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响回荡在金苦什六月份下旬闷热的夜晚。电视台牺牲了两名主持人,字面意义上,有关蓝塞议会权力更迭,佐伊与卡罗琳强行分台的不实传闻被销毁,当天傍晚七点,以佐伊为首的AS三名指挥官各配用十名在职军官持枪进入居民家中对印有“不实传闻”的报纸或册子进行查销。
居民大多听录存下来的新闻,事件都发生在半月前。某市民在6月12日凌晨03:30于半阳大道发现一具男尸,胸部中弹,最终流血身亡,未查实死亡缘由与中弹核实的手枪型号。
居民全都默认门窗紧闭最安全,法布里斯靠着窗台抽烟,空荡荡又漆黑的街道在浓稠的雾气中扩散到天际,浓雾屏障中,慢慢显现出蓝红交替闪烁的警车灯光。
法布里斯咒骂完金苦什,便紧紧盯着警车,不出意外会停在他家楼下,他飞快地关上窗户,从房间挪动到客厅的小沙发上,看了眼人走茶凉留下的杂乱烟灰缸,一脚踢翻在地。
法布里斯没有看到警察上楼,楼梯间也没有嘎吱响的上楼提醒,他住在老式楼房里,这间屋子都比他要大了。随后,听到敲门声和至少两名警察的交谈声,他跳起来,手指扯了下脸皮,疾走过去,用工业程序下生产出的无害化笑容去开门。
“瞧瞧是谁来了,天呐上帝,但愿我的眼睛没有出差错。是您啊,佐伊长官!”法布里斯伸出手,被对方无视。
他身后跟着卡西安和艾斯蒙德,法布里斯抬起眼睛,观察艾斯蒙德的脸,侧身让两名“警察”进屋。
卡西安向后看了眼法布里斯,伸手碰了砰艾斯蒙德的脸,他鼻子像玩具狗那样皱起来,又略带嘲意地把视线移到法布里斯视线上,他踢了下对方的小腿肚,看着他一脸苦相,便小声凑到他耳边说:“嘿!伙计,管好你的眼睛或者夹紧你的屁股,小心我让它们开花!”
法布里斯眉头皱起来,他是个颀长健硕的中年男人,偶有时候不修边幅,导致下巴上黑硬的胡茬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内心还是那个在莱索布瓦长大的小男孩,没有任何变化。
佐伊脱下长大衣,背手站立在飘窗前,浅色格子帘布被淅淅沥沥的雨风掀起来,把呆闷潮热的夏季气息抱进房间里,液化在他脸颊上的“蒸汽”像一张湿漉漉的网纱。
艾斯蒙德和卡西安并排坐下,法布里斯去厨房为佐伊倒了一大杯冷水,添加了一铲子冰块递给他,四人总算安静地围着小几坐下,佐伊瞥了眼镶嵌在墙壁内的挂钟。
佐伊深呼吸道:“诸位,没有冒犯与怀疑的意思,只是我想知道我们的南风队员,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出现在半阳大道?我需要合理的解释。”
卡西安摊手说:“真相如您所见,我们的依据是,他得了精神类疾病,需要积极配合治疗。卡罗琳说他光是看见她就吃不下饭,整天抱着腿把自己缩成球藏进衣柜里面,哈哈,我还听说他都快变成吸血鬼了,皮肤白得吓人。”
“切斯尼先生,这是严谨的商讨。”
卡西安撇撇嘴,没有回答。
法布里斯茫然地凝视着小几上的花卉图案,手掌交扣摆在膝上,卡西安很不对付地盯着他,上半身向艾斯蒙德的肩膀倾斜。
“法布里斯,你的想法吗?或者是证词。”佐伊的连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没有任何表情,转头用目光再次警告卡西安“这是严肃且重要的商讨会议,不是过家家游戏”,又看向法布里斯,态度极其冷漠地说:“我知道你被安排待在0318身边,但你比起艾斯蒙德可是十分自由的金鱼。”
法布里斯颔首不语,出于礼节生硬地对佐伊微笑点头。
卡西安清了清嗓子,用出言不逊的口气说,“什么啊?一点线索都没有。”
佐伊淡定地吞下冰块,硬邦邦又刺激性地滑进喉咙,他看了卡西安一眼,没有指责与命令。
法布里斯说:“奈里指挥官,您不该管管自己下属时常喜欢对同类炸毛的这件事吗?这对我们的感情可没好处。”
没有反应。卡西安与法布里斯争相怒视对方,佐伊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才说:“不要吵架,法布里斯,继续你的证词。”
法布里斯收回目光,回答:“对于南风患病这件事,我对卡罗琳小姐有些不一样的看法。”
