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一行人刚出太后寝宫,李双就被张公公牵扯着耳朵拉了一路。
“你是不是嫌命长,我有心保你,你出什么风头出,我看你明天拿不出刨花水,太后诛你九族,你祖宗在地下都死不瞑目。”
张德公公话虽说的难听,却也是一片好心。李双明白,他用手去捂耳朵,“张公公您轻点儿,这事奴才有分寸,奴才不会拖累您的。”
“还嘴硬!”张公公恨铁不成钢的松开他耳朵,抬脚就要走,回头看一眼李双那恭敬乖巧的模样,就这么死了又觉得可惜,转身吩咐道:“你今天去把御膳房的粗活儿都做了,等晚上太后用膳的时候,我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说你早上脑子不清说错了话。”
李双心里感激,想说话的时候张公公已经走远了。
身为太监,该干的活儿还是得做。
李双到御膳房的时候,里面正热闹着。想想以前的自己,他摇摇头心酸极了,从客人变成佣人,一切都在提醒他三年前的旧恨。
李双准备去灶旁烧火,就听有人叫他名号“小李子”,李双回头一看,竟是早上见过的小椅子。
李双初来乍到,除非不得已并不想得罪其他人。当即朝他客气的笑笑算是打招呼,转而继续专心烧火。
小椅子却不这么想,自己好歹也算一个两年的“老人”,被一个新人忽视的彻底,在其他“小辈”面前着实很没面儿。
他半拢着手放唇边,假正经的咳两声,其他人好奇的把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
小椅子更加得意,开口道:“小李子啊,我突然想起张公公让我找几个人去把马厩打扫了,我看你现在也不忙,不如就你吧。”
李双环视一眼周围,也就明白小椅子的意思。这家伙大概是为早上他抢了风头,现在伺机报复。也罢,他本意低调,且当做还他的,还希望他不要得寸进尺的好。
“好,我去。”
小椅子使唤动了人,心里不免骄傲。
躲在不远处看李双打扫,一边和其他几个太监一起偷笑,“就该给新来的一点教训!让他们知道先来后到尊卑有序!”
从前马背上恣意的少年郎,如今却开始打扫马厩。
马厩位于后院,周围环境还算不错。李双认得出,这里面的马大多是良驹,若是能把这些强健的马匹送给太子就好了。他日卷土重来讨伐东临国,一定能有很大的用处。
李双屏住呼吸走进马厩,开始清扫。这里就他一个人干实活儿,至于小椅子口中的其他人,大多捂住鼻子受不了不过来,又或者仗着自己早进宫,躲在一旁偷懒。
李双并不计较,一个人就一个人吧。
他边打扫边想着晚点的时候去弄刨花水,差还是得交。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能在这里平庸的耗下去,他身上背负的,还有国仇家恨。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好不容易打扫完这个马厩准备去弄刨花水时,小椅子和其他几个偷懒的人就都出来了。
小椅子一副阴阳怪气的口气,听了叫人想吐。
“哎呀辛苦小李公公了,是这样的,你刚刚打扫马厩把后院水都用光了,你得去把水打回来是吧。”
李双站在原地没动,放在身侧的手在慢慢蓄力。
“怎么小李公公,水是你用完的,难道不该你去打满嘛?”小椅子撅着嘴,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哎呀我忘了,你明天就要被诛九族了。”
小椅子身边的人附和道:“不是,你反正明天就要死了,今天去把水打满也算是死得其所,大家伙记挂着你的这份好,说不定还会帮你收拾遗体。”
李双抬头看一眼天边,落日已经慢慢沉了下去,他到现在还没吃饭。又看着面前这些人并排朝他围了过来,大有一副他要是不去打水就群殴的趋势。
李双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他不想惹事,也并不是打不赢他们人,他只是想低调一点,成功打入内部。
天知道他到底用了多大力气才压制住自己喷薄的怒火,他隐忍着怒气一字一句道:“再一再二不过再三,这是最后一次。”
有那么一刻,小椅子一行人都被震惊到。寂静的空气因子带来的恐惧感袭上他们心头,这种莫名的压抑感怎么回事,他们竟然会怕一个刚入宫的太监。
李双两手提着水桶走远了,小椅子才反应过来,在他身后嘴硬的吼了一句:“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反正你明天也活不了了。”
李双从井里把水一桶桶打上来,再把两桶一起挑回去倒入水缸。
如此循环往复,从日落西沉到皓月当空,汗水多的如雨水般从他的脸颊旁急速滑落,他的深蓝色衣衫已然湿透,背上的黏腻感让他格外不舒服。但他一直在坚持,坚持到把最终一缸水填满。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到底是练过的。望着这一排排填满的水缸,他心里颇为自豪,但他确实累了,他放下工具坐在一旁短暂休息了会儿。
如今已是半夜,大部人的人睡眠正香,没了小椅子他们的刁难,李双开始准备制作刨花水的材料。
东临国的宫殿是在黎国的旧址上新建起来的,大致的构建没变,李双嘲讽一笑,既然如此当初为何烧宫殿?不,还是烧了吧,他怕自己看着熟悉的地方会忍不住当场失控。
李双强行平复好心情,幸也不幸,他对着地方构建还算熟悉。他要找的是玫瑰木,猜测后院应该会留存许多上好木材,准备去那里碰碰运气。
李双借着月光一路寻找,路过御花园时,听到有人舞剑的声音,三四年前他也时常在那里教太子舞剑。他不自觉停下了脚步,躲在花丛中驻足观望。
那人手握长剑,白衣飘摇,姿态潇洒剑法精妙,李双在心里衷心赞叹,继续盯着看时眼睛竟莫名酸涩。
一阵晚风吹来,吹拂起李双身上被汗打湿的衣衫,由脊背至上升起一股凉意。
