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双带着刨花水去了慈宁宫,其他人惊讶至极,没想到他真的做了出来。
经过昨天张德公公求情,太后本打算网开一面。可今儿个他重新提起,太后自己也好奇,纯粹当做看热闹。
张德公公在一旁忿忿的瞪了他一眼,真是——浪费他精力。小椅子他们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着,准备看笑话。
太后特意挑了个发质极差的宫女让李双试试手,是春生。
好巧,李双见过的,昨晚给她编过一次,此时再编发格外熟练。
有过第一次,春生对李双很有信心,投递给他一个加油的眼神,走到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春生面前是一面大的铜镜,周围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落在李双手上。
春生同样透过铜镜看他,呆呆的,静静地,像昨晚坐在他身旁时那样美好。
李双一切都做的万分小心,虽然昨晚试过手,但此刻他依旧不敢有丝毫懈怠,认真仔细的对待。
太后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李双为春生盘好发后,又乖巧的跪在了一旁待命。
太后朝春生招了招手,“过来,让哀家瞧瞧。”
春生移动到太后面前,太后翘着兰花指一点点探索过春生的盘发,春生的发质大家有目共睹,干枯毛躁像枯草,而今这般顺滑,像是在摸一片光洁的玉石。
太后让宫女退下,又看向李双,“这刨花水真是神奇,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李双并不为赏赐而来,他第一次离太后这样近,比上一次还近几公分。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心里蠢蠢欲动——如果杀了她就能救回黎国,那他一定会报不犹豫的朝她扑过去。
但事实根本无济于事,杀了她还有东临煦,不正好给那东临煦帮忙了,而她的命也换不回黎国。
他重重的磕了个头,“多谢太后赏识,这是奴才的荣幸,奴才不要赏赐。”
太后假装有点不耐烦,“让你提你就提,这是你应得的。”
李双听出了言外之意,抬头看向太后坚定的说:“如果非要赏赐,奴才希望太后能让奴才一直服侍您,奴才愿为太后做任何事,这是做奴才的职责。”
“是吗?什么事都可以?”太后反问,“永不背叛哀家?”
“永不背叛。”李双斩钉截铁的回答。
太后突然就笑了,让其他人都出去在外面等候,整个房间里只留了太后,张公公两人。
太后:“张公公,你觉得这小李子如何?”
“奴才认为小李子这人很机灵,懂得知进退,又精通人情世故,有脑子,会说话,时间再长一些,很快就能爬到奴才这个位置上来。”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你倒是很看好他,哀家也是,哀家想把他安插到皇帝身边。”
张德立即跪下,“小李子处事圆滑,但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像之前那些一样,若是中途背叛,这......”
太后勾唇半眯眼,吩咐道:“去把东西拿上来。”
张德有点诧异,忙急着追问:“药只有两颗,一颗当初给太上皇……”
太后脸色一冷,张德前半句话戛然而止,颤颤巍巍道:“另一颗真要用到小李子身上?”
“你也说小李子比较机灵,懂得知进退往上爬。基圆大师说过,要哀家密切关注皇帝那边,这一次让小李子吃这药,哀家就不信他还会背叛!”
“是是是,”张德附和道,“那药毒性猛烈,毒发时让人痛不欲生,有过第一次,谅他也不敢背叛。”
张德叫了门外的李双进门,又按照吩咐拿来药瓶再把盖子打开,那瓷器瓶里就一颗药丸,他倒出来后双手奉承给太后。
太后从他手心里拿起那枚药丸,朝李双道:“过来。”
李双立即乖巧的跪在她面前,就听太后笑盈盈道:“你说你衷心哀家,哀家今日就让你把这东西吞下去。”
李双猜到这药不简单,也不知道刚刚太后和张公公在房间里密谋些什么。伸脑袋凑近闻了闻,一股浓郁的清香惹人痴迷沉醉,甚至有点头晕。
东临国原本是黎国边远一族,以往以贩卖丹药为生。如今让李双吃这种药丸,多半是为了控制人什么的,但事到临头,李双根本不可能拒绝。
不付出点什么,空口无凭,除非性命相博,否则谁又愿真的相信。
李双从太后手中接过这粒药丸,毅然决然的将药丸包在嘴里吞下去。
他已经做好了壮士断腕的决心,哪怕是死,也要在死之前为黎国尽自己的一份力。
太后实在满意他这状态,但还是让人检查他嘴巴,没在嘴里发现有任何隐藏药丸的踪迹,这件事就算结束。
太后更加满意,食指抬起李双下巴问:“你可知道哀家刚刚给你吃的是什么?”
