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津年开着车在雨幕中来回穿梭,雨刷器疯狂摆动,却仍难驱散眼前的朦胧。
终于,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他看见了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凌辰的衣服早已湿透,头发紧贴在额前,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湿气,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车门打开的瞬间,带着雨腥味的风灌进车内。
沈津年张了张嘴,准备好的安慰话语在触及凌辰空洞眼神的那一刻,尽数哽在喉间。
“送我回公寓吧”凌辰的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雨声吞没,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坚决。沈杰默默发动车子,后视镜里,他蜷缩在座椅上,宛如一只受伤的困兽,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
车内的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只有雨刷器在玻璃上来回摆动,划出一道道悲伤的弧线。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雨滴砸在车顶,发出密集的鼓点声,敲得人心烦意乱。
行驶途中,凌辰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车厢内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混合着皮革座椅的味道,酝酿出一种令人心碎的沉默。
车子缓缓停在公寓楼下,凌辰缓缓抬起头,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没事,想休息一下,不用担心,等我自己调整好就好。”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尾音却藏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推开车门的瞬间,冰凉的雨水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他没有丝毫犹豫,朝着公寓楼走去,单薄的背影在雨幕中愈发孤寂。
沈津年望着那道逐渐消失在电梯口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掏出手机,指尖快速敲击:「他状态很差,接到时正在路边淋雨走路,浑身都湿透了」信息刚发送,顾聿风的电话便迫不及待地打了进来。
“怎么回事?”听筒里传来他掩饰不住的焦急,沈津年甚至能想象到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的模样。
“我也不清楚”沈津年望着雨刷器规律摆动,思绪纷乱如麻,“他那副样子,我根本没敢多问。已经送他回公寓了,他说想自己调整。”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顾聿风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担忧:“行吧,既然他这么说,也不好逼问。等晚上我联系试试,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嗯,我等会要去‘野火里’,晚上见面再详细说。”沈津年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雨幕中的城市灯火辉煌,却照不亮他此刻沉重的心情。挂断电话,他深吸一口气,转动钥匙发动车子,引擎轰鸣着驶入雨幕。
公寓走廊里的感应灯忽明忽暗,凌辰拖着湿漉漉的脚步走进家门,身后蜿蜒的水痕在地板上晕开深色轨迹。
他机械地从衣柜里扯出干净衣物,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浴室的磨砂玻璃很快蒙上白雾,花洒的水流声混着他压抑的喘息,在狭小空间里回荡。
蒸腾的热气漫过镜面,模糊了那张布满疲惫与伤痕的脸。
裹着浴巾躺倒在床上时,空调冷气将皮肤吹得发紧。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顶灯的光晕在视网膜上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床头柜上的药瓶泛着冷光,他颤抖着拧开瓶盖,白色药片顺着喉咙滑下,苦涩在舌尖蔓延。
意识逐渐模糊的瞬间,韩简乐那句冰冷的“只是同事”仍在耳畔回响,像根刺深深扎进心脏,反复撕扯着伤口。
另一边,排练室的顶灯在镜面墙上折射出惨白的光。
众人收拾完毕,苏沐言刚要凑到韩简乐身边,手腕突然被祁溪澈攥住。
顺着好友示意的目光望去,韩简乐正低头整理曲谱,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她泛白的脸,指节捏着纸张的力度大得仿佛要将其揉碎。
“可能我们要自己打车回去了”韩简乐直起腰,脸上挂着生硬的笑容,像精心雕琢的面具,毫无温度。
安绮柔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的红血丝,默默将化妆包塞进挎包:“那就打车吧,我来叫车。”