他转身就要离开,就见那人舞剑的手法愈发凌厉,白色月光倾泻在他脸上,李双这才看清楚那张脸。
那张脸要如何形容,俊美清秀又不失凌厉感,高挺鼻梁丹凤眼,浓眉薄唇淡人情,五官拼凑的恰到好处,让人心生迷恋。
大概是他看的呆了,完全没注意到那人重新变幻舞剑招式,剑上反射的光辉朝他那个方向照过来。冷厉的光打在他眼睛上,李双眼睛被刺的生疼,立即闭上眼睛往后一退,带动周围万年青跟着摇晃作响。
那人察觉到不对劲,一把飞剑透射了过来,幸好李双躲得快,不然就成了剑下亡魂。
“是谁?”那人开了口。
其他侍卫们打起精神立即围了上来,其中一人高呼:“有刺客,保护皇上。”
李双大气都不敢出,他也才知道原来那人就是皇帝,看起来有两把刷子,不过怎会被太后控制要挟。
现实容不得他多想,他尽可能快的悄悄的往后院跑去。也是在这时,他手杵上了一根带小倒刺的木棍,划得他满手鲜血。
他低头定睛一看,竟然是他找了好久的玫瑰木。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废了好大功夫。
他带着这根玫瑰木躲进了角落里。他知道这地方,他是曾和太子殿下捉迷藏时发现的,这是一个死角,其他人不容易找过来。
等这阵风波过了,他蹑手蹑脚出来,回到后院里,一个人静静坐着。简单处理了伤口后,又慢慢将手边的玫瑰木制成刨花水。
这晚他几乎没睡,直到把刨花水成品装进一个罐子里,他一直绷进了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他手里抱着那瓶罐子深思,不知道有没有书上说的功效,如果能有人让他先试一下效果就好了。
想着想着,突然厨房里传来一阵响声——
他屏息以待,这种时候谁还在厨房?
他站起来轻声往厨房走去,竟发现一个宫女在偷偷摸摸找吃的。
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个想法,既然如此,不如就把她拉来练手。
李双挺直腰杆,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对着正撬锅盖的宫女一声训斥:“你在干什么?这么晚了不睡觉,跑到厨房偷吃?”
那宫女见被发现,伸手赶紧抓了一只鸡腿放嘴里,又抱头蹲到角落里,条件反射般做出的防卫姿态,叫人看了更觉心酸。
若非必要,李双其实很不想拿她练手,可眼下也没别的宫女,就算有也不一定愿意让他练手。
他慢慢走近她,在她面前蹲下,放缓了音量道:“你别害怕慢慢吃,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保证帮你保密。”
那宫女见有回旋的余地,抬头望他,以最快速度啃完了鸡腿,打了个嗝才道:“真的帮我保密?”
李双点点头,又道:“真的,你先出来,免得惊动了御膳房的总管。”
宫女点头如捣蒜,跟着他偷偷摸摸出了门,朝她咧嘴一笑,“你真是个好人。”
她说他好人?李双沉默了。
“说吧,要我做什么?”那宫女还挺守信,至少现在没跑路。
李双为她搬来了椅子,“你先坐在上面,我想用帮你束发做个造型,看看这刨花水管不管用。”
宫女诧异,“刨花水?”
李双边她解释边帮她束发,宫女还算听话,自我介绍道:“我取名春生,你呢?”
“李双。”李双淡淡的回答。
春生头发是干枯毛躁的那一类,李双先用刨花水洒在她头发上,用玫瑰木做成的木梳从上至下为她梳发,接着他把她鬓旁的碎发束成一块,粘附在其他长发上。
他为春生盘的是中分燕尾,整个造型亮丽有光泽,成型很好,时间稍长一点或是大弧度摇晃也不容易散落。
“......”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束发,时间过得很快。
李双看着最后的造型,满意的点点头,还算不错。
“结束了?”春生抬手摸了摸发髻,这手感简直不要太好。
她站起来就着桶里的清水当铜镜用,里面的造型端庄有型,十分好看。
春生转过身来,衷心感叹道:“你太厉害了吧!你刚说这什么东西?刨花水?我昨天在太后寝宫好像听过这个词,这东西太神奇了。”
李双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是的,刨花水。你若是喜欢,该明儿我为太后编发后,多做一点给你。”
春生太高兴了,提着裙摆转起了圈儿。
李双坐在一旁看她灵动的步伐,不自觉勾了勾唇,他多久没笑了。
春生五官底子不错,稍加修饰并不比一些公主郡主差。她性格俏皮,又大大咧咧,让人很欣赏。
李双抬眼看夜里的皇宫,灯火依旧辉煌,只可惜换了人易了主,又叹了口气。
春生听到李双的叹气声,跟着坐到他身旁,“怎么了?唉声叹气干什么?没吃饱饭?”
“没,只是觉得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罢了。”
春生听不懂这些词汇,静静的坐在他身旁,两手杵着脸蛋。
她看不懂李双眼里的惆怅,只看李双俊美的面庞。这会不会是她入宫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么俊俏的太监?若非衣着帽子行径,她真以为她是个贵公子。
两人静静坐着,时间转眼流逝,春生得回婢女的房间。
那里又只剩下李双一个人。
李双走的可谓为是步步小心,一切都是拿自己的命做赌注,赢了就得到赏识升官有地位,输了命都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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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李双被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