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贫僧与太后在寺里第一次遇见,便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太后对贫僧很好,除了给贫僧送许多上好布料做的袈裟,还经常为寺里募捐。寺里也正是因为太后光临而香火旺盛,贫僧很喜欢这种感觉。”
“有一天,太后突然问贫僧……”基圆讲到此处,面色窘迫,抬眼看了看四周,一对上凌风晨那快要吃人的眼神,他吓得一个哆嗦,放低了头,声音也小了许多。
“太后问贫僧是否愿意成为太后的人,贫僧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太后那么漂亮美好的人,多看一眼都是世人的福分。可是那一天之后……”基圆对太后大概是真爱,所讲之处脸色也由喜转悲。
“贫僧始终记得那一天,亦是太后寿辰。贫僧带着一众弟子前来贺寿。那时太后与贫僧已数日未见,为解相思之苦,太后让人领了贫僧进寝宫,殊不知被先皇发现了,他气的当场就要斩了贫僧。太后为保贫僧一命,最终先下手为强,给先皇喂了毒药。”
他话到此处,太后突然拍案而起,“好你个假僧,竟敢说谎!来人,给哀家把这个僧人押下去,处立决!”
基圆眼神复杂的看着她,那一刻脑子里涌起万种思绪。
周围并没有人动,太后重复了一遍,她大概不知道这里所有的守卫,都偷偷换成了凌风晨的人。
东临煦这时说话了,“基圆,你继续说下去,是真是假朕自会辨别。”
太后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着东临煦,眼神陌生又迷茫,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倒像是在看哪个陌生人。
她这才发现,原来东临煦早就长大了,再不是那个要她辅助的幼稚鬼。她唇角的笑里泛着嘲弄的意味,才意识到所有事都已经晚了,她的帝王梦也碎了。
基圆见太后如此,不知出于何种心里,把原本太后的罪证尽可能的揽到自己身上来。
“先皇死后,留下一封遗诏,贫僧心里有愧,便一直留着这封遗诏,没想到这遗诏竟成了今日最大的遗憾。”
周德极有眼色的捧着那封遗诏上前宣读,大意是先皇讲述了自己对整件事的所见所闻。至于最终处置却叫人颇为遗憾。
“寡人这一生对太后颇为亏欠,始终没能用最好的来满足她。就算她心里不再有寡人,毕竟夫妻一场,且留她一条性命,愿此后错过再不遇见。”
太后不知为何,听着这话,身子不稳的连连退却三步,后背撞在石柱上,她也未曾察觉。最后魔怔了一般又冲上来试图抢过这份遗诏。
在她没被罢免时她始终是太后,周德不敢反抗,那遗诏被太后抢了去。
太后一字一句的看完后,突然掉下泪来,滴在已经泛黄的遗诏上。太后的视线开始模糊,不知是眼泪晕染还是为何,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嘴里似乎还呢喃着,“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哀家不信!”
太后拿着遗诏的手逐渐颤抖起来,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止住眼泪,两手将遗诏撕开,又觉得不解气,直到把它们撕成小碎片她才甘愿。
她把手中的碎纸抛向空中,自己再看着这些碎片时竟然笑了,笑容是那样凄凉、悲惨。
原本还盛极一时热闹的寿辰宴,突然出现这样戏剧性的一幕,不像是祝寿倒像是在奔丧。
后面的一切细节,基圆说不说都不重要了,光是凭着刺杀先皇这一条罪名,有关人等几乎全部入狱。
关于太后,东临煦谨遵遗诏,虽未罢免太后职位,而是将她贬入冷宫中,此后的岁岁年年,不过是个无关人等罢了。
宫中出了这样的大事,所有人唏嘘不已。至于某些做贼心虚的,早夹起尾巴低调做人了。
深秋叶落,今年的宫廷里格外冷寂。
李双的伤终于好了,但最致命的根本不是他中的箭伤,而是太后给他下的毒药。
东临煦在寝宫里久久未等到李双来伺候他盥洗更衣,愤怒不已。立即催促周德去传诏李双进宫。
春生不知李双为何事耽搁,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道:“皇上息怒,小李公公身子刚好,恐不便多用力,不如让奴婢为皇上盥洗,伺候皇上。”
东临煦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
“春生啊,这次的事多亏了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太后被打入冷宫后的一个月里,东临煦都不曾提起,反倒是今日问她要什么赏赐,让春生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她老实答道:“奴婢什么都不要,奴婢只要一直呆在正阳宫伺候皇上就好。”
东临煦明显有些不悦,无情的拆穿她,“恐怕不是想见着朕,而是想见着李双吧。”
春生低着头小声反驳,“不是的。”
然而这般娇羞的姿态,却更加证实了东临煦刚刚的话。
“既然不是,这样吧,朕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家中可有父母兄弟?他们应该正需要你回家赡养。”
东临煦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清楚,可春生并不想离开,她坚持道:“奴婢是个孤儿,自小就被卖入宫中做奴婢。奴婢不走,求皇上不要赶奴婢走。”
东临煦长长叹了口气,知道她喜欢李双。心里偏就藏了那么点私心,“说说你可在宫里看上哪家公子了?朕亲自做主将你许配给他。你从今以后再不是一个人。”
“皇上,奴婢真的不想嫁人。奴婢不要赏赐,若真要赏赐奴婢,现在这样就好,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春生急得差点快哭出来。
东临煦看着她在眼眶周围打转的泪水,忽而就有那么些不忍心。
“罢了,既然你喜欢,且留着吧。他日若看上哪家公子,朕可赐你个身份嫁过去。”
春生连连点头,“是是是……”
东临煦再没心思让她替他盥洗更衣,又催促道:“周德,李双呢?”
