光看到自己一路在树上划的刀迹。
“小心——”
丰年也没听出这声“小心”是谁叫的,只知道当他转过身时,那张毫无血色的青面就浮现在自己眼前,张着血盆大口。
这哪里是什么野兽,分明就是个人。
“妈呀!”
丰庆被吓坏了,一边尖叫着一边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娘嘞,这玩意儿咋就盯上我了——”
可越是这种时候腿上就越没劲儿。
眼看那玩意儿离自己越来越,丰庆也只能在地上锤着自己的两条腿,怨它们不争气。
完球完球,也不知道君仪和晚萍会不会来给自己收尸。
这么想着,丰庆闭上了眼。
……
片刻之后。
丰庆摸了摸身上。
完整的,自己没死?
但什么液体一直在往下落,滴了两滴在自己脸上,然后是嘴唇边。
他没忍住舔了舔。
紧张的气氛中连血腥味都被放大了数倍,他只觉得这味道一直从口腔涌上大脑,让人头昏脑涨。
另外两根火把随即围拢过来。
只见规兮剑正中这“人”的心脏。
鲜血渗透内衫,流过锁子甲,滴滴答答流到了地上。
宋序很快认出了这套盔甲。
“他是大将军手下的兵!”
话音刚落,那明明已经死了的士兵突然抬头,规兮剑都还在胸口没拔出来。
士兵上前一步,剑端便贯穿了心脏从身体的另一面而出。
而此时他与江谨承的距离近在咫尺,还未等江谨承反应过来。
它已经一口咬上了江谨承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