“卡罗琳?关她什么事?”佐伊放下水杯,用柔和而冷漠地语气说道,“法布里斯你不能质疑卡罗琳,哪怕你和维塔利斯的关系闹得很僵,但这不代表卡罗琳没有管理好AS的能力。”
“佐伊长官,我当然不是在怀疑卡罗琳小姐的管理能力。我只是认为议会至少该关心关心我们的管理员,她年纪尚小,心智成长也并非完美和成熟。而且金苦什内的移民整日都唉声叹气,只因为……我是想说,他们可能会挑起议会与移民之间的战争。并且,我们无论是从政治策略或是人文关怀的角度出发,就目前来看,让卡罗琳担任议会管理员的做法是不可取的。”
艾斯蒙德反而持不同意见,三人都看出法布里斯喉头一哽,打住话头,停顿了片刻,然后又讲起话来,少许结巴,时不时与艾斯蒙德对视。
“那么就算是按照几位的想法,”法布里斯沉吟半晌,重新审视这个问题,说:“我认为,至少要教给她一些最基础的……生理知识和思想道德观念。我并不想把南风患病这件事整个怪到卡罗琳头上,但这两年中只有她一直待在南风身边,无时无刻都在进行她的……交际舞会。”
说罢,房间内四人围坐在一起面面相觑,仿佛黑白静默影片中打瞌睡数秒钟及时的场景,佐伊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个问题的本质上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没有说话。
“我想我们……对,是我们没办法上前对卡罗琳的所作所为说三道四。”艾斯蒙德对佐伊露出半个刚需性的微笑,他词不达意地说,“也许是找人跟那些女人好好聊一聊,往她们的脑袋力灌输一点理性,再放点名为‘智慧’的东西进入任他们咀嚼。”
佐伊眯起眼睛,卡西安欢喜地转头拍拍艾斯蒙德的肩膀,说:“宝贝儿,说的真不错。”
法布里斯只是沉默。
佐伊交抱手臂,坐在那里斜起眼睛盯着法布里斯,显然是在等他回答。
他过了一会儿,说道:“把侧重点迁回来好吗?佐伊指挥官,我想知道南风的尸体存放在哪里?”
佐伊转过头瞪他,“法布里斯,我们现在不再聊这个了。你向我解释他出现在那里的原因即可。”
卡西安举起手,示意准备回答:“这里必须要插播一条,我们最近在药利局送来的药品中检查出了致瘾成分。解药是从0318原来的房间搜出来的,切斯尼老先生声称,他毫不知情。”
他清了清喉咙,接着说:“除了这些,法医在南风血液中检测出的致瘾成分是同一批被送达金苦什的那些人体内的十倍,所以我们猜测,他在这两年一直有大量服药的习惯,所以成瘾速度也比别人的要快很多。大致推测是,就在11日的午夜,南风再次病发,奈何身边没有足够的药物,再者这个时间大家都在睡梦中,他的房间又被夹在楼梯和前厅角落里面,没人注意到这件事也很正常。凌晨一两点到颅内致幻速度飙升,也包括心率和呼吸,于是他在这个时间段左右因为神经过于亢奋而缺氧死亡。三点时,被移民发生死在半阳大道上。”
卡西安垂下眼,摩挲着手指间的碎屑,喃喃道:“他可能是想要跑去港口,乘船离开金苦什,至于去找谁,我也不清楚。”
佐伊走到飘窗下,靠着窗台点了支烟,五分钟后,夜风把火星点吹灭,沉闷的气息蛰伏在这间狭窄杂乱的小房间中,佐伊不希望传出任何有关AS的丑闻。
他问:“0318呢?艾斯蒙德,在你致力于观察那对母子的两年里,都发生过什么变数吗?”
艾斯蒙德困惑地眨眨眼,“有,但很少。”他张开嘴唇,反应略有滞顿,法布里斯双手撑着桌子,自告奋勇看向佐伊,“长官,我来说。”
“疯狗在前几个月,具体是在前三月,她带0318到莱索布瓦外的市区内做了一场手术。”法布里斯微微加重音量,“有关大脑的,我猜测是记忆删除。没有冒犯的意思,由于指挥官的安排失误,导致四个展品齐聚在一起,其中只有南风一人失去了两年的记忆,但问题在于,我们无法查证。”
佐伊满含深意地瞥了一眼法布里斯,微有敬佩之意,却不予置评。
“另外,”法布里斯说,“我们发现0318在这两年中,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存放了不少笔记本。”
“内容是什么?”
“埃莱娜教授的药理笔记和草药的用处。以及,一些毫无规律的线条和圆圈。”
佐伊挑了下眉,冷冷地下令:“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