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痕迹 第4章 PLUS 01.郑利善

八年前的第一次大型副本，是郑利善与朋友们一起去毕业旅行的那天。

他们好不容易获得父母的许可，十七岁的他们选在高中入学前的一个月出发，虽说是旅行，其实也只是在首尔玩一整天，不过光是如此就让他们很开心了。

包含郑利善的七个人自小一起长大，就读同一所国小、国中，预计要一起读高中，就算他们彼此嫌弃这样黏在一起长大很恶心，但总是形影不离，开玩笑地说成人之后，如果“觉醒”了，要组一支队伍。

当几十年前首次的副本与觉醒者出现时，世界陷入混乱，但人们很快就适应，建立管理觉醒者的觉醒者本部，在那之中由管理猎人的猎人协会成为政府机关的核心。

人类被分成完全没有能力的一般人，以及即使只有些许能力，也能登录的觉醒者，觉醒者占人口的10%，当中又只有10%是负责战斗的猎人。

觉醒者可以赚取许多金钱，每个人各有不同的能力，显现的时间点也不一。过往曾发生压榨未成年觉醒者的事件，因此检查日期订在二十岁之后，虽有传闻指出有钱的上流阶层，会悄悄让子女早一步进行检查，但是否属实目前尚未查明。

只不过偶尔会有人在成年之前就突然爆发能力，进而登录成为觉醒者，只是这种机率极低，比如像是八岁被发现是S级觉醒者的HN会长的儿子史贤，当然连续两日成为了新闻媒体的焦点。

青少年在二十岁之前，拥有两种人生规划，分为一般人的人生计划和以10%机率成为觉醒者的人生计划。

其实就算身为10%的觉醒者，也将严格区分等级，若想赚钱，最少要C级以上，所以就算是觉醒者，但如果被分成F级，生活也跟一般人无异。

即使如此，大部分青少年还是会希望成为觉醒者，累积知名度。

在毕业旅行的那天，他们曾这样讨论。

“说不定我以后会成为S级，所以你们要趁现在多看几眼，如果以后我的粉丝增加，可能就很难跟你们出去玩了喔。”

“什么啊，即使是S级，也要长得够帅才会有粉丝。”

“你看过史贤吗？他才刚满二十岁，甚至还没有透过副本出道，就已经有众多粉丝了，至少要长得像他那样才有可能出名吧？”

“勇俊如果想要长得像他那样，就得要重新出生了，啊，如果S级能赚到富可敌国的钱，那你应该要重新投胎了。”

“喂！”

“啧啧，这些家伙真是够了，如果我有钱，要先买一栋百坪以上的房子。”

大家不断说着如果成为S级要做什么事，你一言我一句地热烈讨论，郑利善在一旁听着大家的讨论，呵呵笑着，突然有人问他道：“利善，那你想做什么？”

“如果郑利善觉醒的话，感觉会变成治愈师。”

“我不大想进入副本……”

“唉唷，利善！成为治愈师能以己利人，又可以行善耶！”

“别开玩笑了！”郑利善制止大家，朋友们仍笑得东倒西歪。

每当郑利善的父母管教他时，习惯说这句由他名字所衍伸的叮咛，因此朋友们也喜欢模仿他父母的语气捉弄他。

“不过如果真的成为治愈师，真的就人如其名了。”

“他爸妈一定会很开心，会在龙仁挂布条——龙仁的骄傲，以己利人，行善大众，郑利善治愈师。”

“别闹了！”

朋友们爱拿郑利善开玩笑，虽然郑利善的外表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但与之对话后，会发现他是个单纯又善良的人。

这六名少年一开始大多因为郑利善散发的奇妙氛围，而不知如何与他相处。他的皮肤近乎苍白，带着一头咖啡色的头发、一双浅褐色的眼珠，让他有一股神秘的气息，眼角往下垂，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形象犹如安静的贵公子。

但其实他的个性一点也不冷酷，所以朋友们很喜欢开郑利善的玩笑，而郑利善则闹着脾气似地拍打他们的背部。

那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一天，总是聚在一起的七名少年，以毕业旅行这样浩大的名义出发前往首尔，一路上讲着日常的对话。