李双摇了摇头,假装不知。
太后也不说话,静静的注视着他,仿佛在探究面前这件工具最大的利用价值。
大约一分钟后,李双的四肢竟然开始发抖,且抖动幅度越来越大,四肢逐渐不平衡,他倒在地上抽搐。
他四肢修长纤细,此刻蜷缩在一团,瑟瑟发抖。
他紧紧拽着胸膛的衣服,上衣被他抓出无数的褶皱,直觉那里面钻心的疼痛,他知道那是刚刚吃下的药丸的副作用,唯有太后能解,他抬头可怜巴巴的望着太后。
太后心里却有种特别的成就感,这个小李子真的很会忍,很懂得知进退。
她问道:“感觉到锥心刺骨的疼痛了吗?这药是毒药。”
果真如他所料,李双已经猜到太后大概是要他永远记住这种痛苦,避免哪天真的背叛。
他假装震惊,疼痛早已经让他的脸色变得惨白,这可怜模样真让人有了几分怜惜之意。
太后心早已经麻木,这些话她也不知对多少人说过,她道:“不过这药可解,解药只有哀家这里有,哀家每个月会让人给你送解药来,只要你乖乖听话,永不背叛就行。”
“张公公,给他解药。”
张德从另一个带花纹的小药瓶里取出一粒塞到李双嘴里,李双赶紧咽了下去,身上的疼痛感慢慢消失。
他用尽全身力气支起身子,恭恭敬敬的跪在太后面前,“我本就是太后的人,太后要奴才死,奴才不敢不从。”
太后满意的点头,吩咐张德把李双带下去“培训”。
张公公把李双拉到内室房间里说了很多,“今日你因祸得福,得到太后赏识。太后把唯一的药给你吃了,说明看重你,只要你好好效忠太后,太后日后定不会亏待你。”
“......唯一的毒药给他吃?”李双觉得讥讽,要不要再感谢一下太后。
不过李双也通过这件事接触到更深层次的问题。原来是太后即将为皇帝挑选一批新的太监,打算把他送到皇帝身边做监视人,如果皇帝有任何反常的动作都得禀报给太后。
李双没人权没选择的权利,药都吃了还能反抗么?那没意义,他早就做好用命相博的打算,更是用命换来更深层次的接触。
如今太后如他所愿让他去皇帝身边,美其名曰用刨花水为皇帝梳妆,实则让他“监控”皇帝的一举一动,只是这东临煦,是个没实权的皇帝。
三年前东临国霸占里黎国后,率兵征伐自称皇帝的东方戚三个月后突然暴毙身亡,之后便由这唯一的皇子东临煦即位。
东临煦年纪尚浅,阅历也较浅。德禧太后以此为由,干涉朝政。也不知当年刚攻破黎国的东临老皇帝这般为何,全为了他人做嫁衣。
这事商议完毕后,张德在太后耳边低声了几句,又让李双为太后盘头,李双摸了摸之前因为疼痛而冒起来的虚汗,尽心尽力为她盘发。
太后拉着他手,表面假装不舍,“小李子,你这般好手艺哀家着实不舍,但皇儿早起早朝更需要你。”
不知道的人听着这话该以为太后很心疼皇帝了,如果李双没提前被通知内幕,或许他也会这样认为,他客客气气假不舍,“太后真是关爱皇上,一切为皇上着想。”
太后笑了笑,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李双为太后盘好头后太后端坐在高位上,等东临煦过来奉茶请安。
这是李双第二次见东临煦,上次在御花园隔得远且是晚上,如今看的更加清明。
东临煦年纪尚轻,大概与黎阳差不多大小,舞象之年,他黄袍加身,头戴一顶黄色官帽,腰间束一条腰带,中间镶嵌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他面容英俊不凡,浑身还带着股稚气。舞剑时的他凌厉,这时的他莫名柔和。身上的少年感与皇帝的威严庄重杂糅在一起,有格外的吸引力。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足够摄人眼球。
李双不知是看呆了眼还是怎的,除皇帝太后外,其他人纷纷下跪。
李双自觉自己出了纰漏,他想起来了,他看错了眼,他把他当太子殿下。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错,实在不应该,连忙下跪道:“奴才给皇上请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妨,”东临煦心情看起来似乎不错,并不因为李双这点瑕疵而得理不饶人,他挥了挥衣袖“都起来吧。”
李双心里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后自觉退到太后身边。
“母后今儿个发型太美了,儿臣给母后请安。”东临煦从随从公公手里接过一杯茶,递给太后。
太后骄傲的摸了摸发髻,笑盈盈的接过茶杯,斯文的抿了一口,“是新来的太监,眼力手劲都不错。”她指着人群中的李双,“诺,就他,哀家的发型就是他给盘的。”
东临煦顺着太后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虽然这些太监的衣服差不多都一样,但他还是第一眼就知道太后口中的他是何人。
李双站在太后的身后,长相清秀,面如冠玉。和东临煦视线对上那一刻,他连忙低下头。
只是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东临煦好像在他眼里看到了孤傲和清冷。尤其他低头的一瞬间,又实在乖巧的很。浑身还带着一股书卷气息,若不是事实,他怎么都不肯把他往太监这个低贱的职位上想。
“唤什么名字?”东临煦问。
李双从人群中站出来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回答:“李双,也叫小李子。”
“识字吗?”东临煦问。
“一点点。”
东临煦会心一笑,“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李双缓缓抬头,东临煦细细打量着他。
他的面容略显秀气,从惊鸿一瞥到细致观赏,他的面容,样貌,行为举止实在完美,男女通吃的那种,秀长的眉挺拔如鬓,眸中再不是清冷而是略带怯意,如同受惊了的小鹿。
只一眼,东临煦心里多了种震撼,实在觉得这太监比花娇,至少比他宫里的大多数妃子要好看。
如果是个女人就好了,东临煦仿佛在心里长长叹息了声,可惜是太后身边的人。
太后突然开了口:“哀家听说皇儿身边那几个奴才手脚太笨,特意把这个赏赐给你,你意下如何?”
东临煦笑了笑,他的笑是皮笑肉不笑,笑意不达眼底的那种,“既然如此,儿臣多谢母后赏赐。”
个中缘由他不要太清楚。太后为了监管东临煦,很多时候他身边的人都是太后亲自挑选,或者是先在太后这里“培训”一阵子,目的嘛,当然是监听了。
东临煦自己也明白,这个新的太监,大概是派来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而且还顶着太后“身边的人”的光环,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个面儿他给也得给,不给就是下一个类似的人。
早来晚来,不如来个顺眼的好。
“奴才拜谢皇上,太后娘娘。”李双在地上重重的一磕,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受,他这个太监,大概是出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