四人钻进出租车时,夜雨正敲打着车窗。
苏沐言兴致勃勃地分享着新学的舞蹈动作,安绮柔翻看着手机里的行程表,祁溪澈则不时从后视镜观察韩简乐的神情。
而蜷缩在后座角落的韩简乐,目光始终停留在车窗外,霓虹灯光透过雨幕,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宛如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情。
电梯数字跳到6层时,苏沐言突然拉住韩简乐的手腕:“乐乐,等会来我房间吃火锅呗,下雨天和火锅最配了!”她晃着对方的手臂,撒娇的语气里藏着担忧。
韩简乐勉强扯出一抹笑,指尖冰凉得吓人:“算了,你们吃吧,我排练得有点累,想回去补个觉。”
“吃完再睡嘛,一起呗!”苏沐言不依不饶,却被祁溪澈轻轻按住肩膀。
安绮柔适时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别再追问。
看着韩简乐转身离去的背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三个女孩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沉默中弥漫着无声的关切。
房门闭合的瞬间,苏沐言迫不及待地甩掉运动鞋,粉色拖鞋重重砸在玄关地砖上。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门框,带起一阵急促的风:“乐乐和凌辰到底怎么了?”声音里裹着按捺不住的焦虑,在客厅暖黄的灯光下炸开。
安绮柔将缀满水钻的链条包轻轻搁在茶几上,金属链条与玻璃碰撞出清响。
她垂眸抚平衣服的褶皱,目光却始终胶着在祁溪澈身上,像是在等待某种救赎般的答案。
窗外大雨潺潺,拍打着飘窗的声响混着空调外机的嗡鸣,将凝滞的空气搅得愈发粘稠。
祁溪澈把帆布包随意甩在沙发扶手上,帆布边缘蹭过毛绒抱枕,惊起细小的静电火花。
她解开高马尾,栗色长发如瀑布般散落肩头:“我也不清楚”沉吟片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皮筋,“我赶过去时,凌辰僵在排练室门口,乐乐和乔悦在里面,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乐乐的脸色差到极点。”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仿佛那些画面仍在眼前循环播放。
“该不会……凌辰表白被拒绝了吧?”苏沐言突然从零食堆里抬头,薯片碎屑沾在嘴角都浑然不觉。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惊起满室涟漪。
安绮柔猛地坐直身子,杏眼圆睁:“你刚刚是在梦游吗?明明是乐乐和乔悦在对话,凌辰在门外听着!什么表白被拒,能不能动点脑子?”她抓起靠垫作势要砸,眼底却藏不住担忧。
“那到底因为什么?”苏沐言嘟囔着又往嘴里塞了片薯片,咀嚼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祁溪澈叹了口气,伸手关掉闪烁的装饰灯串,暖橘色光晕渐渐消散,只留下主灯冷白的光线:“不管因为什么,都是乐乐自己的事。她要是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们。现在,别逼她。”
沉默如潮水漫过整个房间,唯有冰箱压缩机启动的嗡鸣打破死寂。过了许久,安绮柔率先起身,从橱柜里取出鸳鸯火锅锅具,不锈钢碰撞的声响清脆又突兀。苏沐言利落地撕开火锅底料包装,浓郁的牛油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祁溪澈打开音响,轻快的流行乐声中,三人默契地忙碌着,却都在心底默默祈祷——这场看不见硝烟的风暴,能早日平息。
韩简乐拖着沉重的步伐迈进房间,门闭合的瞬间发出沉闷的“咔嗒”声,仿佛将整个世界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深灰色的挎包被她无力地甩在木质柜面上,金属链条撞击的声响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炸开,惊得墙角的绿萝都微微颤动。
落地窗外,暴雨裹挟着霓虹碎成斑斓的光屑,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恰似她此刻千疮百孔、混沌难辨的心绪。
她跌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双腿蜷缩着抵在胸前,膝盖被双臂死死箍住,下巴磕在骨节分明的膝盖上,整个人缩成脆弱的茧。
“富贵”迈着优雅的步子凑过来,蓬松的尾巴卷住她冰凉的手腕,肉垫轻轻拍打她泛白的手背,喉咙里溢出讨好的呼噜声。
可她的目光却穿透了现实,直直盯着地板砖缝隙里细小的尘埃,瞳孔空洞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灵魂仿佛早已抽离躯壳,只剩一具行尸走肉般的空壳。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漫长,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数着她毫无生气的每一秒。
不知过了多久,她麻木地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冷白的光线映得她眼底的血丝愈发清晰。