但他们不得不同时对转播的新闻画面感到诧异。

【原在龙仁发生的B级副本，证实是S级副本】

【突然扩大的S级副本，吞没住家，造成大量死亡】

【韩国首次S级副本，大韩公会该如何处理】

当他们一早出发前往首尔时，有看到居民较少的山间小镇发生B级副本的消息，虽然B级算是较危险的副本，但因为是由韩国第一名的大韩公会派出队伍，所以众人没有放在心上，而且名单上还有A级猎人，少年们更确信大韩公会可以完成任务。

可事到如今，却发现是S级副本，一旦错过清除的黄金时间就会爆炸，扩张至惊人的规模，新闻画面依序显示受灾的社区。

七名少年呆呆望着画面好一阵子。

那天，才刚满十七岁的少年们，首次经历了生命中的死亡。

在一瞬间失去所有的少年们，能依靠的对象只有彼此，他们没有多少亲戚，大人们也对突然要照顾十七岁的少年感到无法胜任。

未能处理S级副本的大韩公会，丧失所有精锐猎人，彻底跌至谷底，虽然赔偿了大笔的损害赔偿金，但仍无力修复整座毁坏的城市。

少年们将国家赔偿的补助金集中后，好不容易住进市政府提供的公寓，但政府也只有一开始会向灾民发放物资，过了半年就没人理他们了。

少年们仰赖成年前能领到的微薄生活费过活，从来没有同居过的他们，在第一年经历了许多磨合、感到忧郁、流了许多泪水，但最后纷纷接受现在他们只有彼此可以依赖、一起生活的事实。

就这样来到了二十岁，他们接受了觉醒者的检查。

意外的，七名少年全都是觉醒者，甚至最惊人的是，郑利善被判定拥有S级的修复能力，这也是修复师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S级。

大家瞠目结舌地看着郑利善的能力判定结果，开心地笑了。

“原本以为人如其名要做治愈师，结果是修复师呢。”

“总之不枉费这个名字了。”

“唉唷，叫你们别闹了。”

除了郑利善的六名少年，全是C级或D级的猎人，他们对往后充满改变的未来感到期待，但仅在一天之内，这样的期待随即破灭。

“这是你们要偿还的债务。”

一票人涌进他们住的公寓，这些人拿着“宏信公会”的名片，向郑利善的朋友们说明他们继承的债务，由于他们没有在父母死亡的三个月内提出放弃继承，因此必须承担为数不多的遗产与庞大的债务。

比起公会，宏信其实更像是以公会之名进行贷款的地方，公会会长说七名少年中有六名的父母向宏信公会借款。

虽然对少年们在丧失双亲的情况下独自长大成人表达遗憾，但偿还债务的时候到了，他口中的债务金额总计甚至超过数亿元，这对刚满二十岁的少年们，根本是超乎想像的巨款。

“不过，听说你们全都是觉醒者。”

公会会长笑着向他们提出方案，他说少年们可以加入宏信公会替他工作，偿还债务，还可以降低利息。

少年们听到工作赚的钱都要被宏信拿走时，几名朋友提起郑利善并反驳会长，因为郑利善没有继承债务！

六名少年要求强制扣押收入必须排除郑利善，但郑利善想帮朋友们还债，他们纷纷表示，身为S级修复师的郑利善，一定会有其他公会邀请他，他不需要进宏信。

原本挂着亲切笑容的会长突然脸色大变，他身旁的人马上亮刀并且语带威胁，警告他如果不跟宏信签约，就会妨碍郑利善，使他绝对无法与其他公会签约，还表示要将过去三年推迟收取的利息全都加上，原本公会会长是出于善意刻意延收取利息，这并不是少年的权利。如果将负债加上利息，那么他们应还的贷款数字将会大幅增加。