周德火急火燎的跑回来,“皇上,小李公公他……他好像又病了。”
东临煦不悦,“怎么又病了?朕宫里到底是养的病人,还是养的佣人?”
这话如一道惊雷从春生脑中一闪而过,她想起来了,“皇上,从小李公公服完解药到现在刚好一个月,自太后被您打入冷宫后,再没了解药,奴婢猜小李公公应该是毒发了。”
毒发?东临煦记得李双之前提过,基圆原本还想让太后给他下毒,可惜那药只剩一颗,幸亏太后让李双服下,否则遭殃的就是他。
那时他还不信,现在看来李双再一次间接救了他的命。
“来人,快宣太医进宫。”东临煦表现的竟有些急切。
那时他不知他急的是怕李双没了命,还以为仅仅是报答救命之恩。
东临煦还不等太医来,先行一步到了李双的住处。
春生这一路上急坏了,跟着东临煦进门后,就小快步跑到李双的床边蹲下,她担心的快要哭出声来,声线里带着明显的哭腔,“小李子你怎么样了?”
李双脸色煞白,唇瓣干涸的不像话。他额头上全是虚汗,春生一靠近他,只觉他身上温度低的吓人。忙打来一盆热水不停地为他换热帕子擦拭。
李双上眼皮耷拉着,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但恍惚间看见东临煦的时候,他最先想的还是尽主仆之宜。
尽管他嗓子发不出一句话。但一张一合的唇瓣里,依稀可见那几个字:“奴才给皇上请安。”
东临煦烦闷不已,从进屋后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房间不比得正阳宫的高大宽广,怒气不解反而更甚。可怜当初接下来的太医,承受了他接踵而来的怒火。
“还愣着干什么?到底是中的哪种毒?”
第一次太医不重视,没检查出个所以然,第二次中箭时他们差点丢了性命但依旧没查出来。也对,当初东方戚就是这么死的,如果普通的太医能看出来,堂堂一国之君也不至于死的那么冤枉。
太医扑通一声跪下,“微臣,微臣真的查不出来。”
东临煦整个人在愤怒点上,“上次呢?上次是如何治好的?”
上次……
太医回想起来,上次不过是给李双随便开了些止疼药,等他熬过去就没事了。可谁知道这次竟然比上次严重的多。
气氛就这么僵持着,就算东临煦拿他们的项上人头做威胁也依旧无济于事。
时间一点点流逝,这时李双扯住春生衣袖,不断的用唇语传话,春生看的一愣一愣的,但还是抓住一个关键词“太后”。
春生很快反应过来,“皇上,奴婢记得太后那里有解药。之前奴婢一直蛰伏在太后身边,大概是凤栖宫太大,奴婢没找到。如今皇上可多多加派人手搜查,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出来!”
东临煦立即派了人去凤栖宫,让人务必搜出解药来。
周德带了一队侍卫去凤栖宫,宫廷依旧高大,却没了生活气息。有寒鸦在高枝上啼叫着,明明是晚秋,给人一种寒冬的肃杀感。
今晚大概是凤栖宫这一个月以来最热闹的一次,周德派人展开地毯式搜索。从最外围开始,逐步缩小空间。最后到凤栖宫的大殿,带头的侍卫一脚将门踹开。
这扇门不同于其他房间门,一尘不染,看来主人家应该经常来。
这些侍卫见着高堂上竟然坐的有人,还是太后,一时间都在门口踌躇着不敢进去。
太后仪态依旧端庄,只是四周冷寂,鲜少有下人陪伴,神情颇有些恍惚。
见周德闯进来后,也不看他们,依旧瘫在椅子上假寐。
周德找了一圈也未曾找到半点解药的踪迹,无奈之下,只好进了殿,还算恭敬的问:“太后,老奴奉皇上之命来凤栖宫里寻小李公公的解药。时间紧迫,希望太后能多多配合尽快交出解药。”
不知是不是那一句小李公公点醒了太后,她这么些日子以来的不解,都因为那个名字连成一条线。
太后桀桀笑了起来,本就阴冷的宫里,此刻又增添了诡谲的氛围。
周德心惊,又催促道:“请太后早日交出解药,免得受皮肉之苦。” 是了,太后虽然还是太后,却早已没了任何职位。如今连个太监宫女,也都能踩到她头上。
太后仿佛看破了红尘,不受威胁,不怒反笑,“要解药是吗?解药的确在哀家这里。不过哀家并不会交给你们,哀家要李双亲自过来拿!”
李双病好之后如今成了红人,虽没给具体的职称,但光是凭“红人”二字,地位已经不低。尤其此时还在发病中,怎么可能来这里。
周德深思片刻,准备让侍卫直接去抢。太后虽风光不在,脑子依旧够用,她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举高,再做要摔碎的姿势,“除非他自己过来拿,否则哀家跟这瓶解药玉石俱焚。”
周德怕出现意外,立即让人回去禀报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