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点开凌辰的朋友圈,那些曾经让她心头泛起涟漪的动态,此刻却像一根根刺,扎进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她又切到两人的对话框,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下午提醒带伞的温馨话语,如今却显得如此讽刺而遥远。
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几次想要输入些什么,最终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锁屏键被重重按下,手机被用力扔在沙发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缓缓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卫生间,镜中的倒影让她猛地一怔——苍白如纸的脸色,红肿得像桃子般的眼眶,凌乱纠结的发丝,哪里还有半点舞台上光芒四射的模样?水龙头被狠狠拧开,刺骨的冷水汹涌而出,冲刷着她的脸庞,试图洗净满心的阴霾。
洗面奶的泡沫在指间化开,混着温热的泪水,顺着指缝流进下水道,蜿蜒成一曲无声的悲歌。
当她再次出现在苏沐言房间门口时,镜中的自己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从容,只是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黯淡,泄露了内心的千疮百孔。
门被推开的刹那,蒸腾的火锅香气扑面而来,苏沐言、安绮柔、祁溪澈三人先是愣在原地,望着她强撑的笑容,眼底满是心疼与担忧。
但她们默契地选择了沉默,只是迅速递上碗筷,用欢快的笑声和热闹的氛围,试图温暖她冰冷的心房。
在咕嘟作响的火锅声中,韩简乐举起饮料,与众人碰杯时,玻璃杯相撞的清脆声响,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安慰仪式奏响序曲。
暴雨过后的城市弥漫着潮湿的气息,空气中还残留着泥土的腥甜。
接下来的日子里,韩简乐如同上了发条的木偶,每日踩着固定的节奏往返于排练室与宿舍之间。
运动鞋踩过水洼的“啪嗒”声单调而重复,就像她机械而麻木的生活。
楼道里的感应灯忽明忽暗,在她单薄的身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再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带着温暖的笑容,在转角处接过她沉重的包袋。
日历的纸张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时间悄然滑向21日。
正午的阳光透过剧场后台的百叶窗,在地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化妆间里,粉底刷与皮肤摩擦的沙沙声、卷发棒加热的嗡鸣声、工作人员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蒸腾起忙碌而紧张的热气。
韩简乐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抹描画,眼神却穿过镜中的倒影,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不远处传来细碎私语,像带刺的藤蔓缠绕过来:“凌辰都几天没露面了”“听说和韩简乐大吵了一架”“不知道是不是闹掰了”……议论声被刻意压低,却还是顺着气流钻进她的耳朵,惊得睫毛微微颤动。
商时坐在斜对角的化妆台前,化妆师正拿着粉底刷为她修饰下颌线。
她透过镜面反射,瞥见韩简乐握耳饰的手突然攥紧,关节泛出青白。
那双向来沉稳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随即用指关节轻叩桌面,发出两声清脆的声响:“吃完东西的抓紧时间化妆,别耽误了公演进度。”清冷的声音穿透此起彼伏的吹风机嗡鸣与试衣间的拉链声,在拥挤的后台划出一道锐利的分界线。
商时的目光在韩简乐身上多停留了半秒,像是要透过她完美无瑕的底妆,看清那张面具下真实的表情。
然而迎上的,却是她一如既往的职业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精准到分毫,眼尾的笑意却未达眼底,如同精心雕琢的人偶,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严丝合缝地锁进了这层精致的假面里。
韩简乐轻轻点头回应,指尖已经松开耳饰,转而拿起粉扑,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方才的悸动从未发生过。
只有镜中倒映出的,她垂眸时睫毛投下的浓重阴影,泄露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
午后的剧场灯光渐次亮起,聚光灯下的韩简乐像被点燃的星火。
音乐里,她的裙摆翻飞如蝶;MC环节抛出的梗引得台下笑声连连,一个个节目如同精心编排的齿轮,在掌声与欢呼中精准运转。
当舞台大屏突然亮起《仅此一次的我们》烫金大字时,全场陷入短暂的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中心的少女身上。