他们才刚满二十岁，没有大人可以讨论，无法分辨参杂谎言与事实的威胁，最后只能与宏信签约。

那是份诈欺契约。

之后，他们在宏信公会工作了四年，因为不想让唯一有在联络的姜勇俊的叔叔担心，所以对他绝口不提与债务相关的事情。

即使一开始少年们对现实感到悲伤，但很快就摆脱了愁云惨雾，因为郑利善的能力超乎想像的强大。

他只要伸手就能完美修复建筑物，那模样犹如天神再临，赞许他的人比比皆是，很多人敬畏解决副本的猎人，但那是因为一般人只能透过影像看见副本里的转播，然而郑利善是在副本外展现能力的觉醒者。

郑利善是全世界第一位登录为S级修复能力的修复师，他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他所属的“宏信公会”原本是个相当小型的公会，但在他开始工作后，比起猎人公会，宏信更以“修复师郑利善所隶属的公会”而声名大噪，甚至还有人宣称这座公会是由郑利善撑起来的。

既然知名度到达如此地步，那么再不清楚修复师收入的朋友们，也很快明白当初签了一份诈欺契约。

“还好只要做到这个月就结束了。”

“幸好我们抓到那家伙想偷偷延长契约，不然要继续当奴隶了。”

那天是去修复C级副本的日子，精确来说当时的副本尚未完全清除，只是刚好副本发生在某间企业大楼的旁边，一旦副本发生，周围十公尺都会遭受波及，造成房屋倒塌，所以该企业的社长，赶紧要求宏信公会的郑利善来修复建筑物。

郑利善因此提早来到附近待命，等待副本结束。

自从郑利善成为宏信公会的摇钱树，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公会的人关切，正确来说，是受到流氓们的监视，甚至连C级猎人的公会会长也会跟着他，但现在郑利善与朋友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懵懂无知地受骗。

朋友们总是像郑利善的保镖围绕在他的身边，偶尔为了壮大声势还会辱骂旁人，他们不像公会会长几乎没有进过副本，毫无实战经验，他的朋友们都是有经验的C级或D级的猎人。

“如果没有泰植大叔的帮忙，我们该怎么办。”

“对啊……”

元泰植大叔是宏信公会修复组的组长，他也是因为债务问题而签署强制契约，所以总是特别疼惜郑利善与少年们，大叔会躲过那些监控的目光，偷偷地买饭给少年们吃，也会私底下和他们碰面。

大叔的债务已经快要还清，他签署的契约跟少年们不合理的血汗契约不同，很快便能脱身，他悄悄向少年们透露，上次去还款时在办公室里偷看到一份文件，上头写着要与少年们延长契约的内容。

大叔表示，觉醒者管理本部有权利保障中心，要他们向那里申诉，得益于此，少年们才能结束那份可怕的契约。

“到现在我们被吞了多少钱？光是用想的就觉得恶心。”

“应该至少有数十亿，该不会有数百亿吧？”

“哇，真是不敢想像……下个月我们就搬到首尔最好的地方吧，房价最贵的地方是哪里？江南大浦洞？”

“那里的月租我们负担不起，可不是开玩笑的……”

“喂，你一定要这样泼冷水吗？”

“拜托，要以郑利善的意见为优先啊，我们怎么擅自讨论起来。”

听到其中一名少年这样说之后，大家忍不住叹气，明明是他们的父母欠债，却连累S级的郑利善，不但无法拿到应得的报酬，还要辛苦工作，这让他们在郑利善面前形同罪人，尤其是三年前，当他们知道自己签下了诈欺契约后，就对郑利善更感到愧疚。

“抱歉……”

当中一人开始道歉，大家也接二连三地向郑利善道歉，原本只是倾听大家对话的郑利善，对于突如其来的道歉笑出了声并且摇头说道：“反正这个月就结束了，大家想想下个月要搬去哪里吧。”

看着郑利善轻松地回应，大家面面相觑，马上又一起开心地大笑，着手开始找寻新家，正好这次的副本在龙仁附近，把今天最后一项工作执行完后，就可以回家一起讨论新住处。

此时副本也差不多清除完毕，他们走向大楼，副本入口附近有几名特攻队的公会成员。

一般而言，清除副本的作业会在99%就停下来，因为如果将副本的怪物清除至100％的话，入口就会关闭，所以猎人会先把魔王级的怪物清除，并将最低等的怪物攻击至濒死状态后限制行动。

在这段期间，会让开采团或收集团进入副本收取魔晶石。

魔晶石是猎人们所持武器的主要材料，虽然有时魔王等级的怪物也会掉落珍贵的道具，但这是C级副本，魔王身上不容易掉落道具，就算有也是较低等的道具。

视副本的难易度，可以采集到的魔晶石数量与品质也不同，或许因为这次副本能采集的特别少，开采团很快就出来，特攻队也撤出了。

副本内所有的怪物清除后，入口变为蓝色逐渐缩小。

此时公会会透过清除探测器，判断副本是否全数清除完毕，系统运作需要相当时间，入口要一至两个钟头才会完全消失。

那间企业的社长希望在入口消失后，马上修复建筑物，因此郑利善提早抵达，确认房屋的状态。

但当他靠近时，却听到周遭的谈论，那是在外头等候的其他公会成员。

“修复不是我们来做吗？”

“听说那间公司的社长联络了宏信。”

“又是郑利善？”

“每次都是他自己吃下来。”

那些人不满地抱怨，踢着地上的石头，然后猛然发现郑利善从面前经过时，无不惊呼一声，即使郑利善的朋友们回瞪那些人，但本人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虽然郑利善的出现改变了修复师的地位，但也不乏忌妒他的修复师，因为他能独自完美修复建筑，使其他修复师的工作减少了。

然而郑利善一点也不在乎，或许是天生的性格，就算在意他人的不满，郑利善也无法帮上忙，他不可能因为其他人抱怨就不工作，因为他还有要还的债务。

郑利善与朋友们环顾四周，掌握自己该运用的能力程度，因为副本发生后，建筑物四处坍塌，因此围起了黄色的封锁线，他只能在外面确认状态。

特攻队的猎人结束了任务，全都退出了副本，附近一些普通民众则因为好奇副本入口的模样，在一旁围观，几名公会成员负责维护周遭安全，将他们挡在封锁线外。

不知道是不是传出有宏信公会的成员在此，民众想来看一眼郑利善本人，很多人喜欢围观S级修复师郑利善执行任务时的模样，若将这过程拍成影片放在网络上，点阅率很快就会超过百万。

不久前辱骂郑利善的公会成员，瞄了一眼周遭民众，便低头确认探测器的状况，郑利善明明与他四目相接却没有任何反应，这使他感到不被尊重，羞愧感油然而生，再加上周围的人都是为了看郑利善的修复过程，使他心情更加恶劣。

他希望探测作业赶快完成，只要副本清除100%后就可以开始修复，他就可以赶快离开，一点也不想留下来看郑利善如何修复，因为那只会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天气有些灰暗，似乎就要下雨，天空乌云密布，就连黄昏的夕阳也看不到，整片天空黑压压的一片，那个人拿着探测器焦急地走来走去。

100%。

不久后机器发出哔声，探测器的荧幕出现100%的数值，那个男人为了赶快告诉郑利善，匆忙起身，但当他走出一两步后，数字出现变化。

99%。

男人露出讶异的神色，他摇晃几下探测器，然后转身回到原本的位置上踱步，但数字仍然维持在99%。

不过此时副本入口已经完全消失，在这一小时内也没有其他可能生成入口的迹象，男子认为是探测器故障，反正刚才都出现了100%完全清除的通知声，应该没问题。

“可以进行修复了。”男子向郑利善高喊，然后急忙离开，他收起其他公会成员在四周放置的封锁线，郑利善与朋友们一步步走向建筑。

天色渐暗，少年们打闹地说道：“下个月开始要不要开场BJ直播，郑利善的修复任务直播。”

“买一台无人机来录影的话，一定会吸引超高的点阅率。”

“郑利善从未接受过任何采访对不对，我们成为BJ之后要让我们采访喔，知道吗？”

“你们这些人，根本把他当摇钱树。”

“这不是定论了吗？”

“没错，我们不是都把利善当成饭票了吗？他是绩优股呢！”

虽然姜勇俊喝止其他人，但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着这是已知的事实，用着“竟然有人想反驳学界定论”的眼神看着他。

最后郑利善笑出声，爽朗的笑声使朋友们彼此对视后也大笑起来。

郑利善笑了一阵子发现周遭还有围观民众，这才停下笑声走向建筑物。

就在他伸手要触碰断壁时。

“天啊！那、那、那是什么？”

“郑利善，等等！”

“喂，不行！”

一旁的空间开始扭曲，一阵旋风吹来，大气开始震动，空间如纸张产生皱褶，那是幅怪异的场景，所有人吓得愣在原地。

那是副本生成的前兆。

通常副本生成至少三十分钟前会有这样的前兆，但这次有别于以往，这和人们看过的副本前兆截然不同，在一个小时前才刚清除完毕的空间，生成了全新的入口，犹如漩涡般席卷而来，爆炸似地吞没周遭。

附近的人们全都掉进了副本，在没有特攻队的陪伴下进入副本，形同步入被追杀的屠宰场。入口开启时，周围的猎人只有郑利善的朋友们，为了监视他们而跟过来的宏信公会会长。

刹那间，许多人失去了性命，郑利善感到头昏眼花，他只能被朋友们紧紧抓着，然后在副本里发疯似地奔跑。郑利善一直以来只担任修复师，只有少数几次靠近过副本入口，最多也只进入过已经毁坏的副本而已。

“再撑一会儿就好。”

“这是第一次副本刚消失，就马上生成另一个副本的情况，大型公会一定会紧急动员，我们只要安全待到特攻队进来就好。”

两名朋友安慰慌张的郑利善，虽然郑利善隐约知道他们比自己还要害怕，但只是表情僵硬地点头回应，被卷进副本的人们有80%以上已经死亡，有两名朋友负责保护他，其他四名朋友则是保护剩下的人们。

由于前一个副本是C级，因此他们认为这次的副本也是C级，然而少年根本难以招架副本里的怪物，即使只是保护民众不受伤害的防御式战斗，对少年们来说仍然相当吃力。

其实六名少年没有太多进入副本战斗的经验，所以无法负荷战况，但是就连想要逃跑，也是难上加难。

宏信公会会长早就被怪物咬去上半身，他原本独自喝下透明药水，打算藏匿踪迹，却还是被怪物发现，因为他的药水太过初阶，无法隐藏影子，最终命丧黄泉。

少年们逐渐感到筋疲力尽，副本内无法与外面取得联系，所以无法发出救援协助，虽然怀抱着大型公会很快就会赶来的希望，但就连这一丝可能性也即将消磨殆尽，因为两个小时过去了，也不见任何救助队进来。

只要找到出入口就可以逃出副本，但怎么找都找不到，不过朋友们没有开口提这件事，在所有人都陷入恐慌的情况下，没有必要讲出这个悲惨的事实。

“喂，利善、郑利善，你先在这里躲好，我看我们还是得过去帮忙才行。”

“你说什么？没看到外面很多怪物吗？”

“我知道，但如果我们不去帮忙，有可能在瞬间就全军覆没了……唉呀，你不要摆出那副表情，我们是为了不让那种事发生才去的。”

“我们不在他身边，他可能会哭。”

少年们安慰内心不安的郑利善，然后将他留在原地。

他的眼前分为两条岔路，郑利善躲在左边，少年们说要往右边去确认状况，要他在他们给出讯号前，都不要出来。

虽然郑利善不放心，但也只能相信朋友们，这群人不仅是猎人，更是一起住了七年的朋友，郑利善当然相信他们，就算再怎么险峻的情况，他们都一起经历过，相信这次也是如此。

但是，现实总是残酷。

当郑利善越怀抱期待，相信事情会顺利解决，这个世界就越嘲笑他，像是耻笑他怎么会在这般绝望的环境下，还抱持着希望一样。

这个世界践踏他的盼望。

郑利善曾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但找不到答案。

“不会的、不会，不会吧……”

朋友们离去的方向异常安静，明明刚才仍有打斗的声响，但从某个时刻开始，诡异的寂静笼罩四周，即使郑利善认为是不是魔王被解决了才会如此安静，不过副本却没有任何结束的迹象，朋友们曾说清除100%时，副本内部会开始震动。

可是，现在整个副本出奇地安静，郑利善小心翼翼地往那个方向走，随后发现朋友们无一幸存。

郑利善对眼前景象不可置信，有的人手臂被撕咬、腿部被抛至远处，大量的鲜血差点使郑利善当场昏厥。

“怎么会……”

当时的郑利善失去判断能力，他认为朋友们还没有死，得赶快救他们才行，于是，他满脸泪水，用沾满血的双手把尸块组合起来，并且第一次将修复能力运用在尸体上。

但是修复能力限定只能用在“事物”上。

觉醒者本部严格禁止修复师修复活物，国外发生过实际案例，有人修复受伤的生命体，结果造成异变；曾有人提出修复能力是否可用于处理尸体，但本部表示，只要将能力使用在人体，皆会造成特的异变，因此全面禁止。

但郑利善仍不得不使用能力，他怀抱稀薄的期待。

说不定S级能力可以出现不一样的结果？

或许当时的他陷入了自满。

他修复了骨头碎裂、肋骨折损、手臂与双腿被撕裂的身体部位，郑利善短暂沉浸在喜悦之中，但随即就陷入绝望。

因为修复完毕的他们，不再是能辨别周遭环境的“人类”。

他们犹如丧尸，抑或是形同行走的尸体。郑利善虽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他没有时间思考，因为原本离开的怪物又回来了。

被恐惧笼罩的郑利善躲在墙壁之间，他原本打算带着朋友一起逃跑，但成为丧尸的朋友无法听话跟着他，只能发出怪声站在原地，并在遭受怪物攻击后倒下。

如果要说这过程有什么奇怪的事……就是他们仍保有一半的觉醒能力，意思是身体里残留的本能，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再加上倒卧在地的尸体，明明受了致命伤，却还可以蠕动身躯，这是郑利善施加修复能力后产生的怪奇现象。

他们成为了不死的存在。

即使眼前是骇人的场景，但当时的郑利善还是想活下去，比起意志力，更接近人类本能的执着。

他因朋友的死亡陷入恐慌状态，脑子拒绝接受朋友已经失去生命的事实，思绪一片混乱，他告诉自己必须到副本外面，才能确认大家的状态，因此在心底下了结论，必须要将朋友带出，无论如何都要先清除副本。

所以，郑利善再次修复地上散落的尸体，然后躲起来，尸体受到怪兽攻击，倒地不起的话，他就再次修复、修复、修复……

最后，终于清除了副本。

副本传来震动，代表怪物已经100%清除完毕。

郑利善看着陆续崩塌的墙壁，这才恢复理智，陷入恐慌状态的他终于清醒，真正认清眼前的状况，他因为冲击而放大的瞳孔不断缩放。

他想不起来自己将尸体修复了几次，数百遍？数千遍？

他用双手捂住嘴巴，突然一阵浓烈的血腥味传来，使他甩开了手，手上满是凝固的血块，最后他用那双布满黑红色块的手撑在墙上干呕。

“呃嗯、呕，呕嗯……”

但无论他怎么作呕，推满在体内的情绪仍无法排出，第一次进入副本的恐惧，与怪物对望的惊悚，还有目睹朋友们死状的冲击。

以及对修复朋友后涌上的极度自我厌恶。

虽然想把内脏全都吐出来，但什么也没出来。

所有的情绪纠缠成一块，堵住喉咙使他难以呼吸，他胡乱地抓住喉咙咳嗽，然后厌倦亟欲想吸一口气的自己。

郑利善靠着墙倒卧在地，身边伫立着发出怪声、四处游走、全身苍白的朋友们，毫无血色的双颊，混浊不清的瞳孔。

“大家，求求你们……”

郑利善连向他们乞求原谅也做不到，他能做的仅是呼喊他们的名字，然后啜泣，即使如此，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到头来，郑利善还是得认清现在的处境，与他一手造成的可怕后果。

那令人作呕的人生，使他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